暗香有些忧心的看着希音的背影,按道理今夜发生了许多事,希音不该如此平静才是,可是她面上竟无多余的神情,只是淡淡的,一言不发缓步走在前头。
盈袖悄悄戳戳她手臂,低声道:“暗香,你说娘娘她怎么有些不对劲啊。”
暗香瞪她一眼,正要说话,前头希音先开口了。
“盈袖,你还记得我出事那天晚上么?”
盈袖眨了眨眼睛,不理会暗香的提醒答道:“奴婢记得的。”
“本宫这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给我讲讲吧。”
盈袖脆生生的应了一声便开讲了,“那天从下午开始就一直下雪,地上的雪积得老厚了。白天您领着命妇哭灵,到晚上的时候已是劳累的不行。到用晚膳的时候,您怕皇上不按时用饭,便亲自去书房请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咱们看见有个人影一晃而过,哦,原来是她。”盈袖说到此处时突然恍然大悟。
“是谁?”
“娘娘,那天晚上在御书房门口晃过的那个宫女就是今天挽太妃的那个侍女,双柔啊。“
暗香细想了想,也点头道:“不错,的确是双柔。”
希音原本无喜无悲的脸上突然扯出一个笑来,只是那笑冷冰冰的,“继续说,后来呢。”
“后来,您不晓得听见什么了,便没进门,反而立在门外不动了。奴婢们瞧您神情不对劲,也不敢多话,只是心中实在担心。过了一会,您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就往后花园奔去了,皇上也在书房里听见动静跑出来追您。只是奇怪的很,那天下着雪,路又滑,皇上加上那么多侍卫偏偏没一个人能追的上您。”
“您越跑越快,中间还摔了一跤,把鞋也跑掉了,大家伙在后面一直喊您,您一句也不理会,只顾着往前跑。”
“后来呢?”
“不知怎么的,您就绕到了坤宁宫后面的那个小湖边上,那个小湖冬天也不结冰的,您站在湖边一回身便掉进去了。皇上见您掉进去,二话没说就跳下去救您。好容易人救上来了,却昏迷不醒,我们都要急坏了,皇上他。“
“好了,别说了。”盈袖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希音堵住了。
“娘娘,盈袖她向来性子直,说话没深浅,您别见怪。”暗香知道盈袖这番话勾起希音旧痛,怕她迁怒道盈袖身上,忙求情道。
希音苦笑一声正要说话,却觉嘴巴泛出咸腥味来,便略点了点头闷声道:“先回宫吧。”便快步走在前头,身后侍人忙跟上前去。
回到坤宁宫后,暗香本来要张罗着伺候希音洗漱,希音却摆摆手道:“本宫累了,要睡了,你们下去吧。”
暗香见她脸色苍白,神情疲累,连摆手都是有气无力的,心下暗叹一声,只上前为她卸了钗环便与一众侍人退了出来。
“你以后可长点心吧,深宫可不比登王府,也不比宁王府,说话要是再这么直,迟早出乱子。”暗香一面净面一面向盈袖唠叨道。
二人自进宫以来便同住一室,盈袖此时正在铺床,听她如此说,顿下来有些不服气道:“我怎么说话直了,那不是娘娘要听么?她要听,我这个做奴才的肯定要讲清楚啊。”
暗香先抬起手朝盈袖甩了一脸水,“我看你不光说话直,是脑子也直。”
盈袖叫了一声忙拿出手帕来擦脸,骂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作死啊。”
暗香冷笑一声道:“作死的人不是你么?你明知道娘娘那天怎样的惊险,怎么还能重提旧事让她伤心。”
“怎么是我重提旧事让她伤心了,不是她自己忘了,要我讲给她听么?”
“你见了双柔你还不明白吗?那天晚上在书房和皇上说话的人就是挽太妃,她今天闹这么一出,其中的隐情就算咱们不清楚,也晓得肯定是与娘娘有关的,你还给她讲的那么详细。”
暗香有些气急败坏的同盈袖讲理,盈袖自然明白,只是她心中素有旧怨,便借题发挥起来,“是,你是娘娘的知心人,娘娘有什么事情也只同你讲,我们这些人都要靠后了。”
希音做姑娘的时候,很是喜爱盈袖的直爽性子,虽然信赖暗香,只心中嫌她沉闷些,所以平日里与盈袖闹得多些,盈袖因此便养成了口无遮拦的性子。
自希音嫁给李诚后,来往众多权贵,出门便带着暗香多一些,再加上她过得并不是很如意,性子也收敛的很多,暗香清影二人稳重内敛,更得主心。
那次被挽香陷害误入坤宁宫又是暗香舍命相救,主仆自那次共患难后比往日就更亲厚一些,希音言语行动间难免表现被盈袖看出来。
盈袖也委屈的很,在登王府的时候,她可是希音身边第一得意知心人,谁知后来来了初一,年纪比她们大些,深得希音倚重。再后来不知怎么的,暗香竟跑到她前头去了,她自然心中不忿,积藏在心里,今日暗香这样一说,却把她的旧怨勾起来。
“咱们说的是今晚的事情,你扯这些做什么?”暗香气道。
“是啊,我不会说话,不如暗香姐姐你会讨娘娘欢心,虽是一颗忠心,却每日只会楮在那里讨人嫌。”盈袖讽道。
“我跟你说这些,不过是看在咱们从小长到大的情分,提点你几句。今晚娘娘心情不好,你直冲冲的说话,既伤到了她的心,也给自己添了麻烦。”暗香忍住气柔声道。
盈袖却冷笑一声,“得了吧,什么情分,娘娘看不清,我却是知道的。你不是都跟那个珠宝铺的掌柜都商量好了么?等过几年就求娘娘把你放出去嫁人。咱们姐妹跟着娘娘一起长大,现在清影死了,碧沉做了没脸的事,你又准备过几年就嫁人了,也只有我能一直陪着她。”
暗香也恼了,一把把水盆掀翻,恨声道:“你胡说什么,谁要嫁人了。”
“你当我不知道吗?每次骗我们出门买丝线,就是为了跟他幽会去。”盈袖挑眉道。
暗香正要说话,外面却有人敲了敲窗棱,“两位姐姐,快天亮了,还是睡一会子罢,不然明天早晨要是起不来,可要挨骂了。”
原来是住在隔壁的画扇,怕二人闹得大了,过来劝一声。
“妹妹放心,我们不过是玩闹的声音大了一些,没什么其他事情的。”暗香朝门外笑道。
“那便好了,姐姐们也早些睡吧。”画扇说完正要走,暗香却又叫住她。
“方才我们闹的厉害了些,把我的床铺都弄湿了,妹妹房里不是还有一张床么?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画扇在门外笑道:“那有什么?被褥都是现成的,姐姐过来就行了。”
暗香应了一声整了整衣襟,连看也不看盈袖一眼便拉开门同画扇一同有说有笑的往隔壁去了,只气的盈袖坐在床头干瞪眼。
丫头们之间的事情,希音自然无暇关心,闹了这大半夜,她身上也劳累的可以,只躺在床上却连眼睛都不能闭,一闭上眼便是漫天的大火,好似要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睡不成,她索性连鞋也不穿,光着脚蹬蹬的跑到书案旁翻书来看,胡乱拿起一本《南华经》,只是总看不进去,便出了声诵读起来,谁知这一读竟读出许多妙处来,心也渐渐平静,不复之前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