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凡是夏一帆画画用的名字,等我被他带到一个公园里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和我同住一段时间的夏一帆就是鼎鼎大名的年轻画家夏凡。
因为这次事件,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夏一帆绝对不是穷光蛋,他的欠房租行为顶多说资金运转不灵,他抛弃原来画展场地的租金是因为包租婆突然升价,这可以被理解为死抠……
我和他站在公园的一个角落处,他四处张望见没有记者追过来后,他松了口气,他做了一连串手语,忽然想到我不会看,据而拿出随身带着的小本子,按了按圆珠笔,在上面写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下午我就要走了,所以今天没去画展,要是知道你来我一定会在那里等着你。”
他没有想要和我解释画我的原因,看我一声不吭,他在小本子上写:“对不起。”然后闭着眼睛对着我双手合十。
“谢谢你。”我说。
“嗯?”他不解地看向我。
脸上露出最近第一次的真心微笑:“谢谢你把我画得那么美,我以前连拍照都不喜欢,我没有想过还能当模特的一天。”
“你不怪我?”他问。
我摇摇头:“在那么多幅画中我好像是主角,所有的风景画就我一个人映在那里,我感觉自己被重视了,我以为对于谁来说,我的存在除了累赘什么都算不上,你让我对自己的感觉改观。”我摊开手心:“人情归人情,数目要分明,当模特的钱现在给我付了。”
他没想到我最后会提出这种要求,眼睛眨了眨,随后低着头闷笑一会后,张开嘴破口大笑起来。
夏一帆最后还是走了,我和他一起坐公交车到车站,他用本子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和你要电话吗。”
“因为你不会说话。”我直言不畏地吐出一句。
他一点都不介意,笑着写道:“因为我觉得美好的东西都该留住,现在的你在我心中很好,我不想打破这一点,如果以后上帝让我们见面,那表示你会再给我带来惊喜,如果见不到,那就让我们永远存活在各自的心里。”
“大师级的思想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真不相同。”我戏弄地说了句。
夏一帆的画被放在了拍卖所里,除了画有我的那副,我问他是不是等着升值,他笑笑。
在目送他上车的时候,他突然下了车在本子上不知道写了什么东西,撕下来塞在我手里赶紧跑回车上。
这次,他带走的行李依旧是那个旧的画架和我所熟悉的背囊。
车开动了,是北京的车,夏一帆说他现在很快乐,自由地享受着陌生的世界带给他的一切惊喜,在和我分开后,他去了很多地方,见识了不同的风景和风俗,他从来不觉得这个世界有多大,他以为都是一样的春夏秋冬,他想去北京,他说没有去过北京总觉得遗憾,他想看看北京天安门的红旗,看看是不是真的像电视说的那样,塞车可以塞到让人崩溃。
我说他情操有问题,红旗哪里都有得看,是不是天安门的比较香。
他说我以后一定会懂他现在的感受。我不置可否。
等车开出了车站,我翻开手中的纸张,上面写了一连串阿拉伯数字,隔壁有一句话:要是想我,可以打电话或者发信息给我!
我粗鲁地对着夏一帆坐的车所行驶的方向喊道:“不是说别联系吗!夏一帆就你会装逼!”
一个星期,我收到了夏一帆寄给我的明信片,我没想到他会记得我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我在公交车上随口和他说过一句而已。
他在明信片里是这样写的:“我对北京的交通感到破碎了,明明始发点距离终点并不是很远,坐起车来会要命。”
明信片上的邮戳是天津的,标注日期是他去北京的第三天,我想他一定是受不了北京,没两天又跑去天津了。
我把明信片放进了抽屉里,和他走之前给我的那张纸放在了一起,没有再拿出来。
什么叫做大人?莫北说,大人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成为大人这种事,是要一层层剥离自己最原始的心,用所谓的理智替代当初的幻想,在大人的世界里,如果双脚没有踏在实地上,你连停下来喘口气的自由都没有。
“那为什么每个人都想要长成大人呢。”我问。
莫北说:“亲爱的,没有谁想要成为真的大人,他们只是期盼他们还没有得到的东西,当他们尝试到了长成大人必须经历的事情后,他们会想要回到从前,可是,他们会发现原来最珍贵的已经远离了他们,是他们抛弃了当初的自己,无须埋怨社会改变了你,只要你不愿意的,没有人能逼得了你。”
“两者有什么区别吗,在我看来,他们都一样。”我说。
“有,等你长大后,你会发现,当初可以不去计较就付出的事情需要几经权衡,发现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愚蠢又是多么的怀念,愚人总能自娱自乐,智者永远无法超脱,我们需要明白的,不是自己达到当初长大后想要的东西没有,而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失去什么。”
“莫北,你长大了吗。”我问。
“长大了吧,怎么说呢,我觉得我比以前更爱你了。”
“少来,你肯定很后悔认识我。”
“我把我最宝贵的青春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不能给你,还有什么能让我觉得惧怕的。刘小妖,我总是期待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会是世界末日,那样我会告诉大家,你瞧,我还有她在我身边。”良久,他说了一句:“在长大成人的路上,除了你,我抛弃了所有,感谢这一秒,感谢这一秒你还在我的身边。”
我心里难受,表面笑着:“每个人都会成长啊,我以为我习惯了伤害,可以借此成长了,殊不知道更二了。”
莫北打电话给我那天,我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是新疆地区时,我想到的只有他,心情不禁紧张起来。
“还有呼吸吗。”接起电话,我说。
“我不能和你聊太久,手机是我偷偷用的。”他的声线似乎变粗了。
“嗯,好。”我在床上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说:“莫北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想念我们小时候一起的日子。”他的声音感伤起来,进了部队的莫北变得伤感了:“我前阵子想给你写信,可我不知道你现在住在哪里,你过得怎样。”
我揉揉头发:“我爸妈离婚了,我自己在外面住。”
莫北叹息:“别想那么多,如果有空给我写信吧。”
“好啊,等会你把地址用短信发给我。”
“嗯,你别打我这电话,发完短信给你我就关机不用了,这边不能用手机的。”
“在部队很苦吧?”
“不苦,只是有时候会想起我们以前的日子,心里就不好受,刘小妖,你说为什么现在的大人把离婚当吃饭一样简单了,我想你,也想我妈妈了,我打电话问过我爸爸,他说他没有联系不到我妈妈,你帮我找到我妈妈好不好,我担心她了。”
“好啊。”我说:“我找到她了就写信给你。”
“你爸妈呢,没有复婚的可能吗。”对于莫北来说,因为是我的父母,他一同关怀是件正常不过的事。
“复婚什么,他们早就离婚了,一直瞒着我而已,我是坐火车去大学时听说的,我妈说我爸在外面和那个女人生了个带靶的,他都有自己的家庭了,我和我妈就不去凑热闹了。”
“那你又多了个便宜弟弟,不亏。”莫北打趣道。
“你认为我会认那个弟弟吗,我会喊那个女人叫妈妈吗,不会!”我斩钉截铁地说:“莫北,我的自尊不允许!她要是给我很多很多钱的话,我喊她爸都没问题。”最后一句的语气说得狗腿极了,莫北听完和我同时笑出声来,笑着笑着,我说:“莫北,我家老母亲升天了,所以啊,以后别提了,提死去的人干什么,晦气。”
莫北不敢相信地提高音量:“你开玩笑吧?”
我笑着道:“开什么玩笑,都成骨灰了,那女人自杀了,莫北,我现在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你说我要不要也自杀算了,那么多人自杀想死,我怎么没有勇气呢。”
莫北哭了,他憋住眼泪闷着声音对我说:“刘小妖,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哭啥哭,难得你有机会打电话来,哭得跟娘们一样,丢国家的脸。”说完,莫北那边哭得更凶了。
“你等我出去,出去了我帮你揍人,谁欺负你我揍谁。”他说。
“好啊。”我笑笑说:“往死里揍。”
和莫北挂了电话,我才把刚才忍住的泪水流了出来,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