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觉得生活多倒霉,日子还是要过,只要死不了,活着总有惊喜吧。每天睡觉前我都提醒自己。
我听说过一段话,一窝的小鸟里面,鸟妈妈只会把食物给长得大的小鸟吃,于是本来弱小的那只会更加弱小,过了一段时间,等到鸟妈妈出去找食物的时候,那只弱小的小鸟会使劲叫唤,希望引来其它动物,这样能把它或者另外一只大的小鸟叼走,如果被叼走的是大的小鸟,那么鸟妈妈会继续给它食物,如期坐着等待裁决,它选择了拼一把,这是连动物从小都知道的求生本能。我当时在想,它不怕连它自己也一起都被吃掉吗,没有动物和人不是贪婪的。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才是笨得最可以的人,它想活下去,它也不在乎身边人的死活,不去改变,结果只有一个。
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看待这个新的家庭,我素未谋面的弟弟,和我爸差不多二十年的情人,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坐立不安。
我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这能让我对外面的情景一览无遗,我看到一辆白色小车停在了餐馆门口,车上走下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我的父亲,呵,我还不知道他有一辆白色小车呢。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当我接到他的电话听到他的声音时,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佛祖相信,好久以前我就当他死了。
“小幺。”看到我,父亲心疼地叹了口气。
我没有理他,而是看向正牵着他手的女人和站在女人身后的男生,你知道看着自己父亲和一个不是自己母亲的女人亲密地在一起是什么感受吗?恶心,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穿着朴素淡雅的女人把她身后的男生拉到她的身边,披肩的梨花头让她看起来很有活力,脸上不知道花了多少钱的保养品才能让我找不到一丝鱼尾纹,和妈妈比起来,她显然会过日子很多。“来,小惜,快叫姐姐,从今往后她就是你姐姐了。”她的声音缓缓地,是故意捏造出来的音调,自以为温柔甜美。
小惜,听到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种想哭的冲动,小惜小惜,明明早就知道他叫做刘小惜,和我的名字一字之差,竟然如芒在背的刺痛,无法偏离,无法褪去。
我不知道父亲为我取名小幺的含义,却能从小惜二字里看出父亲对他的爱。
长相清秀,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用这四个字形容刘小惜,怎么说这四个字都太女性化了,可是我脑海里只有这四个字浮现。
刘小惜和我都没有反应,他胆怯地躲到了他母亲身后,缩着脖子露出半个头看我,一双透彻明亮的眼睛霎时好看。
我想起了第一次和冷晓傅见面时的样子,笑了笑,看向父亲先打破僵局:“我过得很好。”
父亲皱眉:“我知道让你委屈了,以后有爸在……”
我浅浅地阻断他说下去:“我找了一份工作,我可以自力更生也不觉得哪里委屈了,我过得很好。”我说着把放在身边椅子上的一盒礼盒拿起来递给他:“我现在长大了,会自己赚钱会照顾自己,请你照顾好自己。”
“你别牛脾气了。”他憋足压低了声音,从脖子红到了脸,不知道是觉得羞愧了还是生气了。
女人用手肘撞了撞父亲的身体,父亲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脸色也好了些,他说:“我们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坐下吧,听说你的妈妈过世了,我一直联系不上你,很担心你,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你长大了,不应该总让人放心不下。”
“我怕我打扰到你美好的生活。”我没有坐下来的意思,他也不勉强,和我一同站着。
“你现在住哪里。”
“自己租房。”
“自己一个吗?”
“嗯。”
“女孩子自己一个人住多危险,搬回来和我一起住吧。”
“搬回来?你好像用错词了吧,你应该说‘搬进去’才对。”
“我没有对不起你妈妈,要尽到的责任我一点都没有推脱,你们吃的喝的穿的住的和你们的学费,每样都是我出的钱,我希望你以后能理解和原谅我。”他说。
他身边的女人也说话了:“小幺,大人的事不是你能理解的,你要相信一点,你爸爸真的很爱你。”
我看了女人一眼:“原配的女儿和她亲生父亲说话和你有半毛钱关系”不管她表情变得有多怪,我直接无视女人的存在,真诚地对他说:“谢谢你给予我们的东西,虽然你不常陪伴在我身边,可要是我以后有一番作为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的话让他顿时恼羞成怒,双眼瞪大,嘴张得老开,可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你给予我的,我会记得,你给予别人的,我也会记得,我从来不觉得我拥有的东西少,现在也一样,或者对于母亲你是不公平的,对于我,你可以问心无愧,因为母亲爱你,而我和你,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把礼盒放在桌子上,我对着刘小惜微笑,平静地走出餐馆。他想我和那个女人跟那个孽障一起吃饭?我呸!他想得美!想我认同他们?然后祝福他们?我才不想他们那么好过!
我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自己不需要依附任何人,拥有自己的工作和工资是多么爽的一件事,我不用为了得到父亲的赡养而放下自己的自尊,叫一个我母亲连恨都提不起力气的女人妈妈,当我故作平静的和刘小惜擦肩而过时,一种扬眉吐气的光荣感弥漫我的全身。
小子,你和你妈想跟我斗?你让你妈生多一个我也不怕。当时我真的觉得自己厉害极了。
父亲一直有给我打电话,我不肯接,后来我烦了,直接把他拉黑了,也没有去看黑名单记录里他有没有继续给我打电话。
他无非想说服我住进他那个所谓的家,说什么想照顾我,弥补我,他发信息给我说不会勉强我读书,我喜欢做什么他都会支持我,他想负起一个父亲该负的责任。
不要笑死人了,世界上有重新来过这种玩意吗?有的话我更想能够重新长大。
店铺最近忙得要命,我累得回到宿舍洗完澡后躺床上一闭眼就睡着了,贴在店铺门口的招工信息没有多少人会停驻下脚步认真地看。
当工友们开始怨声载道,说近期都请不到人的时候,经理走来告诉我们,下午我们会有一个新同事。
大家都松口气,觉得自己的工作可以轻松点了,经理扫兴地说:“是个新手,要熟悉我们的工作还需要一段日子学习呢,你们多教教他。”
某位同事哀怨一声:“本来就忙了,还来了个添乱的。”
下午,当大家在集合点名准备开市的时候,一个人影冲冲地推开门跑了进来。
“对不起,有点事我迟到了。”来人抱歉地对我们鞠了个躬。
看到来人,我的眼睛一点点睁大,我肯定是看错了,这个人怎么那么像刘小惜!?
经理对他招了招手,让他站在身边,对我们介绍道:“这是我们的新同事刘小惜,希望大家以后能一起努力。”说着随便指了一个同事:“你带刘小惜去更衣室,给他一套新的工作服换上,速度快点。”
直到散会,大家各做各的事情,换了一件印有店名的白色T恤的刘小惜来到我的面前对我打了声招呼,我的脑袋也没有运转过来。
“姐姐,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刘小惜关切地看着我。
我咬咬嘴唇,把话从唇间挤出:“你来这里干什么。”
“工作啊,姐姐在这里干什么我就在这里干什么。”
“刘小幺你在上班时间交谈干什么,快点带着那家伙过来帮忙。”部长在不远处不满地喊了句。我懒得理刘小惜了,“我管不着你,你怎样也好别连累到我。”扔下一句往部长方向走去。
“姐姐。”他音量有点高地亲切对我喊了句,生怕全世界的人都听不到似的:“我是你的守护天使哦。”
守护天使……守护天使……我背对着他的脸完全瘫掉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本来大家觉得他年纪比我小,喊我姐姐也是正常的事,可守护天使这种话一出,全场都安静了,没有多少人能受得住这样的弟弟,每个人又是羡慕又是同情我。
只见刘小惜屁颠屁颠地来到我身边,从我手里拿过抹布,甜甜地对我一笑:“我帮姐姐擦桌子,小惜最乖了。”那样子像足了一只乖巧的小猫。
我勒个去,这家伙惯性卖萌吗。
大家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下班,今天是我留下来搞卫生,“辛苦你了,搞好卫生快点回去哈。”部长走的时候关心地说了句。
我点头答应,手里不断摆好桌椅。工作很烦,可最烦的就是留下来加班。
店铺的灯光被关了大半,昏暗的光线足以让我完成手头的工作,“啪——”一声碎响从厨房里传来,我吓了一跳,快步往厨房走去。
只见厨房的橱柜面前站了一个人,地上是被摔碎的玻璃杯。
“我想帮你把洗好的被子擦干净的。”刘小惜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不敢看我。
“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还不回家!”我没管杯子那么多,反而是对于眼前的刘小惜感到讶异。
他看我一眼:“你自己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看了一眼放在桌上已经被他清洗好的杯子叹了口气,什么火都起不来了:“你快点回家去吧,这里我来弄就行,晚回去了你爸妈肯定会担心了。”
“那我们一起回家去?”他仰起头期待地看着我。
我皱着眉头:“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他也是你的爸爸!”他试图纠正我的想法。
我不想和他争论,拉着他的手想把他推出咖啡店,他死死地定住身子不肯挪半步。
“你到底想怎样!”我生气了,甩开他的手瞪着他。
“我和他们吵架了,我不想回家,我和他们说了,我要离家出走,出来找你和你一起住,他们听了都没有异议。”
我顿时气躁了,对着他吼道:“我没有答应收留你!你给我出去!给我出去!”你是那贱种的孩子,如果你没有出生,我的母亲就不会带着怨离开人世!在她死之前那个所谓的父亲就不会连看都没来看她一眼!我那可悲的母亲,就因为她生了一个可悲的我,我那可悲的父亲,就因为想要多一个健康的孩子,如果刘小惜不在了,就算他多么不愿意,他也唯独只能疼爱我们的家,都是你们母子!所有怨气霎那间吞没了我,我的双眼通红,像个发疯的异兽,犹如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成碎片,仅存的一点理智让我把心底的冲动压制了下来。
添油加醋般,刘小惜相比起我,他冷静不少。“姐姐。”他说:“知道有你存在这个世上后,我感觉人生也有了意义,很感谢你,真的。”
“呵——”我冷笑一声:“感谢有我的衬托让你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福吗。”
他伸出手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僵住了,“以前我总在想,为什么我的身边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只有我自己,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谢爸爸,感谢他把你带来我的身边。”
“装什么可怜,装什么忧伤,如果你还不够幸福,那逼你痛苦的人拿什么活下去。”我冷冷地说。
他松开怀抱我的手,四目相对,他对我一笑,好看的眼睛变成月亮那样弯弯的:“当然了,最感谢的当然是我自己,听说妈妈在怀着我的时候吃了堕胎药打了堕胎针也没有把我流掉,爸爸想带她去做人流手术了,医生说我很想活下来,给个机会我看看这个世界吧,于是爸爸同意妈妈把我生下来了,我以前总是在诅咒那个医生,如果不是她,我用不着去感知那么多痛苦,后来我才发现,我活下来全是因为要遇见你,姐姐,你觉不觉得我们像是早就认识那样?小惜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像是早就认识你了,这种感觉真的很神奇,像是茫然彷徨的人生一下子找到了支点,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笑得很幸福,眼角渗出的泪花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是一脸的错愕。听着他轻松地说出那些话,我的喉咙像被无数根针刺着,一字难说。
他不是在幸福和期待下来到这个世界的吗,父亲不是想要多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吗,为什么真相会这样,他说谎对不对。
“姐姐是在替我难过我吗。”他说。
“为什么他们不想把你生下来。”我鼓起勇气问他,声音沙哑难听。这不应该是我有的情绪,眼前的人是我爸和他的情妇生下来的孽种啊!
他想了想:“不是很清楚,不过爸爸有几次喝醉酒和妈妈吵起来了,爸爸和妈妈每次都说要把我杀了。”
我忽然心疼起眼前的人,不被祝福的他降临在这个世界上能得到多少温暖…我不知道,我想,心有多疼,只有自己知道,当你学会冷暖自知,学会不动声色,以前在乎的,期待的,现在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时,你也会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这就是成长。
我不明白青春为什么总让人觉得忧伤,一点小事都能让人的心感觉透不过气。我曾经问过莫北,他是不是也一样总是为自己的生活而泪流伤感时,他是那样不屑地告诉我:那是因为现在的年轻人都太闲了,以前改革时代的人哪里会忧伤的,每天在地里干活忙都得忙死,等我们长大了,有很多事情要做,先是事业在是家庭,然后是养老问题,我们就没时间忧伤了。
呵呵,说得他很老道似的。
“姐姐,你加我的qq号好不好?”他紧张地看着我问。
“加来干什么?”我问。
“不可以吗?”他怯怯地看着我。
我叹口气:“没,你加吧。”
他开心地咧嘴一笑,掏出手机,一边按着手机一边说道:“进去看我日记啊,身为弟弟的我很乐意让姐姐了解我。”
我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他的距离:“哪有人总是喊别人看他日记的。”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好吧……我有空回去看。”我无奈地说了一连串数字,告诉他自己的qq号码。
“加了姐姐了,你一定要去空间看好吗?我的空间设置了密码,没有人能进得去,答案是‘123456’,要是你怕记不住我把权限设置成只有你能进去。”
这么简单的密码没有人猜对了吗,我心里对眼前新弟弟的单纯有点不忍。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被选择抛弃,我是不是不应该把对上一辈的怨恨撒在他的身上?他只是个单纯的孩子啊……
“一定要去看,一定要去看!”刘小惜叮嘱我。
我的情绪缓和下来,点点头:“有空我就去看。”
他嘻嘻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对我伸出两个手指做出一个‘v’字的胜利手势。
事情发展成现在的局面是我想都没有想过的,我开口说话的声音也软了不少,我想,我们没有经历过对方的生活就不能肆意评判对方的人格,这是我第二次见刘小惜懂得的一个新道理。
“你快点回去吧,这里不是玩的地方。”我一边用干净的白布擦拭杯子上的水珠一边说道。
“可是我不知道姐姐住哪里,不知道怎么回去。”他站在旁边看着我,比我高一个头,皮肤也比我白,看上去根本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我真不知道经理怎么会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居然让刘小惜进来工作了。
“什么?”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听错了。
刘小惜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因为不知道姐姐住哪里,被遗弃的小惜只能等待姐姐一起回去。”
我情绪起伏了:“你来我宿舍干什么!”
“我现在是离家出走,笨蛋,离家出走的含义是离开了家,我是没可能回家住的了,所以只能投靠姐姐啦。”他说得理所当然。
“不可以!”我坚决回答。
“为什么!”
“你要是不想回家住有员工宿舍,你进去住就好了,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而且我宿舍没有多余的床。”我老实回答。
“我是你的弟弟又不是别人,我也不怕睡地上的。”他用乞求的眼神看我。
我伸出手挡在他的面前:“反正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没有那么多废话。”
“你舍得我在员工宿舍住吗?现在天气转冷了,我会踢被子,没有人给我盖被子我会感冒,我身体本来不好,感冒也很容易变成发烧,发烧发展成脑膜炎,脑膜炎之后还有很多很多后遗症呢!”他像模像样地端正说道。
“有那么曲折的生病过程也算你的福气,学会感恩佛祖赐予你的一切吧。”我丝毫没有动容。
他双眼泪光闪闪:“姐姐当真要那么狠心吗。”
“你等等我,我把店铺收拾完就带你去员工宿舍,没有人会欺负你的。对了,你带了多少行李出来?贵重的物品可以放我宿舍,宿舍我一个人住东西放那里比较安全。”
“没有。”他吐出二字后赌气地往店铺大厅走去。
“什么?”我跟上去,只见他蹲在一张椅子上,双手抱着双腿,一脸气鼓鼓地:“我没有带行李出来,什么都没有带。”
“你这也叫离家出走吗,你是出来逛街的吧。”我甚是无奈,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他学我瞪人的样子也瞪了我一眼:“要你管,反正你都要抛弃我了,你还管我那么多干什么,你这个叛徒。”
见他因为这样对我生气我也不爽了:“随便你怎么想,你要么露宿街头和一群酸臭的流浪汉睡在一起要么去员工宿舍。”
“狠心的姐姐。”他低下头,眼泪滴答滴答地砸在手背上,像断线的珠帘。
被他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只能愣愣地站着,无所适从。
他低着头抽泣道:“我就知道,我永远都是自己一个,永远都是,我为什么那么贪心,想要和姐姐在一起呢,我一辈子都得是自己一个,就算我很爱很爱姐姐又怎样,姐姐不会喜欢我的,她恨不得我被外面的流浪汉强要,爸爸,你听到没有,姐姐说要把我扔出去让流浪汉轮奸。”
我听着他真情实意地自顾自说着一堆话,我也在怀疑自己了,我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