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盖比找到一个素食的同类,不过我打赌,他早晚会吸人血。”这时候利奥走了进来,他的语气里带着轻蔑和嘲笑。塞西尔以为这里不会有访客,现在看来还是挺热闹的。
盖比一撇嘴完全不理会他,然后跳到石棺上坐着紧紧挨着塞西尔。
“多么完美的一个大家庭。”阿尔塞纳看着他们几个人笑了起来,那微笑里是带着安慰,来自寂寞里的安慰。
“我想我还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吸血鬼,要在狂欢节出去吓人吗?”塞西尔心中对自己的新生命很是疑虑。
“吸血鬼不需要做什么,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继续做你的怪物猎人也无妨。”阿尔塞纳说道,“哦,好吧,我们一起出去体验一下人世的喧嚣。”
“哦,不过我得先提醒你们一句,外面情况可不太妙。”利奥说道。
塞西尔听他这么说,看来是外面发生了什么。等到他们一起出去,塞西尔才发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远处正火光冲天,恐怕就是自己最初引燃的那家面包房的大火。
“这样下去可不太妙。”阿尔塞纳看看塞西尔,“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
到了现场的街道,四处都是浓烟滚滚看不清人,塞西尔看着这些被烟雾和大火笼罩的房屋,仿佛自己这一觉便和前世相隔了。
这时候一个提着三四个水桶的人跑了过来,“天呐,这烟雾太大了。你们几个在干什么,逛街吗?这可不是时候,给你,”他塞给阿尔塞纳和塞西尔还有卡里一人一个水桶,“快点去救火。”
说完那人扭头刚要走,阿尔塞纳对他喊了一句,“嗨。”那人一转头,阿尔塞纳就扑上去咬住了他的脖子,他一脸的惊讶和恐惧。
“你会杀了他的,放开他。”塞西尔要冲过去阻止他,被卡里拽住了胳膊,他的力气竟是如此之大,塞西尔用尽力气都无法甩开他纤细的手臂。
这时阿尔塞纳停下来对着塞西尔微笑着擦拭了一下嘴角,然后他抓住那个人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你只是在救火。”然后阿尔塞纳放开他。
这时奇迹发生了,那人呆滞了一会,然后左右看看他们,便大声嚷道:“嗨,你们在干什么,逛街吗?这可不是时候,给你,哦,等等,我什么时候已经给你了,总之快去救火。”然后他便转头飞快的冲进烟雾里。
塞西尔惊讶的看着阿尔塞纳,他见过吸血鬼能洞察人的思维,但竟不知道这怪物竟然连人的思维意识都能够左右。
阿尔塞纳看着塞西尔惊讶的表情得意的说:“这叫邪恶天赋。”
“你们都有这种能力吗?”塞西尔对着盖比他们问道。
“不,只有我的天赋和阿尔塞纳是一样的,但还没到他这种程度。”盖比对塞西尔说道。
“我慢慢会给你解释的。”阿尔塞纳扔掉手中的水桶,“我现在想去酒馆坐坐。”
“塞西尔,我们去救火吧。”盖比的双眸中熠熠生辉。
塞西尔看看周围的滔天大火,自己可是有着不可推却的责任,“嗯。”
“好吧,一会儿教堂见。”阿尔塞纳他们一起离开了。
塞西尔则和盖比一起加入救火的队伍,他们和人们一起呐喊着,那一刻,他仿佛仍在这人世的狂欢中。
午夜时,他们全家——姑且可以这么说吧——一起跃上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钟楼,坐在高高的狭窄的屋顶看着人世的烟火,天上飘来的浓烟之中仍可看见繁星璀璨。
塞西尔看着燃烧大半的伦敦心中感触,他在狼人手中拯救了这座城市,可如今它仍是要毁于这场大火,命运是如此奇妙。
阿尔塞纳在酒馆回来以后就心神不定,他背靠着卡里的肩膀发着呆,深邃的眼睛里一片茫然。
“他是怎么了?”塞西尔对着一旁的利奥问道。
“因为那酒馆也被烧了。”利奥说。
“难道他会为一个酒馆哀悼吗?”塞西尔有些好奇。
“据说他的仇人安格斯以前会去那个酒馆,所以他等在那里,等着他出现。”盖比抢着低声说道,“你想听他前世的故事吗?”吸血鬼们都管自己曾经身为人类的时光称作前世。
塞西尔看看阿尔塞纳,他倒是满怀好奇这个怪物到底有着怎么样的人生和过去。他刚想问起,不知何时阿尔塞纳竟然已经坐在自己的身边。
“在别人背后说三道四可不是好事。”阿尔塞纳把塞西尔的手拉过来,然后用指尖快速的在自己手腕上一划,鲜血立刻流了出来落在塞西尔的手心。
“你这是干嘛?”塞西尔诧异的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什么是黑暗天赋吗?”阿尔塞纳手指碰触着塞西尔手掌中的鲜血,这时塞西尔看到一件惊奇的事,那些血液越来越少,最后消失于他的手心。
“这是怎么回事?”塞西尔看着手心问道。
“这叫嗜血天赋,利奥能做得比我更好,可以仅靠皮肤的接触就能汲取别人身体里的血液。”
“你是说你刚才用手指将我手中的血吸光了?”
“是的。”
“那还有哪些天赋?盖比的嗜血天赋也比你强吗?我还是不明白。”塞西尔追问着,他感觉曾经的知识简直是太浅薄了。
阿尔塞纳对塞西尔一一作了解释,当一个吸血鬼诞生之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获得一些奇特的能力,他们称之为“天赋”。最普遍的天赋就是嗜血天赋、复原天赋、意识天赋,阿尔塞纳和盖比拥有的便是意识天赋,拥有着能够洞悉别人思维的能力,随着时光的推移,这种能力就会越来越强大,甚至能够左右人类的意识,就像阿尔塞纳那样,只是这种天赋无法作用在吸血鬼的身上。
而卡里拥有的则是复原天赋,拥有着很强的自我修复能力,只要不被焚化成灰烬,即使被碎尸万段,只要把每个身体找回来就能复活。当这种能力更加强大时,将会变得无法毁灭,即使被焚烧置于烈日,也无济于事,将会成为恒久的存在。
塞西尔听着阿尔塞纳的讲述无比惊讶,这几乎是接近神力,而非怪物的范畴。他又问道:“那为什么你会拥有两种天赋,如果你的天赋是意识天赋,为什么又会有嗜血的能力?”
阿尔塞纳微笑着说道:“吸血鬼随着时间只会越来越强,别的天赋也渐渐会呈现出来,只是要很久。”
“那么…我也会渐渐拥有某样天赋对吗?”塞西尔摸着胸膛。
“是的,是不是很期待。”阿尔塞纳狡黠的笑着。
塞西尔不知为何看到他如此笑心中就特别不爽快,他深沉的样子更让人舒服,于是塞西尔说道:“那么…你的前世呢,我很有兴趣听一听。”
阿尔塞纳一怔,脸上立刻阴霾起来,他勉强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机密。我有些饿了,卡里!”说完便一跃下了楼顶,卡里也站起来一起跟着跃了下去。
塞西尔有些许得意,能够气到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吸血鬼,倒算得上是一场壮举。但转而一想,他恐怕对自己曾经的人生也是无比留恋的吧,而他的仇恨也是一部分吧,要不怎么会有那么一个不起眼的酒馆百年不倒。
天上的浓烟更加浓了,向他人告知着危难的讯号,不知道会不会烧到这里。人们还在彻夜忙着救火,教堂里的人也在四处泼水,以防真的烧到这里。
“盖比,”塞西尔突然说,“你多少岁了?”
“我吗?有一百一十二岁了。”盖比交叉着手指,大拇指互相转着圈。
“那你的前世又是怎样的?”
盖比停下动作,抱着双腿下巴趴在膝盖上,像是无比怀念着,“我从小在修道院长大,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每当看到别的孩子和父母在一起我就特别的羡慕,所以我做很多很多的好事,因为牧师告诉我那样会使人的心灵填满,可是我仍是感觉…不好。后来我的故乡被一场瘟疫席卷,我跟牧师们一起救人,他们甚至还说我是神赐之子,也是在那时我遇到了阿尔塞纳。但是我还是在那场瘟疫中得了重病,就在我感觉马上要死掉的时候,阿尔塞纳出现了,他觉得拯救我也许会得到神的幸运。”
“你活了下来,这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塞西尔当然懂得,这话同样也是在送给自己,这就如同他的龙骑士时光一样早已只能缅怀,而此刻他觉得有一个同病相怜的伙伴,反而更让他有所安慰。
“拜托,能别说这么沉重的话题嘛,难道现在不好吗?”利奥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那么你呢,你的前世是怎样的?”塞西尔似乎能感觉他完全不在乎,不在乎他的前世,不在乎人性里的东西。
“我的前世?没什么可说的,我喜欢做一个吸血鬼,自由自在。”利奥很是不以为然且轻蔑的说,对人世的轻蔑。
“哦,他的前世,我知道…”盖比坏笑着,就如同刚才塞西尔嘲弄阿尔塞纳一样。
“盖比,闭嘴。”利奥显得极其烦躁,“算了,我先走了。”说完利奥就跳下了钟楼。
盖比笑了起来,笑完后他又用同情的语气说:“他的人生很糟糕,在街头长大,在黑暗中成长,只有和别人争斗才能活下去。和我们不一样,据说他是主动让阿尔塞纳把他变成吸血鬼的,也正是他这种执着打动了阿尔塞纳,因为阿尔塞纳…”
“觉得能帮他找到安格斯?”塞西尔抢道。
“不,仅仅是因为他觉得惊讶,阿尔塞纳说,‘他对人世的绝望让人惊讶好奇又同情’。”
“什么?同情?阿尔塞纳吗?”塞西尔摇摇头,觉得这个词和他既不相称。
“很难理解对吗?但我听利奥说,那时的阿尔塞纳远远和现在不同,只是因为复仇的煎熬,他越来越淡漠现世,越来越…执着和疯狂。”利奥仿佛也在试着捕捉他善良人性的一面。
“他的过去究竟是怎么样的?”塞西尔终于忍不住询问道,那样一个惊世骇俗的恶魔究竟有怎么样的过去。
盖比扬着头思索着:“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是那个叫安格斯的将他变成了吸血鬼,还杀死了他的妻子,他因此立誓报仇。”
“原来是这样,他寻找了多少?”
“八百年吧,也许久得连他自己都忘记了有多久了,但也许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记得,记得这份煎熬吧。”盖比叹息着。
“八百年!”塞西尔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活了这么久了,而且用这么久的时间去仇恨,估计他都快发疯了吧。
“还有一个就是卡里了,”盖比向后躺下仰望着夜空悠悠的说,“他以前是个流浪儿,在他小的时候就被阿尔塞纳收养了,一直跟随在阿尔塞纳身边,直到他成年阿尔塞纳才让他选择是否愿意变成吸血鬼,结果当然知道了。他是我们中最年长的,有六百岁了吧,利奥那家伙也有四百岁。”
塞西尔听完盖比的讲述,开始担忧起来,即使身体能够不朽而灵魂却在一天天苍老,变得再也无法承受岁月的时光,那么自己要怎么办呢,活上一千年一万年,自己是否也会改变,又会变成怎样一种疯狂。此刻,他又想起那次在晚会上见到阿尔塞纳时他眼睛中透出的阅尽年华的不屑。
但是,今天的吸血鬼时光已经结束了。天快亮时塞西尔躺进石棺里,伦敦的大火烧得仍然凶吧,它终究是逃不过毁灭的魔掌。他又想起以前的时光,人们在这时间应该刚刚起床,准备开始辛劳的一天,塞西尔仿佛还能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看到街道上正车水马龙,而现在这些司空见惯的事,却已成了前世烟火触而不及。塞西尔合上眼睛,如今再也没有什么责任和忙碌,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轻松和自在,反而是有一种说不清的沉重将他更加的纠缠。塞西尔轻轻抚摸了一下冰冷坚硬的石棺,生命的君王早已离我而去,剩下的只是连死亡都不屑的死亡。
这场大火一直烧了三天,伦敦一半以上都沦为一片废墟,尽管损失惨重,却没有太大人员伤亡。灾难过后是片刻的沉默,随之而来的愤怒却正是让民众沦为谋杀犯的助推工具——大家一口咬定是面包房老板纵的火。
等到天黑塞西尔赶到时,已经太迟了,面包房老板早已被绞死。看着那寒冷的尸体,塞西尔自责万分,他偷偷放下尸体,将自己的外套拖下盖在他的身上。这一刻,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骨子里渐渐走远的人性,那份责任感此刻又灼烧起来,这自责和羞愧便是最后的见证。
当塞西尔回到墓室,盖比立刻冲过来拉着他激动的说:“快来看,这是什么?”
只见阿尔塞纳他们正饶有兴趣的围观在一副石棺旁边,石棺盖子上好像放着个什么东西,等到塞西尔走近一看,这才发现竟然是一具古尸,像是木乃伊。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塞西尔也饶有兴趣的问起来。
“在圣保罗大教堂,那里被烧毁了,他们在下面的密室发现了这个。”利奥接着说道,“我刚才路过顺手牵来的。”
塞西尔又仔细看看这具古尸,他看上去像是在睡觉,眼窝深陷露出风干的眼珠,是一具还算新鲜的古尸,就仿佛死了没多久,身体的一切都太完整,不知究竟是如何防腐的。
“没错,这一定是一位吸血鬼祖先,没错的。”阿尔塞纳激动的说,他的目光中透露出的不仅仅是感兴趣而已,他的上半身都在兴奋地颤抖,嘴巴微张像是人类因为兴奋而喘息的样子。
“也许是安格斯。”一旁的卡里忽然说道。
塞西尔这才恍悟,他看看古尸,吸血鬼死了就是这个名字嘛,他为了一幅早已风干的古尸寻了千年,这真的值得吗?
“如果是祖先,那么他一定能复活。”阿尔塞纳立刻撸起袖子咬破手腕,要将血液滴在这副尸体上。
“你疯了,你要让他复活吗?太危险了,而且他也不一定就是安格斯。”利奥尖叫着想要拉回阿尔塞纳伸出去的手臂,但是已经晚了,一滴血滴落在了尸体上。这时尸体忽然发出“喀”地一声像是骨节之间摩擦的声音,这古尸猛一抬手,竟将阿尔塞纳连同利奥一起打飞了出去,直接撞到很远的墙上。塞西尔他们被这猛一抽筋的尸体吓了一跳,纷纷立刻向后跃了一步,做出要进攻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