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尔全身湿漉漉的,他看着河里那怪物又一次想要逃走,于是他大喊着:“你就是这么找我报仇嘛,戴维斯早已经死了,是你挖开了他的坟墓,那么你也要等到我死之后挖开我的坟墓吗?”
忽然一个黑影“嘭”地一声从水里蹦出来窜到天上,那一双巨大的翅膀在空中展开遮蔽了月光,只有一双红色的眼睛发着光愤怒的盯着塞西尔:“是你把我变成这个样子,在那个地狱经受的痛苦杀你们一百次也没法解我心头之恨!”
塞西尔又想起抓到他的时候,是在调查獠牙谷珠宝在爱丽舍的那一次,他就是当时那头被困在窗口的狼人,当时他那一脸的恐惧在地上瑟瑟发抖。
“把他送到梅格牧师那里,他会处置他的”,当时戴维斯说这话的时候塞西尔就站在旁边,他并不是无辜的。
月亮渐渐走出了乌云,那怪物开始咆哮着冲他扑了过来,月光褪去了他的神秘,与上次见到的已经大大不同,他身上铺满蓝色的鳞片在月色中闪闪发光,身后还拖着一条鱼尾,这就是他完全蜕变后的姿态。而塞西尔明白这一切背后残忍的过程,在一个狼人身上嫁接上夜幽魔的翅膀,然后用鱼人的血液将他换血,只是诞生出的新物种远远强大过了梅格的预想。
就在塞西尔发呆对世间的对错感到迷惑时,恶魔猎手早已扑了过来,就在他的利爪就要将塞西尔刺穿的时候,卡里抓住他的翅膀猛然一扯,随即右手一下子贯穿了恶魔猎手的胸膛,那鲜血一下子溅在了塞西尔的脸上。
塞西尔一惊,在血茫茫中看着那怪物倒在了地上,是的,就是他这个自称捍卫人间正义的圣骑士将他推向了地狱和毁灭。塞西尔感到心中充满了罪恶感,他走过去看着那垂死的狼人,就算濒临死亡此刻他的双目中仇恨的烈焰也在熊熊燃烧,“对不起。”塞西尔说。
那狼人听到这话的那一刻猛然一愣,他的满是仇恨目光一下子软化了,原本挣扎着颤抖着想要起来的身体也瘫软下来,他微笑了一下,身上流失的绿色血液正在快速带走他的生命。
“你叫什么名字?”塞西尔问道。
狼人张了张嘴想要说,只是眼睛却渐渐空洞下来。
塞西尔把它的身躯葬在了戴维斯的墓旁,他知道这样戴维斯那小子一定会满腹牢骚,但是他们都应该给他道个歉。
“他连名字都没能留给世界。”塞西尔看着空空的墓碑,内心也跟着空落起来。即使吸血鬼能活上千年又能给世界留下什么呢?而世间的对错,理智与感情,又时常拖着黑影狭隘在那窄小的空间。就连之前卡里问起要怎么处理尸体的时候,塞西尔脑中第一的判断竟然是将它叫给龙骑团,他们便可以拿这个“恶魔”去向王子交差,去告慰伦敦市民惊恐的心,多么理智而正确的判断,可塞西尔却为这种想法而羞愧,对就是正确吗?
塞西尔从未有过的失落,仿佛前世许多被冠以正义的事都变得毫不清白,还记得那次为了控制狼人沃德为他们送情报,他们扣押了她的妻子和刚出世的孩子,“一切是为了拯救人类”,多么富丽堂皇的理由。
随着时间的推移,塞西尔越来越觉得空落,吸血鬼最大的敌人孤单开始一天天吞噬着他的心。他仍然经常帮助阿金去猎杀那些恶魔,可是他却越来越缺乏勇气,因为失去了那对错的准则,勇气就成了沉寂在大海的珍珠。
就这么过去了十五年,作为吸血鬼的塞西尔一天天成长起来,而那个作为人类的塞西尔却在一天天远去。他越来越怀念前世光景,可每当一伸手水中的明月就会被搅碎。他会走在街道上怀念着白日的车水马龙,偶尔会有人一脸惊愕地跑过来对他叫道“塞西尔公爵”,而塞西尔却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你认错了”。他害怕去皇宫,但却无比怀念着苏菲王妃,他的心被时光折磨得心力交瘁,却无奈这一切都成了水中捞不起的明月。
至于塞西尔的天赋,仍然没有显现出来,不是嗜血天赋,不是复原天赋,也不是意识天赋,但他也发现了自己不同的一点,竟然只有他自己会做梦,会梦到伦敦与明月一起映在水中被波纹搅碎,会梦到皑皑白雪变成一只只白色的蝴蝶翩翩飞舞,更会梦到那只啼血的荆棘鸟,那一声声的哀鸣与痛绝。
而阿尔塞纳却为此嗤笑,难道你的天赋就是做梦嘛。塞西尔听到这么说的时候都不起搭理他,因为阿尔塞纳就是个活在梦里的人,他仍旧偏执狂热的寻找着安格斯。每晚都会去那个酒馆,也会四下去搜集资料,诱惑人类去帮他寻找,还与狼族的新狼王独月做交易。
而盖比仍和塞西尔形影不离,尽管盖比要比塞西尔年长百年,但在塞西尔面前却是弟弟那般。利奥也天天和他们在一起,他对猎杀行动仍然狂热,有时他会直接参于进那些人类之间的战争,在其中纵情厮杀,更确切的说是两边的人他都杀。他经常会嘲笑塞西尔、盖比的善良和饮动物血是虚伪,盖比就回击他说“如果放纵本性不是错,那么抑制本性就是虚伪嘛,或者说你只能野兽般的活,欲望才是圣果”,利奥便气急败坏的在原地暴跳如雷。卡里仍天天跟随着阿尔塞纳,无事的时候才和塞西尔他们在一起。但就是这种古怪的关系,塞西尔感觉与他们的羁绊越来越深,如同咬合在一起的锁链紧紧相连。
但每当睡去的时候,塞西尔仍害怕睁开眼,恐惧那毫无未来和希望的生活。
“你在干什么,盖比?”塞西尔打开自己的石棺坐起来,一旁的盖比正拿着凿子凿着自己的石棺盖。
“我想把名字刻在石棺上。”
“很不错,也给我刻一个。”一旁的利奥伸了个懒腰。
“我都会刻的。”盖比仍然专心致志的雕刻着。
“你们两个是吸血鬼中最懒惰的,连乌龟都比你们勤快。”阿尔塞纳侧躺在自己的石棺顶上看着他们。
“因为乌龟不用睡觉。”利奥又一下子倒进了自己的石棺。
“是这样嘛?”阿尔塞纳捏着自己的下巴做出一副冥想的样子,忽然他向门口望了过去,“哦,看看是谁来了,墨丘利。”
塞西尔朝那边望去,一个一身黑袍蒙着脸的家伙正站在那里,后面的石门开敞开着,只见他用一根手指推上了石门,然后一道黑影,便站在了阿尔塞纳的身边。
“你来这里,看来是议会那边出事了。”阿尔塞纳仍然一副悠闲的躺着。
“楚天雨逃跑了,可能在法国,你们可以去巴黎联系莱恩。”墨丘利看了一眼塞西尔,“新的后裔,很不错。”
塞西尔看着他黑袍后露出一双蓝色眼睛,然后他便转身想要离开。
“等一等,你还有个东西要带走。”阿尔塞纳对他叫道,然后微笑着指了指最尽头的棺材。
墨丘利走过去打开棺材,那里面是那一具吸血鬼古尸,他对着里面仔细看了一番,然后猛然回过头来,即使蒙着面似乎都能看到他那一脸的惊愕,“难道这是吸血鬼祖先,你真的找到了?”
阿尔塞纳耸耸肩膀,说:“只是找错人了。”
墨丘利眼睛眯成一条线,然后他说:“希望你尽快来非洲,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惊喜。那么,我就把他带走了。”说着他把古尸抱出来,一阵风又消失掉了,只听到古墓的石门又一次被关上的声音。
“惊喜?”阿尔塞纳叹息了一口气,“那个添麻烦的家伙就是个惊喜。”
塞西尔一头雾水,对阿尔塞纳问道:“怎么回事?这个人是谁?”
“非洲吸血鬼议会的信使,”利奥仍旧躺在棺材里,“看来要远行了。”
“他说的…楚天雨又是谁?很奇怪的名字。”
“他是我的第二个后裔。”阿尔塞纳说,“一直被关押在议会。”
“关押着?为什么?”
“我给你说过吸血鬼通常有三大天赋,但并不全是,有些吸血鬼会诞生出一些很独特的天赋。这话说起来很长,那时候我带着卡里一起游历到中国,在那里创造了我的第二个后裔楚天雨。起初没有什么,但当他的天赋显现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他的特别,被他吸血的人类会变成没有意识的行尸,并且听命于他指挥。就像瘟疫一样,被那些行尸咬过的人又会变成行尸,很快整个城市都失控了。我们只好对全城的行尸进行清洗,但还是有很多逃掉,甚至一直遗留到现在都没有根除,而东方人的猎魔人给这些怪物起了个名字叫做僵尸。”阿尔塞纳在石棺上翻了个身继续说道,“我们开始限制楚天雨饮活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哦,我们就有了可爱的利奥,楚天雨越来越躁动,开始想用这种能力创造新世界,我们只好囚禁了他。而吸血鬼议会也知道了他的能力,觉得他的存在对吸血鬼的食物源存在毁灭性威胁,决定审判他让他沉睡或者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但还有些人对他这种能力很是好奇,想知道他接下来会进化出什么新的能力。也就是在这时,他们发现了楚天雨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的新能力,他的血液可以无限的制造吸血鬼,而不像其他人那样百年才能孕育一个。议会们如获至宝,这力量可是使吸血鬼人丁兴旺,并且可以作为武器应付任何威胁吸血鬼生存的力量,于是他们囚禁了他,但还是小心翼翼的使用着他的力量。”
“他是怎么逃出来的?”塞西尔问道。
阿尔塞纳一愣,“该死的墨丘利,他没说!”
“你该问的。”塞西尔无奈地摇摇头。
“我讨厌那家伙,总是添麻烦。”利奥在自己的石棺里发着牢骚,但语气里却很是凝重。
阿尔塞纳终于在石棺盖上跳了下来,向着石门走去,边走还边说:“去买船票,明天去法国。”卡里则一声不吭的跟了过去。
盖比看看手里的凿子和锤子,一手摔在地上叫着:“该死,看来不用刻了。”
塞西尔心中却揪紧了一下,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嘛。
这晚,塞西尔跃上宫殿的屋顶,脚步声点出惆怅的音符,以前苏菲王妃住的地方已经住进了一位新的王妃,以往走在长廊上的人也已经苍老,仿佛隔世的葡萄酒,即使能品出它的甘甜,但谁又能尝出它岁月的哀凉。
塞西尔始终想不起该去告别谁,好像只有阿金,如今他已三十多岁,现在是龙骑团的指挥官。
“塞西尔大人,您什么时候回来?”他一脸的络腮胡,眼中透露着沉稳,丝毫不见了年轻时的稚气。
“应该不会太久吧。”临行时他这么说道,但看着眼前的这个面孔,终要有一天他也会消失。
第二天他们踏上了去法国的船,夜晚的星空斑斓明亮,大海却一改蓝色的温柔黝黑可怕,身后伦敦的灯火越来越远,最终和海平线连成一线沉入了凶险的大海。
塞西尔看着那最后一点星光,“再见了,伦敦。”
作为吸血鬼去旅游世界简直糟糕透顶,白天他们没法赶路,即使坐在马车里也太冒险,一旦发生意外他们只能坐在马车上等死。一直到天黑的时候他们才能开始赶路,阿尔塞纳豪气的买下了一辆马车,借着月光走过那些幽暗的道路。
走夜路非常的糟糕,时常旅行的塞西尔非常明白这一点,尤其是遇到恶劣的天气。很不幸的,他们遇到了大雨,马车甚至几次陷进泥里,这对他们虽然不是难事,但却特别惹人厌烦。赶夜路还有个坏处,就是很容易遇到劫匪,不过这次这些劫匪更加不幸遇到了他们,而且是在阿尔塞纳被这场雨折磨的有些恼怒的时候。只见他跳下马车,一瞬间就撕开了几个劫匪的喉咙,然后便拉拖着两具尸体丢上马车,一具放在前座,一具丢给后面的塞西尔他们。
盖比仍是很排斥人血,他们带的动物血也不够了。塞西尔就让盖比自己喝动物血,而他只能抓起那盗贼的一只手臂,牙齿轻轻刺进他手腕上的静脉血管,那味道确实不同动物血,就仿佛盛夏的微风和寒冬的阳光,甜美到灵魂深处,而他那肮脏的一生,偷窃抢劫也历历在目,这充满罪恶的血,让他看到人世最肮脏的一面,让他通透的看尽人心,而且这又带来一种无与伦比的凌驾万物的优越感。
等到将他喝干了,利奥就将他丢出了马车,塞西尔回头看了一眼,他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淤泥里。
他们一直到了一处荒芜的庄园才停下,那时候天没亮天还下着绵绵细雨,阿尔塞纳说这是巴黎的郊外,而这里是他们在法国的家。塞西尔这才知道,阿尔塞纳竟然在这里还有一大处地产。
他很骄傲地说:“任何一个地方都有我的住所。”
据说他们以前和楚天雨一起在这里住过,不过犹豫太招摇,很快就被这里的人类猜疑,他们只好逃之夭夭,不过那已经是上百年前的事了,每次来法国他们还是会在这里休息。
他们在这里的地窖度过了白天,夜晚时卡里便找来了那个所谓的莱恩,那是一个深棕色头发和眼睛的吸血鬼,一身法国上流社会的衣服,刚进来的时候还带着假发,但一进门就随手丢弃在一旁,“大家好,我叫莱恩。”尽管他语气谦逊,眼眸和微笑中却流露出孤傲和不驯。
阿尔塞纳一副很是友好的样子与他拥抱,对他寒暄着:“莱恩,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五十多年,”莱恩推开他,一脸的淡漠,“我可不记得你我有这么好的交情。”
“哦,真是伤人。”
莱恩有七百多岁,和卡里年龄相仿但却比他还要年长,他独自一人生活,这种吸血鬼要更加凶残。从楚天雨逃出来的那一刻,吸血鬼议会就一路追杀,一直到了巴黎,他们得知楚天雨逃往梅杰夫,但却从此一去不回。
塞西尔知道那个地方,那里是另一个獠牙谷,人类的边缘城镇,因为有夜幽魔聚集此处。
“我们现在就出发,要知道…”阿尔塞纳看了看巴黎的方向,“我们得绕开太阳。”
当晚他们就动身前往梅杰夫,莱恩并没有一同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