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越小的城市里面,穿官衣的便越是肆无忌惮,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只能靠我自己去承担,我被动的想象了无数种凶案发生的场景,无数种苏建国被杀时的可能,我知道,这事经不起再拖。一是我经受不了这种心理上的折磨,二是我已经迫切想知道苏建国在这十一年中的秘密,是什么让他狠心弃我们?莫非是为了那个已经烂做腐尸的情妇?可是死人是不会开口讲话的。我必然要去走这一遭。
第二日,上午。我稍稍做了下伪装,便去木吉他酒吧找荣诺,可酒保说她只是来夜场,问她住哪里,酒保也并不知情。我依旧有些担心,担心那三个痞子会不会报复荣诺,便问酒保昨天的事情是怎么处理的。酒保一脸狐疑“你问这事干什么?”我正支支吾吾编不出理由,酒保眼睛瞪得老大“噢、噢噢,我认得你,你就是昨天在这打架的,弄得一脸的伤!”我漏了马脚,慌忙看周围,白天酒吧生意冷清,并没有什么人。我从兜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酒保。“小哥,你行个方便,跟我说最后怎么处理的?”酒保偷偷接过钱,态度立马滑头起来“嗨,哥们不瞒你说,其实昨天你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警察来了一看,你猜怎么着?嘿!那三个小子是惯犯,直接逮走了!”我松了口气。说道“小哥,不瞒你说,我还是有点担心那三个流氓报复她。”酒保一听这话眼睛又瞪大一圈,大拇指一撅,流露出一股滑稽的优越感,“嘿!借他们俩胆儿也不敢。”然后偷偷摸摸的伏在我耳朵上“荣姐的男朋友是刑警队的!”
‘咣’的一声,脑中闷雷炸开。
“她有男朋友了?!”“嘿嘿嘿,哥们你别激动啊,男同胞们都理解你的心情,荣姐那张脸长得呦、怎么着,见一次就把你勾上了吧,嘿嘿。”酒保轻佻惹的我怒火中烧,狠推了他一个踉跄,便只身出了酒吧,留下屋里一串叫骂声不去理会。荣诺有男朋友?酒保一看就是滑头,想必也是捕风捉影,反正现在心里乱作一团,索性先不去理会,待到晚上再来酒吧问她,真假便知。
正值正午,五月的太阳不温不火的,算不上热烈,但此时正是一天中阳气最盛之时,苏建国凶死日夜折磨我不休,自发现尸身,到现在不过两三日,或许还能找得到线索,再拖下去可就不好说了。一小时后我又一次站在了夹马河农机小区3栋楼下。
此时的太阳幽幽的,稍稍起了些风,整个天都灰了起来,我知道这北方小城5、6月的天就似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所以更要趁阳气还在,早进早出,一来别惹上凶魂,二来也不能无功而返。
我心里明白,这件事做起来更要严谨,便从进楼开始,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来,进入昏黑的楼洞内,一股肃杀之气,我尽力放缓紧张地心情,其实那日上楼的时我是极自然的,所以步子不快不慢,上的五楼去,见门框两侧横七扭八的拉着警戒线,像半掩着的地狱之门上杂乱的藤蔓。薄薄的黄木门板依然如那日一般斜斜躺在地上,上面女尸已经被移走了,只在那门上只用白笔画的女尸轮廓,当日女尸干瘪惨象又一次映入眼帘刺激了我的神经,让我进入了紧张的状态,门板上和地上留下一片乌色,正是那日涌出来的尸油,如今已干,我强忍着恐惧回忆,拨开了警戒线,避开地上的尸体轮廓,费力的钻了进去。屋里比楼道更暗三分,我不敢分心,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玄关的位置,上下左右全都打量了一遍,确定眼前没有危险时,我才躬身环视这间屋子。粗略一看,只见得屋内昏黄中乱糟糟的一团,客厅中的家具少的可怜,只是四把木椅子一字摆开,木椅前面垒着两摞砖头,上边搭着一条细长黑木板,我生疑惑,这楼房中这等落魄我还没见过,地板和垒就的两摞砖头格格不入,这哪是茶几,活生生好似放祭品的香板。异常诡异,再看时,两间卧室却都是闭着门,另一侧的窗户被一个下坠的塑料窗帘遮住,以至于整个房间昏暗异常,身处凶室阴气逼人,一种来自森罗的压迫感让我浑身骨头都寒透了。
室内昏暗阴森,我胆子小,迟疑片刻,决定还是先去支起一侧的窗帘,让室内透些光,再说了虽然凶尸已经被启走,但是这间屋子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味,随有别于恶臭扑鼻,但是那味道好似放坏了的肉包子发出来的一股霉味,让人闻了心里惶惶地不安宁。
地板上沉睡着黑色的污垢和撕碎的脏报纸,我缓步踱到离进窗口的位置,这说是窗帘、其实只是一层塑料布做的,有上下两根卷轴,上边被两根钉子钉住,下边的卷轴无力的下垂着,我没有发现可以将窗帘上卷的拉线,索性就用手去拨开这层塑料彩布,我手捏住下面的卷轴一抬,只见窗后猛然一亮、闪出一个黑红鬼影。之一瞬间便把我吓得灰飞魄散,全身一紧,汗毛立如针芒一屁股墩在了地上。人在极度紧张之时是会下意识握紧手中之物,就在那刻我手中紧捏住下面轴木,由于向后的力道,硬生把窗帘撕扯下大半。事发突然,心脏的血瞬间凝固了,接着就是‘哐隆隆、’好一个碎人心魄的响雷!
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一丝声响。手支着地急速向后退了两步,直到背顶到了一面墙上,才稍稍缓过神儿来。却是窗玻璃上一片已经发黑的污血,最近两日心脏总是被惊的骤停骤跳,整个人都生活在草木皆兵的无尽恐慌中,这种心底涌出的恐惧让人本能的去幻想看不到的东西,幻想门后正有一张讥笑的鬼脸,幻想床下是否也躲着图谋不轨的阴魂、幻想半夜的窗外是否会爬上人来。我知道,这种幻想是致命的,越胆小的人越爱幻想,越幻想的人就越是胆小,这是一个诡异的恶性循环,无疑是一条拖你走进死亡的铁律。
背部顶住了墙体,这给了我一点安全感,心依旧嗵嗵地猛跳个不停,外面的天瞬亮瞬暗,伴着轰隆隆的绵长闷响,我才知道刚才窗帘后猛然闪亮的正是雷前闪电,看来窗外的天气果真要异变了。北方5月的雷雨通常来的都很迅速,上楼前我也是预料到的,心里也便有了一二分准备,稍稍回神,再去看那口窗子,四维都用黄色胶带纸封的死死的,连个缝隙都未曾留下,窗上的一团污血我现在看的分明,有一侧好似人的半个掌、又好似人脸模子,上面还有血迹往下流的痕迹,其他几处血迹我虽然斗胆向前看的仔细,却也很难辨认到底像是哪部分,由于这间凶室是5楼,所以窗户上并没有安装铁围栏,窗户上有大块血迹,对面楼上的居民应该会注意的到才对,再一看,这两扇窗户中间的确是被扣锁锁上的,所以案发时果真是间密室。我大脑一直在思索,女尸生前被杀,死相如此惨烈应该会留下大量的鲜血才对,可四周墙体和地上并没有发现大量的血迹,若假定这里是案发第一现场,那依现在的情况来看莫非是在那两间卧室中行凶?我慢慢扭身看向卧室一侧,这两间卧室并列挨着,由于窗帘被扯掉了大半,房间里现在较为亮了一些,两个卧室紧闭的朱黑色大门好似两张等不及的血盆大口在等我上钩。心里暗暗发憷,我最近对门产生了极严重的恐惧感,门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个惊恐的符号,门后的空间像一个潘多拉的盒子,有无限种恐惧的可能一股脑冲出来吓你个半死,还有门那漫长的‘吱——呀——’声,老辈子相传是鬼开始勾人魂魄的唱词。
或许女尸很有可能是在浴室被杀害的呢?在我本能的恐惧之下我更倾向于这种猜测,浴室行凶后再把鲜血冲洗掉,不仔细看也是很难被发觉,无疑是个洗刷罪恶的首选。外面的天此刻灰扑扑的,闷雷在云层中轰隆隆作响,我慢慢的经过摆有那四张整整齐齐椅子的客厅,踱步到一旁的浴室,浴室门是敞着的,我不知道这里的布局是否和我当天报案时一样,因为我前番算是看透了姓宋的面目,他作为刑警队队长,别人家的凶事,私下里却能成为他要挟的筹码,可在警队里有伪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嘴脸。哼,我对警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可靠感。
浴室很小,洗手池上一面小小的圆镜。搭眼一看也没有什么让人恐惧之处,上方又一个正方小窗户,长宽都不过20公分,四周又都焊有铁条,想必只是为浴室通风设计的,而现在看来,就连这扇小窗四围都粘上了黄色胶带纸。浴室的小空间内,墙体和地上都是铺设了瓷砖的。所以没有看出来一点血迹,我只得蹲下一寸一寸的寻找线索,此刻我感觉像是一个孤身犯险的侦探,职业而又冷血,不肯放过一点点犯罪痕迹。终于被我发现了,地上有些许掉落的毛发,依照肉眼判断为两种,长卷发应该是女尸的,地上的短发应该就是苏建国的了。经过一番仔细的查看,在地板缝隙中还是可以看的到黑色的血泥,没错,这里应该就是女尸遇害的现场!
我心里此刻竟然有一些小小的得意,一种得手后的快感在我身上游走开来,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个黑衣凶手在这间小小的浴室中,在哗啦啦的淋浴中粗暴的敲断女尸的肋骨再小心翼翼的一条一条的抽将出来,鲜血被地上的下水口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仿佛是恶鬼饮足了美酒,下水道发出‘呃……’的、满足后的一叹。我继续努力想象女尸被害时的画面,水龙头淋湿了那个黑衣魅影,凸显出腰背的轮廓来,它好像嗅到危险的信号,警觉起来,蓦地一扭头!龇牙咧嘴扭曲的那张脸——分明是我。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我承认狭窄处容易让人看到一个精心隐藏下的自己,有人渴望勇敢,有人渴望躲避,但我却想象自己如恶鬼狰狞恐怖,犯下罪行。这让我感觉到一种做错事的羞愧和杀戮后的负罪感。我很后怕,便快步退出了狭小的浴室。
为了解开苏建国凶死的谜团、更为了使我心中复杂的情感能够平复下来。我来到了这间凶室,我信不过警察。警察此时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张张形形色色的人皮面具。02年的五月,那间凶室,退出浴室后,一个人顿时生出了巨大的孤独感,不知道我苏昆只不过永远是天地间孤零零的一个,还为何要活下去?几年前一个人口是心非的祝福荣诺和苏诚,几年后还是一个人,祝福苏诚和阿一。若是荣诺现在真的已经有了男朋友……呵呵,我只不过是一个孤零零的配角,是别人眼中没种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