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睁开眼吧。”我听见这句话心就放回了肚子里,心里憋得厉害,为求妥当,还是慢慢睁开眼瞧,约摸这一炷香的功夫,却似经年累月一般长,再看这屋里,这八方铜镜镜面却都被烧的通红,屋内潮气不再,却燥热起来,水盆中水幽幽冒着热气,我身上却也是贴了三五张符咒染血,心中惊奇万分,再回头看这禁宫婆时,却见掌中灯火已经枯灭,她眼下更是淌出一道血痕来。我一时间不是如何是好。禁宫婆好似察觉了尴尬之处,向堂屋走去,口中碎语“那鬼凶的狠,果真是找你寻仇来的。”这话说的我丈二和尚却摸不到头脑。“我向天发誓并未害过旁人,怎么就找我寻仇?”禁宫婆轻轻摇头,说道“我亦是分辨不清这阳间的仇怨,这女尸身死却还不能了却怨愤,到头来也只能落得被鬼差拿了去,往阴间也是受苦。”我听得禁宫婆这一番话,心中唏嘘不已,心中反而生出一丝怜悯,叹了口气说:“这鬼,阳也苦,阴也苦,何时熬到个头。”禁宫婆又朝堂屋泥像虔诚敬了三支香,跪在地上叩首时口中念道“拿起怨念是苦,放下怨念是甜。你走吧。”
禁宫婆为我驱鬼,我虽不可睁眼,却也听得真真切切,不似假的,而且这老妇人现在落魄,我也为其心酸,却不知该如何报答这老婆子?“禁宫婆婆,有劳您护我性命,不知该奉上多少来孝敬您老人家?”我不好意思说‘钱’这个字眼,免得禁宫婆尴尬。禁宫婆依旧跪在泥像前,似在忘我之境。轻轻说道“我知你非坏人,命不该绝,我俩有缘,救你一命自然也是应该,我平日为人掐指算命糊口也无问题,钱财徒增烦恼,你不要用它再来羞辱我了。”我能感到这是禁宫婆由心而言,并非假意推说,我再提‘钱’的话就真是恶意侮辱了。我便跪下朝禁宫婆磕了一个头,口中说道“我知婆婆也是仗义之人,说话直来直往掺不得半点假,今护我性命,暂时无以为报,过几日必定登门再拜谢!今日就先不打扰您虔心焚香了!先生告辞!”言罢,禁宫婆依旧朝那尊泥像跪着,只是手轻轻一挥向我示意,我起身跨出堂屋,出了小院,快步出了那九曲胡同。
先打了辆车回宾馆客房,想着休息片刻再做打算,今天这一行收获实在不小,这是我第一回进入凶室一探究竟,又巧遇到禁宫婆这种高人,以往的一天总是感觉很短,可自从此次回来之后,一天的时间变成了绝对漫长的过程,发生的事情多如牛毛,数也数不过来,每分每秒好像都酝酿着阴谋,现在又躺在宾馆舒适的床上,陷入到一种短暂的满足之中,床像是一块巨大的海绵,一股一股地吸吮着我的疲劳和倦怠。禁宫婆之术让我惊异不已,这先不说,单单在凶室现场,我就感觉到诸多疑点,心里还是有点不顺畅,不只是那几层抽屉的诡异,思来想去,我竟然还有一个房间没进去!在我检查第一间卧室的时候,里面确实是苏建国身死之处,但是突然的闹鬼吓得我七窍生烟。当时哪还顾的上其他,只管逃命出去,且确实是忘了还有一间屋子是没去过,可惜了,不知里面究竟还有些什么?
我有种强烈的直觉,现在我所发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相对于警方来说,我自己的力量还是显得薄弱许多,但是在这种小城中发生没头没尾的凶案,说白了,其结果十有八九是没头没尾的被搁置一旁,县城的警察才没有心思去破案。即使是受害人家属去闹,去告,也不过是各处打“乒乓球”,来个你推我挡,最后肯定连个说法都给不出来。零二年的北方小县城,人们的生活改变的很乏力,好像都习惯了这种屈服。他们都不在乎发生了什么,更有谁会在乎警察是否给出了一个解释?哪怕是个谎言!我生长在这里,太了解这里的人,每张脸都挂着麻风病人垂死的表情,麻木的可怖。
我和麻风病人不一样。
半小时后,我出现在泠江分局的警务大厅里。我说了,我和垂死的麻风病人不一样,和警察的接触此刻变的极为必要,但我这回不能和姓宋的对上面,他虽然负责这个案子,可上回见面我们就因为苏诚和阿一的事情结下了梁子。不是我心眼小,就姓宋的那副嘴脸,想必也是深深记仇的,我所见过的就只有“周,汤”二警了,况且他们两人是最先进入现场的,看来如果他俩肯说话的话,这整个案情就会清晰起来了。警务大厅里蹲着很多外来务工人员,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只是一味的都倚靠着墙蹲着等,我找了个“警民服务窗口”,里边是一个年轻女人,穿着警队淡蓝衬衣,眼瞄见我过来,头也没抬,操着一口方言先冷冷撂了句“现在治安不太好,都出警执行任务,有事先等着。”我心里冷冷一笑,现在我就知道那些蹲着的人在等什么了,明显等的是警官们高贵的怜悯和宝贵的时间。我也不傻,就先笑嘻嘻的跟窗内的女人说道“警官,我也不是来添麻烦办事儿的,周警官是我哥们儿,喊他饭局也不赏脸,我只能来这儿逮他了。嘿嘿”那女人好奇的抬起头看我“哪个周警官?”我哪儿知道他是叫周二狗还是周三炮的,现在这女警问到我头上来了,心里一急,急中生智!便又跟她笑闹说道“还能有哪个?玉树临风的那个呗,他一打这儿过,你们这些小姑娘谁不都得多看两眼,哈哈。”我上次见那姓周的警察长得确实英俊,如今怕漏了馅,便心生一计,来套她的话。没想到,这招还真奏效了。那女人低下头扑哧一笑,遂即又抬头说到“你说的周喆吧?他上午跟宋队出警了,刚刚回来,看样是累的不行,不是我多话,今天要是有饭局,我估计他也不赏脸。”这女人一直鼓着两个脸蛋笑,露出一排很不平整的牙,让我感觉胃里有些不适。
方才她话里提到了“宋队长”想必那个警察是叫周喆没错,周喆,我嘴角一抽,心想这名叫的真有意思,******,我找他还真是费了一番周折。不过眼看这招还挺管用,这话算是和这女人搭上了,我索性就更近一步,满脸堆笑堆的我自己都恶心“哎,这位妹妹,你先别光顾着笑,我们的周大警官现在在哪儿呢?”这女人也似打开了话匣子,我估计她天天坐在“警民服务窗”后面,而且成年累月的就一句台词——‘有事先等着’。也够她烦的,这回她好不容易逮着我这个‘不是来办事儿的’,就像那野猫扑着老鼠、话痨拽住聋子。开说了。从她并不整齐的牙齿中我看到了一个相声界的明日之星冉冉升起,好一出单口相声讲的是:吐沫更胜那机枪快,黄齿薄唇能舌战群儒。
她这话匣子一开就没要停的意思,我心中焦急,也没心思听她到底叨叨的什么,便又提了提脸上肌肉,反问一句“你莫非是喜欢他?要不我先把他约下来,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这女人直接两眼放光,恨不得从警务窗口一下蹦出来。“行啊!我有空。”我不禁开始佩服我这招“反客为主”,怪不得禁宫婆说我生的好一张油嘴,我起初还不承认,这下我还真就开始暗暗赞叹起禁宫婆那好一双“慧眼”。我接着说:“行啊,妹子,你先告诉我他在哪,好让我逮个出其不意,今晚这顿饭他躲都躲不掉了。”这女人此刻高兴的不得了,手舞足蹈般的开始给我描述他办公室的位置,差点一激动就亲自带我去了。我哪能让她带着,那就是彻底露馅了不是。赶忙言到“哎哎哎!这位妹子你先别忙,你有公务在身、公务在身。我现在就去找他,晚上饭少不了你,宽心啊。”直接不做纠缠,一溜小跑上了二楼。
二楼的走廊很宽,我还沉浸在刚才套话成功的欣喜之中,刚才她说只周喆一个人回来,想必这是好机会。一路沿着走廊,找到了那女警说的办公室。这泠江分局前几天我还是来过的,就是发现凶案的那天,被请到了大院里的讯问室‘喝茶’。如今第二次和警察接触,是在办公还是有求于人,空着手来必然不受待见。想到这里,我伸出去准备敲门的手又怯懦的缩了回来。于是又趁一楼窗口女警没注意,溜了出去,买了一条苏烟。又悄悄溜到了办公室门口。
“砰砰砰”我稍作镇定之后敲了门,“请进。”我扭开了门,进去了。办公室里也算宽敞,四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电脑、文件一类的东西,在里面靠墙一角,一人疲惫的缩在皮椅上。我向那人看去,脸上挂着一丝憔悴,确是当天的周警官。
“周警官你好。”只见周喆不情愿的睁开眼来,一见是我,稍一愣神,接着赶忙站起来迎我。“苏先生,原来是你啊。来来,先坐。”我顿时被周喆的这一套动作弄的有点受宠若惊了。迎着前边一个椅子与周喆对面坐下。“苏先生,你今天来不知是为了何事啊?”我摸了摸怀里的那条苏烟,感觉还不是它亮相的时候,便轻轻说到“周警官,不知宋队长在不在警局啊?”周喆脸上闪过一缕难以察觉的表情。“你是来找宋队长的啊,他今天去办案子了,恐怕还得让你等一会儿。”我听他说姓宋的暂时不会回来,心里就放松了些,赶忙接他话茬说道“不不不。我今天就是来找周警官的。”周喆起身没说话,又去给我沏了杯茶水,这让我想起前几日被带到审讯室时,也是周喆给我沏了杯茶叶沫子,这位周警官在我的印象之中逻辑很严谨,说出的话都是密不透风的,而且上回他不声不响的就摸了我的底,排除了我的作案可能性。可见周喆既然能吃这碗饭,也必然是有过人之处。我且小心翼翼地用我这张“油嘴”来会会他。“周警官,我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案情的进展,是否有新情况?”“苏先生,你也不必心急,我知道你作为这个案件的受害者之一,十分关注现在的案情进展,实话跟您说吧,这个案子虽然很复杂,但是我们警方没有一点想要放弃的意思。也请你放心。”我心中冷哼一声,请我放心?周喆都知道我是这个案件的受害者了,还一直这样打官腔,开口闭口都是‘警方’,看似说的义正言辞,可是实际上我想知道的事从他嘴里一句也扒拉不出来。这和周喆交锋才一回合,我就有些心急了。“周警官,你也知道了我和这个案子的关系了,苏建国是我和苏诚的父亲,本来他弃我们十多年,父子情意已断,但是苏建国毕竟是当爹的,不可能就让他这样不明不白……”我有些哽咽,眼圈一热、顿了一下,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