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兴奋的不得了,跑进院子里,巧巧这榆树,又摸摸那青砖,像是见到了世上少有的宝贝似地,开口就喊道“好别致啊。”我有些不好意思,而禁宫婆的心情看来却是好的出奇,带着一种开朗的口吻“哪来的小喜鹊,住惯了高楼,反倒觉得麻雀窝是个宝!”阿一嘿嘿傻笑两声,接着摩挲她喜爱的榆树去了。禁宫婆接着对我打趣到“你小子有福气噢。”我被这老婆子搞的有些不好意思,却有不知该从何解释,索性就直接切入主题了。“禁宫婆婆,我这回来的也仓促,没带什么好礼来探,倒却又有几件事情想让您指点一二。”“你前几日刚去,今日又来,但见你阳气很盛,并无怪像,不知道这下有什么能用得着我这把老骨头的?”我见识过禁宫婆的能耐,所以一直对其敬畏有加,这回来找她更是为了苏建国案中的玄机,更是不求不行了。索性双膝跪在地上,向禁宫婆叩了一个头。“我与您禁宫花相识是福缘一场,这一拜谢天!”说罢又往地上叩了一头。“禁宫婆上次佑我,救命之恩,这一拜谢地!”“禁宫婆婆宅心仁厚,为我所敬重,愿启师徒情谊,望您受我一拜!”话音未落再往地上一叩首,却被禁宫婆用竹竿挡住肩膀,未能完成。一旁的阿一早已经看呆了,这才忙过来要将我扶起,我依然双膝跪地不起,说道“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苏昆一生还没有行过此礼,望禁宫婆婆成全!”在一旁的禁宫婆沉浸在一种我所不能完全理解的苦楚中。“老辈子的时候,我进这一行是凭自己资质和本事,用我师傅的话说就是‘祖师爷给饭吃’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我等依然是入不了台面的下九流,我也落得如此这个下场,又有什么脸面敢称人师傅,折煞我也!快起来吧!”我依然跪着不动,凉风在榆树间打了几个弯,又吹拂在禁宫婆的苍发上,突然叫人生出悲悯。“你我既是有缘之人,又何必讲究江湖礼数,莫要因此玷污了庙门。”我听得此话,若再接着跪下去恐怕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便在阿一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禁宫婆依旧是进屋朝着塑像上了三炷香,我突然感觉这幅画面及其收悉,确是和刚刚发现的照片有几分相似。心里越发期待能从禁宫婆这里得出答案来。很快,禁宫婆便从矮屋中出来,神情又恢复了几分爽朗,朝着阿一的方向说道:“和你一起来的这位姑娘生的好俊俏,即便是老婆子我正值华年也是比不上一半啊。”阿一听了之后咬着嘴唇,有些局促,也有些被人夸奖后的欣喜。“莫非你们来找瞎老婆子是算算黄道吉日、何日成婚?”我知道禁宫婆在打趣,所以也没理会,阿一听了这话确实激动起来,慌忙向禁宫婆解释了一大通,后者只是附和着一笑了之。“我这次来求您是有几件东西想让您过过眼,指点一二。”言罢,未等禁宫婆表态,我便把桶包里的木箱子轻拿出来,打开了箱子,双手捧上。“好重的土霉味!”说罢就要用双手来接,我知道,禁宫婆这就算是答应帮我了,禁宫婆接过箱子后先是一愣,遂即直接将箱子倒扣过来,里面的几件破旧杂物就轻而易举的被倒出去了。我慌忙上去要拣,这些可说不定都是重要的线索呢。禁宫婆幽幽道“你拣那些杂碎作甚,霉头十足。”我和阿一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禁宫婆。“若你真是要找寻什么秘密,我想应该都锁在这六祸齿箱之中了。”“六祸齿箱?”阿一大为不解,率先发问起来。禁宫婆伸出两只手指,就能轻而易举的将这只箱子掂起来。“你们说它有多重?”我现在又重新打量它,比鞋盒还要大上一圈,木质很粗糙,但看起来密度很大,整个箱子极为结实的样子,但却是出奇的轻便,若轻轻敲它,也根本发现不了它有任何的夹层,却是让人一头雾水。
“我看,这大概只有三两重吧。”禁宫婆听我说完,微微一笑,又重新用两根手指掂量一番,说道“不足二两沉。”阿一也是对这个箱子产生了极大地兴趣,忙感叹到世界上还有这种神奇的木料,真是让人惊叹。禁宫婆跟我们说,这种箱子她以前也是见过,而且也算是老相识,她回忆上世纪四十年代的时候,那是她随一队人马去探阴穴风水,其实她也是很明白,那是一群山里不成气候的绺子,想买枪置炮,可是大山里找不到什么财路,正巧也就凭机缘结识了禁宫婆。后来的事情,即使禁宫婆不说,我和阿一也能猜到几分。一定是禁宫婆领着这群绺子钻山盗墓去了,即便是在四十年达,这也是掉脑袋的买卖,禁宫婆说的含糊,我也对她的这段历史并不感兴趣,便直接问道“莫非那些绺子就会使这六祸齿箱?”“也不全是,为首的头目叫六千岁,只他会使这手段。”“六千岁?那岂不是千年的王八,自己骂自己哩?”阿一觉得这很滑稽。禁宫婆脸上多少还是出现了点不高兴的神色。“黄毛小丫头懂得什么,这都是绿林上的绰号,有的是自己入伙时起的,有的是别人给的名头。”我对这种绰号中的规矩还是懂一点的,像是以前在藏北时,很多藏民之间都是称呼绰号的,多以那个人的特点来定绰号,慢慢的叫的就比本名还响。
“这‘六千岁’绰号确实挺特别。”我只能随声附和。“为首的这个头目以前是一个戏子,桐派的腔,着蟒袍,后来入伙就起了这个绰号。”“怪不得,原来绺子还有这本事。”禁宫婆冷冷一笑“谋财害命的本事罢,戏子也本就是下九流,后来也着实是干了挺多下九流的勾当。”“婆婆莫非知道他们的勾当?”我顿时对这个老绺子来了兴致。“我也是后来才晓得的,毕竟我跟其也不是一行一路,你不是想知道我如何知道这‘六祸齿箱’的么?这还真得从六千岁说起。”我和阿一耳朵竖的直溜溜的,对于阿一来说这就像听说书的,一个瞎眼的老艺人给你有板有眼的讲一堆陈年旧事,过过瘾。可对我来说,这只是个开头,关于我想知道的秘密,只能等禁宫婆一点一点的讲出来,否则我安奈不住急性子,让着老婆子心生不悦,再想求她可就难了。
禁宫婆抿了抿干瘪的嘴唇,深吸口气,开始要向我们讲关于六千岁和箱子的秘事,就在这时候,最不巧的是手机铃滴滴嘟嘟的闹个不停,禁宫婆刚要张开的口又闭了回去,我心里愠怒,到底是哪个这么扫兴!号码是一个座机短号,疑惑半秒,还是接通了电话“喂,苏先生?”“哟,宋队长!”我的声音刻意拉长,并同时向阿一使了个眼色,一旁的阿一顿时紧张起来,努力的向我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卖这个小丫头的行踪。“宋队长您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案子又有新进展?”电话那头的宋三泰,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让你不能从他口中揣摩出一点感情意味来,真怀疑他对老婆是否也这种腔调。“案子确实有进展,不过十分需要你来一趟。”“现在吗?”“对!半小时,警局,事关紧急。”宋三泰在‘事关紧急’四个字上下了着重音,像四颗爆破的闷雷,让我不由的心里发毛。没等我再回话,宋三泰就挂掉了电话。从这里走路加打车,要到泠江分局,半个小时的时间恐怕也是困难,况且禁宫婆这里还藏着一个秘密没有向我托出,顿时急得我是焦头烂额。
电话里的内容被旁边的两人听的一清二楚,禁宫婆或也感觉出我的焦灼和难处了,先是轻轻拉住阿一的手,这个突来的亲昵动作着实让阿一吃了一惊,却也没有躲闪。“我知道你现在有要紧的大难处,况且你诚心来找我,我也不能让你一无所得白跑一趟的。罢了,我这把老骨头就当活动活动筋骨,陪你走一趟吧。”我想了想,这样自然最好,省的我再跑上一趟。我与阿一简单收拾一下,带上禁宫婆一起去了警局。
一路上禁宫婆跟我们讲述了绺子‘六千岁’当年所干的勾当,早在那个年代戏子是下九流的,没身份没地位,当时他还做戏子时搭了一台戏给川黔地有名望的景家唱戏,景家男人多是下南洋做海运生意。男欢女爱,那戏子不久就私下里勾搭上了景家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戏子配丫鬟其实在当时也是说的过的,属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即使被人发现,只要不做的过火,东家也不会费心去管,毕竟是下人的事。犯不上操心。可是‘六千岁’当时就是天生的下三滥,一次趁丫鬟返乡,不在景府,夜深人静着丫鬟装束,上了景家小姐的闺房。听到这里的时候,阿一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并且情绪很激动,善良的阿一天生就害怕这种现世的丑恶的人相。禁宫婆轻轻拍着阿一的手,像是在把玩一件心爱的瓷器。“那景家小姐怎么可能从他?”禁宫婆撇了撇嘴。“下了合欢药的。”一旁的阿一涨红了脸。我突然觉得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那后来怎么样了?”我扯开刚才令人尴尬的话题,其实我现在很大一部分注意力已经转到了宋三泰那里,宋三泰说案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我一时猜不透到底为何,现在阿一的注意力则全在这老故事里,很是投入。“后来,天作孽啊,景小姐天天以泪洗面,这种丑事又不可能去大肆宣扬,心里又恨得咬牙切齿,一日,川黔的富商敬社火,搭戏台,请了六千岁和一干戏班唱大戏。”禁宫婆口有些干,稍稍抿了抿嘴,又继续说。“老辈子戏台子周围人多眼杂,是最乱的地方,何况是敬社火,各地老百姓都闻风而来,祭坛和戏台子周围都围的水泄不通。戏子唱大戏都是力气活,一折子下来,口里起火,脸花也来不及补妆,只管咕咚咕咚灌一气水,跟骡子似地。”阿一嘿嘿的笑了一声,又觉得不合适,撅了撅嘴儿。“景家小姐自然是坐在戏台子正对面,和其他富商巨贾一列坐开。看六千岁在台子上唱的倒还是从容不迫,自然是心里悲愤交加。敬社火是当地的头等大事,这戏一唱就是三天。第三天的时候,天热的像是一个蒸炉,台前台后的戏子汗都淌成了大花脸,台下棚子里的商人家眷、小姐倒是好过,从冰房里运来的大冰块,还有小的含在嘴里或弄做冰粥一并吃几碗消磨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