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冰粥,我嗓子里倒是滋生了一阵馋意,看一旁的阿一也是眨巴眨巴眼睛,楚楚动人。“这小姑娘倒是乖巧,打心眼里可人疼!”鬼老灵,人老精。禁宫婆虽然眼盲,但是心亮,都不禁夸赞起一旁的阿一,我更是看她有些出神了。“当小姐的虽说养在深闺大院,可也是见过商人之间的明争暗斗的,何况又受了这等侮辱,心便暗暗发起狠来。在台下假意和六千岁这个臭戏子眉来眼去,后者还以为小姐真动了凡心了。景小姐招呼身边的两个丫头,单单去后间给六千岁送上一小碗冰粥,趁着暑期大盛,里边果仁瓜肉俱是泡过毒的。”“啊,那戏子后来被毒死了吗?”阿一听得紧张处,忙发问,可问出来之后又觉得自己犯了傻气,若是被毒死了,哪里还会有他后面当入山当绺子的事。“当然没有,这丫鬟其中一个就是戏子私底下的那个相好。支开另一个丫头,端着冰粥便告了密。老辈子的戏子也是时常串台子,也算的上半个走江湖的,怕的是黑店遭人算计,身边都带着银针银勺的。这一试,勺子乌黑,看来这毒下的很猛。”我们三人,坐在一辆公交车的后角落里,当时说早不早,也还不到晌午,车内人稀,并没有人关注到我们。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车行的还算稳,看着车窗外残垣的工地上有几个工人在刨挖一颗大树,环抱粗的树干被小型吊车吊起来,像是吊起一只濒死的黄鼠狼。
禁宫婆没有停止讲‘六千岁’的故事,我却也来越心不在焉,只听得个大概,那丫鬟回去就报说戏子吃下了冰粥,一点不剩,景小姐才一颤动嘴角,舒了口气。自那天起,那戏子就人间蒸发了,直到半月后,景家人中毒,亡了大半,此后财大势大的景家就在川黔两地逐渐凋落,销声匿迹了。“这桩案子是那个戏子做的?”我幽幽的问了一句。“嗯,听说是他把万叶花的毒下在了景家吃水的井里。”“万叶花是什么花?毒性这么大吗!”阿一虽然聪慧,但还是游历较少,有很多东西都没听过没见过。而对于万叶花,我游经青海的时候还是有点见闻的。“那是张在海拔四千多米以上的一种东西,我有幸在青海见过一次,当时是在乌兰贵南县向西北走,那次大概走了一天的脚程,有一处三条河谷聚集之地,两处陡峭一处河道稍缓。咸水河就是在这里分叉的。当时一个本地乡人就指着一处山缝里,提到过万叶花。是一种药。”
“你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旁的禁宫婆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这万叶花,根本就没有花,更难说它是一种植物,生在极为罅隙的山里,从不见光,是在蛇蜕中化生出来的一种毒药,怪异层层叠叠。泡水而化开,我也不知为何这毒验不出来的,人却喝了就烧,肢体浮肿而亡,也甚是奇怪。”我和阿一同时感觉不寒而栗,人间实在确实有太多的奇异事物我们并未有见闻,就像对于盖起的高楼来说,车窗外的古旧建筑,或许不久之后也会成为奇闻的发散地。人们就是活在古老的遗失和对未来的狂热夹缝中的万叶花。
禁宫婆说后来六千岁常常用戏子的身份去大户人家唱戏踩点,整个西南诸地富户、或是县里常有一夜之间被洗劫的情况出现,加之国家****,遂人心惶惶。到警局的时候,我还一直在回味这个旧故事,人心险恶让我感同身受,心里也有些无所信任的荒芜感,好在看见阿一纯净的眼眸,心里就感觉踏实许多。因为禁宫婆和阿一并不方便出现在警局,所以我们在附近找了家小店,让阿一陪着禁宫婆,我独身去泠江分局办些事情。这时手机接收到一条信息,是周喆发来的,内容很简单:苏诚被抓了。我胸腔里边一阵抽搐,赶紧奔到宋三泰的办公室,门是大开着的,一眼就能看得见宋三泰、周喆、汤雪云三人都在,或坐或倚,好像在交谈什么。我心里压抑极了,慌忙走进房内,恰似一只自投罗网的飞虫。
“宋队长!听说我弟弟被你们抓了?!”我气冲冲的开门见山,只捡要紧的说。对面的三个男人均是一愣,宋三泰左右看看周喆和汤雪云,汤雪云一股无辜的表情,而周喆则有些稍稍脸红了。苏诚无缘无故被抓,我现在哪还顾得上这么多的脸面问题。“苏老弟,你先别生气,我们因为这案子也相识有段时间了吧,你的性子直,我知道,那我们就捡最重要的说。我先给你看个东西。”说罢,宋三泰招我过来看微机屏幕。上面是一段视频,依据画面中的视角断定,摄像机是放置在上方的。画面很暗,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光从外面射进来,而且光线在不断的晃动,扫过拍摄到的位置,四个木椅子并排一列,我才猛然意识到这就是凶案现场!就是那间凶室!画面中的光亮逐渐亮起来,而且光线从散到聚,先是一束手电的强光,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画面中,尽管那人头戴了鸭舌帽稍稍做了伪装,可对我来说还是很收悉,没错,正是苏诚。我忍住心中的种种疑惑没有发问,眼睛直勾勾的盯住画面中的苏诚,不一会儿,他便进入了画面中的死角。这小子果然有事情瞒着我。可这段视频又是拍摄于何时?我心里一凉,这些莫不是案发前的画面?我扭头看向宋三泰,眉头拧做一个解不开的疙瘩。“这画面中的人,经我们调查,正是令弟,苏诚。”我没有说话。宋三泰继续说:“这一段录像,源于小汤的主意,正是发现现场的那天夜里拍摄到的。”一旁的汤雪云看到我并不善意的眼神,表现的也有些心虚。慌忙解释“我也是那天突发奇想,认为凶手会再次来到现场,消灭遗留的证据之类的。”我昨日刚看到汤雪云和荣诺在‘三丈坟’上的亲热,心如刀绞,今天又见他拿苏诚开刀,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里盘算汤雪云这小子一定是因为荣诺的事情又和苏诚有了过节,要不然,这段画面从录制到现在也有些日子了,就算怀疑苏诚,不早不晚,却在这时候抓人,定然是汤雪云这小子发现了荣诺和苏诚依旧联系紧密。男人之间最阴狠的角斗往往皆是因一个心猿意马的女人。
事情竟然发展到这样一个地步,让我顿时心里憔悴,我前段时间千方百计遮遮拦拦,就是不想让苏诚知道苏建国已死,甚至是不想让苏诚和案子产生一点瓜葛,可谁曾想到,我自己的亲弟弟竟然早已和这起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而我却同样被他所欺瞒。我只身返回家乡,如今却连苏诚都是不可信赖的,情感的打击和情意上的毁灭让我手足无措,面前的这三个警察,我很难揣测他们的想法,可现如今眼光都是盯住我的脸,让我紧迫到难以喘息。
“你们凭什么断定苏诚是凶手。”我恶狠狠的盯住汤雪云。“我们没有断定谁是凶手,可是我需要提醒你,苏先生。针对你弟弟鬼鬼祟祟的行为,警方认为十分可疑,况且苏诚也住在农机小区,离苏建国现场的直线距离不过百余米,你不觉的这种巧合有些过分么?”宋三泰的话确实难以直接反驳,我绞尽脑汁回忆那天的事情,像是在快放一场电影,脑中的画面不断的转换,突然定格在那天中午时的小餐馆里,苏诚和阿一将我从泠江分局接出去……记得当时我对苏诚说‘在三栋五楼西,发现现场。’苏诚当时身体一抖,热茶尽数洒了他一身,当时并未有多想,单纯的以为他是被背后猛然摔碎的酒瓶吓到,可放到现在再去想,他的神情越发怪异,甚至有些诡异的肢体紧张。看来苏诚早早就知道苏建国的行踪了。事情变得愈发复杂。
但是越看似复杂的境况越急不得,同胞兄弟现在关在警局,我实在不相信苏建国是他杀的,现场是密室,而且手段残忍,苏诚是不可能做到,但是他一定知道其中的一些细节。我需要和他见上一面。“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一见我弟弟?”宋三泰显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情,有关切,有思索、有顾虑。“当然,随时都可以。”“苏诚一定不会是凶手,希望各位不要急忙给他扣上帽子,而且我会最快速度找到证明他清白的证据。”“长兄为父啊,我是晓得的。”在这一方面,或许我和宋三泰还真是有些许共同感触的。
“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省里的化验结果都已经下来了。”我听到这话,刚想问及‘鬼面’的事情,又见汤雪云在场,他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现在发问看来不是时候。周喆在一旁很长时间未发一言,他站在两人背后,点了支烟,我才注意到他,不知怎地今天的周喆多出了许多小动作,眼睛猛地眨巴几下,而自己好像又没意识到似地,抽根烟,依旧有些憔悴焦虑的样子。整个办公室内的气氛低沉而压抑。“宋队长所说的化验结果是什么?”“我们警方在进入凶室的时候发觉密闭的室内气味有些异常,并非是尸身腐臭的味道,所以法医方面特意采集过凶室内的空气样本,分局技术有限,只得送到省里,这不今天才下来结果。空气中有种含苯环的化学物质。”宋三泰将档案夹中的一份档案抽给我,我并不明白他说的那种化学物质是什么,档案上的语言专业而又晦涩难懂,我心中愠怒,不怀好气的质问对面的三个警察“我是个俗人,你们最好能跟我说大白话!”我希望能有人给我一个简单明了的回答。“就是说凶手在作案后,又给尸身使用了一种类似于防臭剂的东西,所以我们进入凶室时的味道是甜腥、而不是腐臭味。而在气体样本和尸身中我们同时发现了一种东西,就是香灰也许是一种特别烧纸的灰烬。案发时候天气潮湿灰尘少,凶室内的其它地方却没有发现有落灰的迹象。”周喆一股脑的回答了我的问题。
“苏建国和情妇的死是一场精心准备好的谋杀。”我痴痴的自语。从凶杀手法到对尸臭的处理,看来都是几乎病态的,甚至有种邪恶的巫术的意味,让人寒颤。“这种带有苯环的化学气体总是爱聚集在有气流的周围,在狭小的封闭空间中则保持平均分布,但极容易造成人体休克效果和****很相似。”“宋队长,我总是觉得女尸的死有一种教派意味,肋骨钉在门框上,有一种很浓烈的意味,而我又讲不出来。”汤雪云在一旁,仿佛对重新推理这个案子充满了兴趣,一股跃跃欲试的情绪逐渐爬上了他的脸。“类似于跳大神的那种感觉。”他又稍显得意的自我补充了一句。看来我们和凶手处在了白热化较量之中,警方是一直处于被动的,被动的收集证据,被动的推测案情,被动的来揣摩凶手的真实意图。泠江中的小警察们,我想他们对这种悬案的关注度是有一个时效的,如果案子迟迟没有进展的话,估计就会尘封在一个档案袋里,无人再来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