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晨7点,巷口见。
这话如咒,在夏饰的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循环播放。
清晨时床头闹钟和手机齐响,震耳欲聋。夏宅中的人无一幸免,被扰清梦。
夏饰叼着两片吐司,在万众瞩目下,讪笑着出了门。
时间其实还早。她到小巷口时,恰是六点半。冬日冷,尽管手套围巾帽子戴得齐全,站久了,还是一阵哆嗦。而实际上,她穿得不算多,米黄寸衫上套了件呢子大衣,怕显得臃肿。
所幸,顾凉也提前到了。
他如同很多次的清晨一样,从深巷的薄雾中走出来,头顶的黑发上像被浸润了,带着微凉的冷漠。
夏饰总是觉得这个人,骄傲又寂寞。
“走吧。”依旧冷清的声线。
夏饰并肩与他走着,不自觉的笑,这次,不是在身后了。
“我们去哪儿?还有,你要我帮你的是什么忙?”
“花店。当我模特。”言简意赅。
夏饰张嘴,惊讶程度不小。侧着脸,仰头四十五度才能对上那张脸,认真问他:“为什么是我啊?你——以前认识我吗?”
“你叫夏饰。”顾凉停下脚步,微低头,沉寂的目光竟来了一丝戏谑,“你看了我那么久,嗯,这次就换我。”
“呵呵,呵呵……”夏饰讪笑着,嘴角的弧度僵硬的裂开。
果然,是跟踪不成,被发现了。她这样自小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的青春无敌美少女,此刻连走路都不自然了。
顾凉勾起嘴角像是一笑,霎时隐去,不见踪迹。
那是夏饰第一次到醉花荫。
在东街上,小小的一个门面,透明的玻璃橱窗内,盛开的,含苞待放的,各色的,花枝。多为深深浅浅的白,洁净清新的感觉。还在外头,鼻尖似乎就有丝缕的花香萦绕。
白发慈祥的老人,戴着老花眼镜,神情专注,埋头打理着绿色的植株。她拿着剪刀的手背上,皮肤苍老,就像褶皱的花叶。
夏饰站在门外,倏尔隐约的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被眼前这个人所吸引着。
他带她看到的世界,特殊,而静谧。无关嘈杂,无关纷乱。
“阿婆,我来了。”顾凉进去,和老人打招呼。
老人抬头,朝这边看过来,笑道:“小凉来了啊……”目光落到旁边的夏饰身上,“这位小姑娘,可还是第一次见……”
“阿婆好,我叫夏饰。”夏饰规矩的自我介绍。
“夏饰是我的同学,请来帮忙的,今天想要画一组画。”顾凉道。
老人点点头,了然,“那你们忙吧……”
顾凉走进店中一角,花草相映的罅隙背后,依稀可见有画具。顾凉绕到后面,一一拿了出来。画架,画板,画纸,颜料,炭笔,调盘,颜料桶。
夏饰目不转睛的看着,想起自己要当他的模特,顿时紧张起来。平日的飞扬跋扈肆意张扬,因为一个人,销声匿迹隐去踪迹。
“可以坐,可以站,只要自然就好。”顾凉道,从他现在的角度看上去,她的位置是恰好。身后是绽放的清新花簇,影子斜斜的映在玻璃橱窗上,外面的长长的街道,稀疏人群……
——生如夏花。
夏饰却反倒不自在起来,圆溜溜的眼珠有些可怜的望着他。
“那就坐着吧,时间可能会有点久。”顾凉转道去里间取了一张小木凳出来。
“可以吗?”开始之前,他这样问她,不曾改变的疏离和冷漠。
夏饰点头,坐在木凳上,背倚着摆放小花盆的木架。
那是他不擅用的温暖色调,笔尖勾勒出米黄色的阳光,静静的流淌在玻璃橱窗上。
这张画,他画的是影子。连串成珠般的花蕊,如同一首歌深眠的音符,落在玻璃上,被清晨融光稀释成透亮的花影;花影中,朦胧可见的是,一抹身影,女孩敛着双眸,坐在矮矮的木凳上,微倾着头,不知所思。
花影人影成双。
“可以了。”顾凉道,未收笔,但已完成了大部分,已经足够。剩下的,只需自己修缮。
夏饰哦了一声,蹭上前去,想要看画板上的画纸。
顾凉眼疾手快,挡在了跟前。他高出她许多,这时便显得悬殊了。
“给我看看。你画得可是我,这个权利还是有的吧……”夏饰笑道。
“当初,你我并没有协商好这点。”
夏饰垂头,似乎真的是这样。只是,好像有点不近人情。
“不过,是有补偿的。”眉梢微挑,少年蔷薇色的唇角有清泠的笑。随手抽了手边花束中的一支百合,交到她手中。
夏饰踢着路边的石子,徒步走回家。手套被取下来,挂在脖子上,右手指尖躺着一枝纯白。
百合花香似乎萦绕指尖,成了不知名字。
还有口袋的手机里,多了一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