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只乖团子而言,夜不归宿委实太过惊世骇俗,这场风波结束之后,团子妈哭天抹泪的把团子从我家接走,我妈不得不跪着擦了半个小时全是鼻涕眼泪的的地板。
尽管后来团子妈三令五申,让团子不跟我说话,团子还是没记性,放学就跑到我家来:“老大,你说这画可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烧了吧!”
“你说得倒简单了”团子慢吞吞的说:“如果被烧掉,她万一突破限制,跑出来怎么办,我觉得你不一定能干过他!”
“那就放着,别烧,哎对了,你怎么知道她叫什么名啊?”
“是欧阳想的,其实真的是蒙的,我们哪知道日本的人名啊,但是百目姬不是自称活了一千多年吗?他就查了一千多年前的日本,只查到有个叫紫式部的人写了一本书,叫《源氏物语》,号称日本的红楼梦,里面好多姑娘,他就想在这里边蒙一下,她还挺有礼貌,长相貌美,举止投足不像小户人家出身,肯定是经过良好的教育啊,翻了翻,不知为什么觉得紫之下这个名字特别适合她!而且这位紫夫人还是源氏亲自教养的,挺符合她的气质,千钧一发嘛,我就拿出来试试,没想到,真让我蒙到了!”
“我去,这真叫****运了”
“你说,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原来画画也能镇邪,突然觉得我好厉害”团子捧着圆圆的脸说。
“确实!你拎着那幅画时候凶的样子把我都吓坏了”
“才不是咧,你拎着刀的样子才吓人!”
我从抽屉里拿过那把刀,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通体黑色,唯有刀刃发白,剑柄已经旧的看不清原色,握在手里有金属特有的冰冷感——又有一种说不清的异样。
我想起我拿起它的瞬间,仿佛全身汇集了惊天力量,又像是全身的力量都注入剑中,仿佛我和它,本是一体,在上古时期直到今天。
“老大,你什么时候上学啊?我一个人坐好无聊”团子见我发呆,又说。
“不知道”我把刀收进书桌里,从胸腹里叹出一口气。
蛊雕给我们这栋楼造成了很严重的破坏,我们家不少东西碎了不说,连整栋楼的承重墙都裂开了巨缝,还好人民的想象力是无穷的,马上YY出了一个合理版本,说我们这栋楼是个豆腐渣工程,年久失修,避雷设施也坏了,不幸被道雷劈到了所以才这样的,一时间群情激昂,天天有人到房产商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们楼下王大妈还往额头上缠了个白布条,非去政府门口静坐,还探头问我妈:“老吴,要不起个头?整死这群小鳖犊子”
我妈哪还敢起头,用她话说就差把脑袋插裤裆里了。
“你说你……你说你……”我妈点着我脑门半天没说出来。她也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你说骂我惹是生非吧,还真没见到有啥事,这百目姬委实来得莫名其妙,说我犯浑吧,我要不犯浑她就成那蛊雕的排泄物了……
最后我妈以万能的结束语总结陈词:“你行!等你爸回来收拾你!”
我爸出了几天差,回去一看,好家伙,攒了挺多年的瓷器古董碎了个遍,给我爸气的胡子都吹起来了,当时就操起鸡毛掸子哆哆嗦嗦的喊:“吴云音!陈翎春!你俩谁干的?”
我妈一点不讲革命友谊,瞬间把我给卖了:“老公,是春妮这个完蛋玩意儿”
我爸拿起鸡毛掸子啪啪开始揍我,平时还真是我妈揍我多一点,她刚竖起个眼睛,我就没影儿了,就算让她打也不咋疼,但我爸就不一样了,他老人家不生气则已,一生气可真是放荡不羁爱杀人啊!小时候我信誓旦旦的跟别人说,我是我妈跟别人通奸生的,我爸不是我亲爸!要不他打我咋那么狠呢!那时候刚学会通奸啥意思,当然,很快就被我妈提拉着耳朵学会了啥叫地狱。
这次我爸可谓是雷霆之怒啊,这鸡毛掸子虎虎生威啊简直!我刚惨叫一声,就听一个声音喊道:“哎呦喂,这是演得哪出啊?三娘教子?”
只见门口站一老太太,不是别个,正是我的亲奶奶啊!!
“奶!”我顿时膝行爬过去,嚎啕大哭:“你到哪去了啊!我差掉被人害死,呜呜呜”
“哎呦我大孙女这个可怜”奶奶用袖子擦擦我的眼泪:“奶说不哭了啊,不哭了,快起来,地上都是土”
“妈,你别拦着,你不知道这孩子有多恨人!她,她,她,把我古董架子上的收藏品都给砸了她!”我爸拿着鸡毛掸子指着我说。
“那是我孙女砸的?没听楼底下说嘛,雷劈着了,房子震了,能怪她?另外你那也叫收藏品,别寒碜了,一件真东西没有”
我爸顿时蔫了:“……一件真东西没有……你怎么不早说?这还是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我说你也得听啊”
“我怎么不听了,从小我不就最听你话吗?”
“真听我话?”
“听啊”
“那别打孩子了,云音,整饭。”
“哎”我妈欢天喜地的应。
我奶不愧是我奶,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这场风波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化解了,我爸非但没打我,还跟我妈鼓捣了一桌子好饭好菜给我奶接风。
“奶,你去哪了呀,你都不知道这些天我过的啥日子”我添油加醋的把这段时间乌七八糟的事情跟我奶说了。
“哎呦我大孙女受苦了,这玄猫眼就是这点不好啊,你说你也不是吃这口饭的,长了这么双眼睛,不是要命吗?”奶奶心疼的哄了我半天。
“奶,你怎么不开机啊,我叔都找你去了你知道吗?”
“奶去的地方,哪有信号啊,去了几个人家,找高人看你手腕这照片,还得是你太爷爷当年积的善缘广,人家才愿意见我,不过还真没有人知道这是个啥,只有一户人家的家主说了,能吞掉百年以上的白骨精的肯定不是简单货色,叫我啊,有空带你来看看便知道了”
我连忙说:“我见过这东西了!他说他是神仙!还说……他是我儿子!”
奶奶一惊:“你怎么见过他的?”
我如此这般的说了一下,奶奶面色沉下来:“他还能弄出来这么个真真的梦,居然还能让你进去,不是简单人物啊,能造界成真的。。。莫不真是神仙?”
“行了奶,你都为我走遍深山老林了,咱们尽人事了,就听天命吧,反正……反正他说了,不会害我的,你瞅瞅这个,那小贱人带着怪物袭击我的时候从你的匣子里调出来的,我这么一劈”我得意的比划:“那蛊雕就吓得没魂了,哈哈哈。”
奶奶捧起刀细细看了一遍,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这把刀……还有再用上的时候,好孙女,像你太爷爷!”
“这是太爷爷的刀啊?”
“是你太爷爷祖上传下来的,名字呢,没告诉我,只知道你太爷爷使了一辈子,专门斩妖除魔的东西,寻常妖魔,只要这刀一出鞘,就会吓得闻风丧胆,这刀的刀鞘抄家的时候丢了,我就用了雷打过的枣木盒子把这刀封印起来,做了咱家辟邪三光阵的阵眼,这么多年,没出过疏漏,谁想到那败家鬼子娘们儿净出损招!要不是从六合界招呼个妖兽过来,我这阵法,也不能这么容易破。”
“好厉害啊,那我以后岂不是可以横着走”我爱不释手。
奶奶笑了:“你用着吧,可不兴给你太爷爷丢脸,太爷爷那刀法才叫俊呢!八方妖魔,十万小鬼,都不在话下,后来就传给了你爷爷,你爷爷也是个不中用的,居然用不了,说煞气太重,他用不动,你爷爷走了之后,我就把这刀和其他跟阴阳有关系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就想着,若是遇到个有缘的,就把这刀传给他,若是没有,就陪我到坟里去吧,清静,没成想,这倒是你这个小冤家的东西。”
“妈——春妮儿——”我妈一边在围裙上搓着手一边喊:“吃饭了——”
我妈炖了小鸡炖蘑菇,真是用嫩嫩的童子鸡,再配上最衬香味榛蘑,还有肥溜溜的粉条子,那香味,你也就能在咱东北闻着!我爸八成是打了我,过意不去,做了我最爱吃的锅包肉,炸的金黄酥脆,一咬却一股酸甜味,知道我奶爱吃高粱米饭,我妈还特定上街上买了现成的高粱米水饭,又买了几条小炸鱼。
我扑上饭桌吧唧吧唧的嚼起来,玛喜达呀!我妈乐呵呵的打开一瓶二锅头:“妈,整点?”
“行!整点!”我奶说。
“得嘞,给老太太满上!”我妈给我奶倒了满满一杯,我爸脸一下子沉下去:“妈,你血压高,就别喝白的了。”
“不得!”我奶这次拒绝的义正言辞:“云音啊,给你男人满上!给我大孙女也倒点。”
我妈从小就拿筷子尖给我酒喝,我也算有点量,跟四喜他们喝多了,不过跟家长喝酒还是第一次,我腆着脸让我妈给我倒了一杯。
“今儿啊,是我回来的日子,可这主角不是我,是咱们春妮儿”菜吃的差不多了,我奶捧着酒杯念叨上了:“这孩子是咱老陈家的娃娃,懂事,有股子血性,老大你知道妈的想法,你爸的营生,是丁点不让你粘,就是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可是这命由天不由人,这孩子天生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她这眼睛啊,几千年来的不见得出一个,瞅瞅,不到一百年,出来俩,还都在咱们家,跟她爷爷一个样子,你说这是不是命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你们也知道了,这房子,也给搞成这个样子了,这孩子今天拿起了她太爷爷那把刀,就说明她这辈子,注定要成一番事业,你们俩,也不用拦着,拦也拦不了老天爷。”
“不拦着”我妈一边夹菜一边说:“拦着干啥,我闺女就是干啥像啥,你说从来没上过武术班啥的,从小到大跟人打架愣没输过!复习了几个月,愣考上市中了,从小到大毛都没沾过这些东西,把那么大个怪物给劈趴下了……哈哈哈,既然她现在能看到那些东西,与其吓得够呛,还不如听妈的,让她……”
“你闭嘴!”我爸一摔筷子。
饭桌上气氛一时凝滞,我鼓着腮帮子,满嘴菜都不敢嚼。
“妈,我知道你不想爷爷的衣钵断了,但这是什么年代了,都讲科学!你们那老一套,早就不时兴了,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我不想——不想让她走我爸那条路。”
“砰!”我奶奶把酒杯重重一放:“老大你这什么意思?你觉着,我是为了私心才说这些的?天爷!我要是有私心,天上来道雷劈死我!这行当不偷不抢,凭的是正义,行的是天道!给你丢人了?我不想衣钵传断了,我还能把你教育成个党员啊?我要是不顾及你,这些年咱家还能是这个境况?你瞅瞅现在在被供起来那些人!给你爷爷提鞋都不配!”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不重要,这路不是你走,你不知道脚疼不疼,春妮儿,你听出来奶什么意思了吗?”
“听出来了”我迟疑了一下:“你是希望我跟你学阴阳术法。”
“听出来就好,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的意思——”我看了看我爸,然后说:“我想学,我看见那些东西,我真的很害怕!这次的事再来几回,我就没命了,爸,我奶说的对,我长了这眼睛,脱不开这命!还不如让自己强大一点。”
“你还小,你想想你以后,你学了这个——”
“爸”我冷静的打断他:“我不想想以后,我就想现在,我现在能活下去。”
饭桌上静默无语,只能听见……我妈啃鸡爪子的声音。
我爸一仰头把杯中的酒喝净,就像一口咽下去命运的所有不甘。
“我不管了,你也大了”留下这一句,我爸起身进屋了。
“咱也走一个?”我妈发下鸡爪子,兴致勃勃的说。
“走一个”我奶说。
“这酒敬我奶,还有我妈,我都明白,我敬你。”
“好,好。”我妈抹掉眼泪:“我闺女大了。妈就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我们三个东北女人同时仰头,咽下去那口火辣辣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