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黑色都已经基本退去,残留了些灰暗铺在人间,等着日光做最后的处理。
我下床喝了杯水,忽然感觉挺想上个厕所。恰逢我蹲在厕所的时候睡意尤为大增,瞌睡虫里里外外盘踞了整个大脑。但我还是努力意识到回笼觉对我这种正是意气风发的青年来讲是浪费时间,但想到今天是双休的最后一天,下午还要跟戴琳琳去逛街,如果这一觉没睡好势必会影响新一周的学习。本着这样一个美好的初衷,我上完厕所后又折回到床上。
下午两点,我给青蕊发了条信息:亲爱的我想你了。她回:亲爱的,我爱你。
我们经常这样没来由地对彼此直抒胸臆,只要是有感而发就立刻表达,不用衡量是不是会矫情是不是很神经质,总之就是能彼此肆无忌惮毫无顾虑地随便说话。高兴之余我痛痛快快冲个了温水澡,然后冒着中暑的危险去找戴琳琳逛街。
如果不是为了给青蕊挑礼物,这种天气,打死打不死的我绝对不会出来。日头偏在天上,火辣辣的光线恶毒地洒向人间:蜷缩的树叶,卷曲的小草,奄奄一息的小花,灼烫的路面,干涸的墙体,还有嘴唇干燥脱水却汗流浃背的行人。无论是有生命的还是没生命的,但凡每一个受到这种光线侵犯的都统统晒出内伤,连路边的一块砖头都快要被晒出爆裂的倾向,再这样晒下去,我想它一定会变成一颗烫手又愤怒的炸弹。
此刻每走一步,身上就会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我折到避风堂买了两杯冷饮。
到了戴琳琳打工的餐厅,我感觉自己已经像是浸泡在了水里。此时餐厅里已经没了食客,屋顶上吊着的四只风扇成了摆设,只有还在前台记账的老板身边开着一面很小的风扇。所以在这间四面有墙的屋子里,更是有一种携带着油腻饭菜气味的闷热浮在空气中。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我由衷佩服戴琳琳,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了一天又一天。
老板还以为我是来吃饭的,说是没饭了,又说其实也不是没饭了,是大厨有事告假出门了。我正要告诉他我是来找人的,戴琳琳已经背着包从里面一个门出来,她向老板打了声招呼同我一起离开。
上了公交车,我和戴琳琳很快开始萎靡不振。是的,这样酷热难耐的天气,若是没什么迫不得已的事要做,一般人是不会出门的。在这样的空气中我们甚至懒得交谈,每吐出一个字,口腔中的水分便流失一分,所以只好各自默默地呼吸。很快,戴琳琳靠着椅背开始昏昏欲睡。我看着车窗外匆匆而过的风景在强烈的日光下融化,浸入我眼中,化作一种焦灼浮躁的情绪。
到了商城,我们为寻得一件称心的礼物把整个商场上上下下跑了一遍。因为戴琳琳有电梯恐惧症,通常情况下能不乘电梯就不乘电梯,所以我们每次上楼或下楼都是走楼梯,弄得我俩是呼哧带喘的。琳琅满目的商铺一家挨着一家,时间一久很容易看花眼,最后,我把送给青蕊的礼物锁定为性感迷人又贴身贴心的文胸。
我在每个文胸专柜细细挑选,从颜色到图案,从款式到材质,从功能到舒适度,最后终于选定了一款水蓝色深V领蝴蝶罩杯、里料为全棉而面料上有刺绣花朵和蕾丝的文胸套装。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名叫胸罩的这种东西如此细致入微又慎重地挑选,也是头一回花不菲的价格只为买到区区几片好看的布料。用戴琳琳的话说,这么多的钱,差不多够她一个月的饭票了。在掏钱的时候,显然有些不太习惯这种充大款的感觉,但心里还是勾勒着当青蕊看到这份礼物时脸上会绽放的笑容和心里由衷的喜悦。
说到底,无论在一起多久,十年、二十年、抑或半生、一辈子,终会有个岔口将会把一起牵着的手分开,只是不知道这种分离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而又有谁能知道,下辈子的你我是否会等在原地,抑或彼已跳出三界外而此还留在五行中,早已忘了前生的事迹和临终的许诺。我明白,对于今生,一旦分开,时光的脚步便把心的距离越拉越远,把浓浓的思念逐渐转淡,把很多在最初形成并延续多年的默契变成只有在回忆中才可品尝的滋味。
其实一直以来,都很认定叶青蕊肯定不会离开我,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想法无非是太过强烈而自我的主观意愿,而愿望之中多少还带着点儿侥幸。可现在,连这种侥幸也无法显灵了。一想到叶青蕊可能即将要去另外一个遥远的国度,惆怅就在心里盘绕不止。
在我们准备打道回府时,戴琳琳做出一个勇敢而明智的决定,就是要乘电梯。她自我安慰说,这种毛病迟早要克服,不然以后如果工作在那种高层写字楼,总不能每天爬楼梯吧。于是她紧紧挽着我的胳膊,用畅谈美好未来作为分散注意力的手段。
我们一层层的下楼,忽然我被戴琳琳慌忙地使劲拽着,她皱着眉表情扭曲,鼻腔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怎么了戴琳儿?是不是想吐啊?要不咱还是走楼梯吧。”我担心地看着她。
“哎呀不是!你看那儿!”说着,她伸出胳膊向低处指去。
我顺着着她指示的方位看去,她指示的目标是商厦二层饮食区的位置。
“染茉,是我看错了吗?”
我定定地向那边看去,心脏惶惶不安地剧烈仓促震动着。我多想也是看错了。这一幕也太过猝不及防,我说不出一个字来,只用最微弱的力度摇了摇头来告诉戴琳琳她的眼光何以尖锐犀利。
“那你还发什么呆啊?快追下去啊!”戴琳琳揪着我。
她好像一下子就忘了她有电梯恐惧症似的拉着我挤出挡在前面的人然后往下跑。我们当时的位置是五层下四层电梯上,等到了二层的案发现场,嫌疑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桌上两杯喝剩的冷饮。
我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
“怎么一转眼就没影儿了?是不是他们也看见咱俩故意躲开了?”戴琳琳气喘吁吁地说着:“哎,要不咱追下去吧!”
就在短短的几分钟前,在我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上,江远岸刚刚坐过,椅子上一团温热的体温还没有散去,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种他惯用的沐浴露的味道,干净而清爽。同一时间内,在这个位置的对面,坐着的是饶初梦,同样,她残留了自己身上浓烈芬香的香水味。从我来到这里,这两种气息就一直在我鼻尖萦绕,分明佐证着我刚才看到是多么真实,真实到连嗅觉都不放过,真实到要让我的每一个重要器官都得受一次震撼。
我不知道该把刚才他们两人的举动视为朋友间的不以为然?熟人间的习惯?还是情人间的亲昵?而他们在这里的相视而坐又该定性成什么,偶遇?约会?还是偷情?
气愤、伤心、难过、焦急、猜测一下子充斥心间,我默默闭着眼睛使劲呼吸。为什么偏要等自己亲眼看见了才相信呢?想起上次青蕊跟我说在情人节的时候看见远岸和饶初梦在一起,当时我强迫自己没有相信,只是因为青蕊在叙述中用了“好像是”的字眼,我以无比厚重的信任给予江远岸,所以就根本没有过问这件事。可现在,想不在意都骗不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