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之事，媒妁之命，父母之言。李晟头痛，却不敢推脱，今日要用这话回绝柳母，等他娶亲的时候，就没有狡辩的理由。他们真是尊重他，这种事儿，也来问当家人的意见。
“娘，您就不能再等上两年，哥才多大年纪，就着急报孙子啦。”
瞥了瞥隆起的肚子，柳眉冷冷道，“你少给我装傻，我不给他找一个媳妇儿，他要是跑了，怎么办？”
现在柳毅才不会傻乎乎地跑去从军，明白了大宁军队的状况，他有自己的思量。
“他要是敢跑，儿子一定给他抓回来。娘，您与其操心哥的事儿，还不如替群哥张罗下，二伯和伯娘为这事儿愁着呢。”
实在不忍心伤了吴婶儿的心，只好转移目标。柳眉似乎不那么容易上当，“你不跟着他一起跑，你娘我就谢天谢地。李群的事儿，不是什么大事，看中的那家人，只要二十两的聘礼，别的没有要求。就李爷爷一家抠的，从你小金库拿，不就行了。”
不是二十两银子的问题，是亲情的关系。“要好好问问，群哥是不是真的喜欢，没准，过个两年，就不喜欢了。”
不是舍不得出钱，能为了二十年银子跟李家闹腾的亲家，不知道女孩是什么样的打算。长相，品格，心性，李晟一无所知，没这么快就掏钱出来。
以后啊，李重乙会是他们家的邻居，至亲。李群的媳妇，将是大嫂，大嫂若是不贤良淑德，怎么给弟妹和妹妹们作好典范。
柳眉知道李晟大方，想了想，“是该好好挑挑。”
李晟抿嘴笑了笑，“群哥的事儿，您就知道要挑一挑，我哥的事儿，你反倒不挑了。”
柳眉板着脸，“小妹哪里不好，你要这么编排她。”
捂了捂嘴，一不小心说了嘴，还听到了勺子落地的声音。李晟挠了挠头，“吴婶儿，我没有那个意思，说错了话，您别在意。”
“吴嫂，您别在意，他啊，真是无心的。”
吴婶儿脸上十分落寞，“夫人，我知道了，是小妹没有这个福气。”
母子二人尴尬地不知道如何回答，为了避免进一步扩大伤害。有些话，李晟不得不说了，“婶儿，嫁给我哥可不是什么福气，我娘这是用媳妇来拴住他。可是照我哥那犟脾气，怎么可能乖乖听话，到时候，就是独守空房的命。”
柳眉的眼眶里有泪水，吴婶反而安慰她，“夫人，毅哥儿是听话的。还有，晟哥儿，你就不劝劝他。”
“我现在做这些事儿，就是帮他。战场虽然危险，也是建功立业的地方。你们想，小妹管得了我哥么？”
十二岁的吴小妹，什么都不懂，怎么去管。柳眉道，“你的意思是，找一个能够管的住他的女人。”
李晟摇头，“娘，你都管不住他，别人还管得住？我看啊，就该给他找一个，他自己心甘情愿的人。”
这何尝不是再剖白自己的内心，今生，被剩下的可能微乎其微，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娶一个不爱的人，那多痛苦，多没意思。
“你是说张家小娘子，可是他家要千两的聘礼，我们家哪里出得起。”
赤裸裸的卖闺女，张家后妈打的就是这样的算盘，“在商言商，他要价一千，我们可以坐地还钱的嘛。娘，你不妨去见一见，她每天都会去接她弟弟放学。对了，他弟弟是个小胖子，跟阿昭的关系很好。”
柳眉大概见到过张家小娘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教育弟弟好好学习。不过，张家小娘子见到柳母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低头走掉。
“我说，毅儿怎么这么热心去接昭儿放学，他竟然……”
感情，从十五岁开始，可以萌发。李晟如此，只不多是暗恋，呆呆地看着那个人的一颦一笑，觉得如此美妙。恋爱是美妙的，而暗恋确是恼人的，总是会为了对方的一举一动而喜怒哀乐。
不能说出口的爱恋，到最后，都会走向末路。李晟的卑微，无法撑起一片晴空，所以他很悲催地被剩下。他一直怂恿着柳毅勇于表达，就是为了不让他遗憾。
遗憾是无可挽回的损失，只能在午夜梦回时哀伤叹息，可惜那时，没有今日的觉悟，错过，就是自身最大的过错。
李晟喜欢这个时代，没有那么的诱惑，只要结合，大抵上就分不开。爱情故事，似乎只存在于红楼勾栏，负心薄幸，名传古今。万恶的社会，男人有绝大的权利，主宰女人的命运。
不会有寻寻觅觅，错了一次之后，学会爱，去找寻下一个。大宁朝有和离之说，更盛行的乃是休妻。而妾，等同货物一般的存在，无任何地位可言。
爱情不带有丝毫的杂质，恋人们紧守以礼，互相倾慕，即便不能结合，也不会乱了纲常。想要婚前干事儿的人，都是无赖，登徒子，采花大盗。
这样的解释，吴婶表示理解。再过几年，吴小妹或许会跟柳慧一样。但这两三年的发育，不可小视。
"好了，你们都是有主见的，婚姻大事，都自己做主了，娘倒是要好好看看，那张家小娘子有多好。”
对于自由恋爱，柳母不反对。她跟李重丙，就是互相看上了眼。柳太公自觉亏欠了她，对他的婚姻大事，从不过问。柳眉确定之后，太公不遗余力的撮合。
老实，勤快，脾气好，这样的男人，或许不能出人头地，却能够踏踏实实过日子，最是安稳。
“您要是给我说媳妇，我喜欢也就罢了，不喜欢，我就私奔。”
柳母笑道，“哟，还私奔，不怕别人抓住，浸了猪笼。你要是生在家规森严的人家，就这句话，被打死都是可能的。我儿喜欢的，我当然也喜欢，你会娶一个河东狮吼，来气为娘么？”
李晟摇头，“那肯定不会，我怎么舍得让娘伤心。只是娘啊，您得好好管教您的小女儿了，我做的煤块，都被她弄乱完了。”
柳眉看了看满地鸡爪子印子，疑惑道，“你这东西又有什么用。”
上一次晒出了皂角，这黑乎乎的东西，想来也有用。“有了这个，爹就不用去山里砍柴了。等干了之后，就可以烧。”
“叶儿，过来。”把柳叶儿的棍子没收，“女孩子家家，跟个男孩子一样，就不知道消停一点的。去，帮你姐姐赶鸭子去。”赶鸭子，是柳叶儿喜欢的工作。把棍子拿了回来，风风火火的往门外跑。
“娘，您去休息吧，我来生火。婶儿，火大火小，您就紧着吩咐吧。”
用打火石咔咔打起火，撒上一些枯草，火苗窜起来。最喜欢烧的，是一块块的硬柴，不用来回的用烧火棍翻动。
天色渐渐暗下来，忙碌的人，从山坡上绕了下来。李晟家在山谷最里面，外面是一栋一栋的木屋茅草房子。以后建房子的地基问题，倒是很好办，一直往里扩。边边角角，就跟庄民们换地方，让柳太公去办，他有这个面子。
谢回抱着木头的碎片，轻轻放在灶堂前，“少爷，我有个事儿跟您商量一下。”
见他支支吾吾的，李晟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事儿，就说。”
谢回愣了一会儿，小声道，“少爷，不如让嫣然作您的贴身丫鬟，您觉得怎么样。”
李晟愣住了，贴身丫鬟，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这真是太邪恶了，“谢老，您这是什么想法，我可是亏待了你们爷孙。”
谢回几乎要跪了下去，李晟冷冷地盯着他，他才半撑着身体，李晟最不喜欢别人下跪，柳家庄的人都知道。
“不是对我们不好，是太好了，小老儿无以为报，所以……”
“扯淡。”李晟斩钉截铁道，究竟抽了什么风，这样的小女儿，本来都需要别人照顾，还去照顾别人。
仔细想了想，该是昨晚的事儿刺激到他了。“谢老，昨天说的话，不过是唬叶儿的。你还真以为我要把嫣然给发卖了，我长得有这么可恶。”
谢回低着脑袋，“不敢。”
“你就是这么认为的，还不敢，我不过是开一个玩笑，咱们家有卖人的传统。还有啊，你让嫣然当丫头，怎么不给柳毅和柳昭当去，我还真就好欺负了。”
谢回不明白，这跟欺不欺负有什么关系。在柳家，的确过得舒心。有些人家，轻则打骂，苦不堪言。如今爷俩的性命都捏在柳家手里，只能变相地找一种更安全的方式。
“就你会瞎想，我告诉你，只要你好好辅助我爹爹，就足够了。飘然跟着一群女人，她能怎么滴。你开不起玩笑，那好，我以后不说了，你可放心。”
还贴身丫环，贴身包袱还差不多，柳叶儿现在小霸王的性子，都已经让人头疼了。
谢回老泪纵横，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李晟被骇得连忙去拉他，“我滴个神啊，你能不能不要让我折寿，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跪，不要跪。”
“小老儿知道了。”对这老头，就不能有好脸色，不然他容易瞎想，“行了，行了，去摆桌子，工人们快回来吃饭了。”
“晟哥儿，火不行了，快大火啊。”
真被这老头气疯了，赶紧往灶膛里塞几把枯草，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在农村里，够随意的了，这些人还是如此强的奴性。若是有一天，去了青山，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每天就是一大盆白菜，加上一些肥肉末。猪内脏和鸡蛋，都给柳母补了身子。鳝鱼砍掉尾巴，放进温水里煮，加上白糖，很是补血。有时候熬上一大锅，腥味有些重，还是兜头喝了下去。
庄子上的面食，倒是有了质的突破。若想丰富食物，就得看这一个夏天了。水果不奢望，先把菜给种出来，多多益善。
接下来，一边监督山里的工程，一边当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能不能种出漂亮的菜蔬，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柳家虽然很是拥挤，但一个个都喜笑颜开，有说有笑的。每到了吃饭时间，就格外热闹。
柳慧将鸡鸭赶到临时的圈里，关上栅栏，露出了笑意。李晟看得有些发呆，让老姐，当一个村姑，那是不现实的。柳慧人很娴静，这些鸡鸭倒是让她活跃了一些。
李芸儿性子跳脱多了，“慧儿妹妹，这么多小鸡小鸭，长大后，可是一笔不少钱。”
“这你要问他，他现在可是我们家的金袋子。”自从李晟开窍之后，家里的日子好过多了。
“晟弟，你买这么多小鸡小鸭，光靠慧儿一个人可养不下来。那些庄户们，都防贼一样地防着它们。”
岂止是防贼一样防着它们，同样防贼一眼防着李晟。撇了周老头一根稻苗，就被抓了个现行。小鸡还好一些，小鸭，饿了，连稻苗都能啃。以后要种菜，要是被这些祖宗光顾一下，那就呜呼哀哉了。
“我会想办法的，姐，你的数字学得怎么样了？你要是能赶得上铁柱哥，这些小鸡小鸭，我亲自管，怎么样。”
柳慧点头，“好，一言为定。”
“那我考考你。”
柳慧很有自信，李晟问道，“一加四？”
“五”
“八加八？”
稍微考虑地久了一点，“十六。”
“十七减九？”
柳慧皱着眉头，“这些都没学过，不算。”加上去容易，减下去就慢了半拍。数学，只有发现了规律，就很好解决。
“那换一个问法，九加多少，等于十七。”
两位数，相对难点儿，柳慧考虑了一会儿，“八。”
“不错，姐，铁柱哥要去京城几天，他的账，你帮他代管一下。”
柳慧脸色变了下，吴铁柱管那个账本，整天口头上，都是数字运算，快疯魔了，可见其中的难度。骤然接受这个账，柳慧有些忐忑，能不能做好。
李芸儿听得云里雾里，却不妨碍打气，“慧儿，接下来，他们男人能做好的，我们女人也能做好。”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很好，李晟果断开启甩锅模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