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林言趴在窗棂上叫他,“你在院里睡着了咋的,进屋睡觉啊!”
哦,哦,来了来了。
进了屋,林聿的眼不禁有点直,言言坐在炕上,换了一身柔软的睡衣,樱桃小丸子的纯棉睡衣,这大概是她上大学时在宿舍里穿的吧。
却不知林聿最受不了这种服饰,因为女人如水,穿上这身睡服,绵柔如水的感觉感同身受,让他油然生出夫妻生活中双宿双栖的幸福缠绵。
炕上打扫得干干净净,两个枕头不远不近的距离摆放在炕沿里边。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情况下,这是标准的两口子俩上炕睡觉的模式,女人铺床叠被,换上软和睡衣,等着男人洗脚上炕。
山里人传说狼身上有“瘆人毛”,狼的瘆人毛会让人浑身酥软,失去抵抗能力,林聿很想把枕头往炕尾拉拉,跟言言拉开距离,因为挨着她躺下,虽然也有一段几十公分的距离,但是他分明感觉到言言身上的“瘆人毛”了,让他身上一阵阵麻酥酥发软。
拉灭电灯,屋里一下子变得昏暗,但今天是阴历十五,月亮很好,夏天的木格窗棂上没有窗户纸,清凉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炕上,白天的暑气渐渐消退。
屋里静悄悄的,侧耳倾听,隐隐有石矿上机器的声音,偶尔街上传来几声狗叫,才如此分明地显现出山村夜晚的宁静。
林聿挺着身子不敢翻身,怕不小心碰到言言的身体,但即使他不动不说话,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还是无遮无挡地钻进他的鼻息,痒痒的钻进他意识的每个毛孔里面。
“哥!”言言轻轻叫了一声,这一声在静夜里就像一个炸雷,惊得林聿身子一震。
“嗯?”
“没睡着啊,说说悄悄话好吗?”言言小声说。
“嗯。”
言言侧身躺着,腿蜷起来,脸对着林聿:“二大爷说你打了刚子,你会功夫,跟谁学的?”
“我说自学成材你信吗?”
“嗯,哥你说什么我都信,只要你回来了,我什么都不怕了,哥哥会保护我。”
那是肯定的,我会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你,林聿微笑了:“你不是挺能打,据说三个青皮都被你打掉了牙。”
“我在大学报了业余武术队,上高中时,我是体育生。”
“怪不得你是运动体型,女孩健美了好看,一看就充满青春活力。”
“我不是为了好看,我是自保,我怕我会没命。”语气淡淡的,就像风平浪静的水面。
但是林聿能感觉出水底下波涛汹涌的暗流漩涡,他警觉了:“怎么回事,告诉我好吗?”
言言把枕头拉过来,贴着林聿的枕头,挨着他侧身躺下,这么近的距离,几乎是贴着林聿的耳朵,口气吹得林聿耳朵痒痒,身上一阵酥麻:
“你知道我妈这些年干什么去了?她是人贩子。”
啊,饶是林聿这些年修养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境界,现在一听到言言这话,他还是大吃一惊。
言言告诉林聿,在他失踪后的第二年,妈妈就回来过一次——或者回来过好多次也不一定,她只见过妈妈一次。
妈妈把她领到镇上一个小旅馆,说要带她出去享福,跟妈妈一起来的,还有两个长得很凶的男人。
言言怎么能抛下爸爸去享福呢,她不去,妈妈一开始哄她,后来开始吓唬她,然后她发现床底下捆着好几个小孩,堵着嘴,有男孩,也有女孩,还听到妈妈跟那俩男人商量价钱的问题。
虽然当时言言机灵,趁他们看得不严逃出来了,但是直到现在一直让她后悔自责的是,她当初为什么不报警?
过了几天镇上传说丢了孩子,言言就知道是妈妈他们干的,她想过去报警,可当时她才十三,家里接连遭到变故,妈妈走了,小女孩有点被吓破胆了,连报警的勇气都没有。
另外她狠不下心来报警,毕竟是自己的妈妈,女儿怎么能让警察去抓自己的妈妈呢!
怀着那么复杂的心情,她把这事深深地藏在心底,连爸爸都没告诉。
可是越长大,她越是悔恨当初自己的懦弱和自私,而且回味当时妈妈和那两个男人的对话,她知道妈妈是想把自己卖掉。
言言一直不敢面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母亲,要卖掉自己亲生的女儿?
言言对哥哥轻声说着,一开始语气淡淡的好像很平静,可是说着说着她停下了,双手捂住脸,传出细微的啜泣声。
林聿心里乱极了,他觉得言言太可怜了,如果一个受穷受难的孩子算是可怜的话,在言言这样身心都受着摧残和折磨的孩子面前,那些父母双全受点苦难的孩子,真是太幸福了。
他跟言言一样,同样感觉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心狠的母亲,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要卖掉!
因为家里穷,受不了苦日子走掉的女人,三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可是哪怕三婶在逃避贫穷和亲情的牵绊面前权衡一番,然后怀着痛苦和内疚的心情走掉,林聿都愿意无条件地原谅她。
可是想把自己亲女儿骗走卖掉的母亲有几个?
想到东屋里现在就躺着那个蛇蝎女人,林聿恨不能马上把她捆起来,严刑拷打一番,问问到底做了多少坏事,卖了多少孩子,那些孩子卖到哪里去了?
这种女人,九死不能赎其罪恶!
言言拿开手,坐起来拿块纸擦擦眼泪,又轻轻躺下。
前几天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那两个男人,就是当初跟妈妈在一起的那俩人,那两张凶狠的脸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发现那俩男的在暗处窥视她。
她就知道有人在打自己的主意了,但是她没有贸然采取行动,她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看看他们要干什么,这一次,不管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妈妈,她一定会报警的。
“哥,”言言轻声问道,“你看我长得好看吗?”
唔,言言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好,”林聿由衷地说,“言言长得漂亮,难怪在加工厂里那些青年骚扰你,惹得老板的儿子都发花痴了,真的是少见的美女。”
“我知道自己长得不错,”言言稳定了情绪,淡淡地说,“狐狸为什么死得那么惨?因为它的毛皮漂亮,还有鹿角被活生生锯掉,取狗熊的胆汁,这都是因为动物身上的东西值钱,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我长得漂亮,绑了去能卖个好价钱吧!
林聿恨声道:“比曹锦允都畜类,这是亲妈啊!”
言言不屑地“哼”了一声:“亲妈?”
是啊,林聿想,这样的妈,还能称得上是个妈么!
言言继续小声道:“今下午我出去,在胡同里被我妈和那两个男人拦住,我妈还是想骗我走,一看骗不了我,那两个男人拿出绳子想绑我,那俩男人会功夫,我怕打不过他们,赶紧跑回去了。”
哦,这回林聿明白言言的袖子是怎么被拽破的了。
从第一眼看到三婶,林聿就知道有问题,听言言这么一说,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怪不得言言刚才表现得那么仇恨三婶,这放在谁身上能不仇恨!
摆明了三婶是冲着言言来的,女儿出落成百年难遇的美女,使得她们不惜铤而走险,她居然猖狂到跟到家里来了,这是要明抢啊!
让她想不到的是这么巧,林聿这个大高个的青壮年也回家了,当然了,林聿心想,让她更想不到的是小聿聿居然还会功夫——外星文明教的。
言言还算是能沉得住气的,要是换了别人,可能早就大吵大叫,报警了。
言言也是为三叔着想,她怕三叔受刺激。
不用问,另外那两个凶狠的男人一定也来了,就在外面的某处等着里应外合,只是不知道他们的行动计划是怎样的?
“外边还有俩男的呢,”林聿问言言,“你怕不怕?”
言言轻松地说:“我不怕,有哥在,哥哥回来了,我真的不怕,不仅仅是不怕,我放松了,这些天因为爸爸的病,又怕他突然去世,又要到镇上挣钱,我从来没有这样孤单无助过,可是哥哥回来了,什么都齐了。”
“言言,你受苦了,哥哥向你保证,一定要让你幸福,我还要你再去上学,毕业了找一份好工作。”
“嗯,再说吧,哥我太累了,应该放松地,踏踏实实睡一觉了,啊,真困啊——”说着睡神来了。
林聿很明显地能感觉到睡神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包围了她,她像只小燕子一样呢喃着,一边像只猫一样蜷缩起来,这样蜷缩的姿势让朦朦胧胧的旁观者觉得受到了舒服的浸染。
要知道一只蜷缩起来的猫它的睡姿是最舒服的,毛茸茸的尾巴还要缠绕起来,看起来像个毛乎乎的绒球。
朦朦胧胧看着这样一个通体柔软的绒球,想象到白天那个穿着牛仔裤的年轻女孩,是那样曲线流畅而且有力,能很轻易抓起一袋货物甩到肩上,让人很难将那个充满弹性的身体跟眼前这个柔软的绒球联系起来。
似乎有轻微的鼾声,那种独属于女人的,一种吹气如兰的轻微鼾声传出来,传递着温润的舒坦和满足。
两个鼾声之后就像音乐的休止符一样停顿了一下,似乎这个绒球在睡梦中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微微有点醒,但也并没有完全醒过来,就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吧,蜷缩成一团的绒球居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哥哥的一只手。
抓住了,似乎踏实了,轻微的鼾声再次深沉地传过来,带动空气里的芝兰清香。
这只柔软富有弹性的手心里微微有汗,除了温度,还有湿润的踏实,还有湿润里面浸泡着很多很多的言语,不需要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