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楚地,往事悴
【其实很多时候,你算计的越多,到头来都会落实在自己头上的。单纯那样好。】
我们要回来的那天收到你姑奶去世的消息,于是我们留下来。你说姑奶是个不爱解释的人,即便是被误会,迫害,也可以照常生活。她那样洒脱,所以长寿。当时我没有明白这句话。
那天也下着雨,我们跑到离爷爷家隔着三间瓦房的姑奶家。姑奶九十七岁,死于机体功能衰竭。这是一种战胜不了时光的病变,就像电脑用久了会坏掉是一样的。你没有过多伤感,你说她只是去奈何桥上同姑爷会面罢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躺在黒木做的床上,摊一块淡妃色的床单,龙凤戏珠的缎面被子,安静地盖在她身上。被子看上去很旧,我看到有一些年久裂开的痕迹。整个床都显得很老旧,但是很整洁,这样的景物,叫我想到外婆。我看到姑奶的项链,那是上好的圆珍珠项链。你说那是姑爷给姑奶的定情信物。我听到定情信物就会把年代想得很久远,我觉得定情信物应该是身着青布长衫的书生给予富家小姐的玉佩,他们自幼定亲,男子家道中落,女子双亲不良。于是嫌贫爱富,棒打鸳鸯。
你们开始整理姑奶的遗物,我是想帮忙却不知道从何入手。你叫我在姑奶的书架边整理书籍。我无意间翻开一本泛黄的手掌大小的笔记本,绿色塑料套壳。塑料已经有些发硬了,我不确定要如何把它归类,于是打开来看。在看完之后,我才突然懂了你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你说姑奶是个不爱解释的人,即便是被误会,迫害,也可以照常生活。她那样洒脱,所以长寿。
那是姑奶的日记本,字体那样隽秀。扉页上一行小字,上面写着自有人评说,还贴着一张合照。我能判断照片上的姑娘就是姑奶,那时的她典雅,精致,那样美。脖子上的项链就是她现在戴的这一条。她身旁的男子笑得很灿烂,他的皮肤黝黑,五官硬朗。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英气。
那一年,这个叫做静墨的姑娘和姑奶那样友好,她和姑爷青梅竹马地长大,她喜欢他,而他却要和姑奶在一起了。她偷来他送给姑奶定情的项链,百般离间,无果。放了火烧了姑奶新婚红砖砌的平房,姑爷拼死把姑奶从火海里救出来,豁出去性命的爱那样强烈地击倒了一切不利因素。姑爷没有死,姑奶也没有死。事情没有那样凄美悲情,其实,除了房子烧掉了一半,人倒是毫无伤损。姑爷是深爱着姑奶的,感情不是可以勉强的东西,一厢情愿的悲伤不能凌驾于纵横捭阖的私欲,她爱他,与他无关,他不爱她,又能如何?
她在东街跪下来呈上项链,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姑奶安静地接过项链转身离开。她在原地哭,却哭得不诚恳。东街的街坊看见了,只道姑奶无情,揣度她的私欲与欺凌。却没有人知道这项链从始至终都只是姑奶一个人的。
姑奶没有对她怎么样。我从姑奶的文字里读出了姑奶对她的思念,曾经,是那样好的故人。她是一个悲情色彩的人物,没有多坏,只是女子会比较容易被自己的嫉妒心蛊惑了自己吧。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倘若她克制好了,就不会叫别人看到她的善妒,她的歹毒。
其实很多时候,你算计的越多,到头来都会落实在自己头上的。单纯那样好。
2. 楚地,汉服碎
【或许我不是那样极尽人缘的好姑娘。】
从乡下回来,收到母亲寄来一个包裹。我收到包裹之后打开来看,是两件改良版汉服。绾色真丝面料,质地很轻很柔,悠然的衣襟,细长的衣带。春风吹过肩,可以带动发丝和腰间的系带。我喜欢这种缥缈若仙的质感。另一件,是靛青色的雪纺纱,略微长一些,可以盖到臀下七寸的样子。同样的Y字领衣襟,仿古系带设计,只是多了一根腰带。我知道这些都是母亲亲手做的,从买布料到最后的熨平都是没有懈怠的。
那段时间一直在交替着穿它们。燕子也是喜欢中国风的姑娘,那天在食堂碰到,直夸我衣服特色。母亲是了解我的,故而做这样的衣服给我,我说也可以给燕子做一件。其实衣服说不上有多漂亮,只是可以穿出中国的味道以及那种遗世独立,众醉独醒的假想情境。
燕子说人们爱现代美,穿蕾丝,吊带,波西米亚长裙。没有人会说什么。我们也爱美,只是爱的是古典美,穿改良的旗袍,汉服,手工千层底绣花鞋。多少人在背后议论纷纷?其实那些汉服都是通过改良的,并没有那么显眼,只是微微带点中国风。这样有些冤。
我说我们喜欢的东西与别人有些出入,也不去特意改变些什么。因为古典美是那样不可逾越的美好。但是我们终究属于异类,这样难免招人非议。我其实很少和燕子谈论这些有关于生活态度和审美角度的问题,这是一次比较深入的对话。末了,各自离去。
寝室是没有阳台的,衣服洗了就晾在走廊上。这一天我把绾色汉服晾在走廊上,次日起来打开门,碎布落了一地,它被剪得七零八落。默默捡起来布屑,将走廊打扫干净。我有些想哭,心疼那件衣服。那是母亲才从浙江千里迢迢寄给我的。我不是那样趾高气扬,专横跋扈的人,也没有气焰嚣张,惹是生非。果然,衣服另类是会得罪人的。直到去倒垃圾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内衣裤被人扔在垃圾坑里,才发现得罪人的不是汉服,而是我。或许我不是那样极尽人缘的好姑娘。
周末的时候同麦子逛街,我顺道去买内衣裤。晾在走廊上的衣物无一幸免,或许是该买些新的了。我没有多迷信品牌,只是贴身的衣物还是会买得比较舒适,我喜欢CK的宽边,松紧带总是那样妥帖。
在街边碰到汀兰。她就是烟火晚会那天被你拒绝的姑娘。她穿白色吊带衫,脖颈上的吊带是米色的勾线蕾丝。穿一条浅色牛仔短裤,裤管上也镶着勾线蕾丝边。浅棕色梨花烫,平刘海。她是小巧白净的姑娘,她皮肤真的很白很白,不是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是通透的肤色。我喜欢她的时尚,她的白皙。汀兰是会跳舞的,跳民族。我喜欢看她跳舞,笑起来很美好。
我们不算很熟,但都认识对方,在艺术节之前排舞的时候有过些许接触。我知道她对我始终有一些芥蒂,那个时候你决绝于她,不是太好。这天遇见她,她同我微笑着问好,她说你来买衣服啊,我说是。我喜欢她眯起眼咧开嘴的笑容,很明媚。我觉得她是同她肤色那样通透明丽的女子。
3. 楚地,流言啐
【曾经有一个叫做柒白衣的姑娘告诉我说每一个相知或者不相知的人都是天使。我知道他们路过我的命路,教会我平静,安生还有成长。所以我不怪她。】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相识不交心的朋友圈子里开始出现这样一种言论,他们说我因为嫉妒某个姑娘而打伤了她,还送进了医院。我一下子无言以对。我没有姑奶那样的禅心,还是会去在意别人对我的评价。自诩不是那样善妒的人,安静那样好,如何能去让自己不太平。
寝室是除了你之外给我最大安慰的地方。你还在家乡,守着姑奶灵前的长明灯过夜。她们很好。我推门进去,麦子一把抓过我的肩,她说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一些可笑的谣言。我说有。小可爱皱起眉头为我担心起来,她说这多可怕,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误会来了就算浑身长满嘴巴也说不清楚。再这样传播下去,不知道会被说成怎么样。我说我们时常在一起,除非我会分身,不然如何去行凶。
我借口拉肚子躲到厕所里,我以为我可以忍到晚上等大家睡得不省人事了才哭出来的。是我高估了自己。一个人瘫坐在卫生间的角落里抽泣,忍着不能发出声音来。清者自清,道理我都懂,佯装不在乎,却做不到让情绪收放自如。
这天睡很早,简短地回复你发来的简讯,你却打电话来。你说姑奶三天后火化,你在第四天回来。我叫你虔心地呆着,祝福姑奶去奈何桥上与姑爷会面,我不希望再叫她遇见那样的女子。我安静地挂下电话,没有对你提及这里发生的一切,因为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次日醒来麦子有些反常,一个早上都骂骂咧咧的。她说汉服是汀兰剪烂的。昨晚麦子和可爱熄灯之后并没有睡下,垫张桌子在气窗里张望。她们想要望见那个不良善的姑娘,然后抓住她。可爱拍下照片,递过手机让我看。照得不很清楚,还是可以分辨出画面中的人是谁。是我喜欢的姑娘,那天冲我微笑那样明朗。其实我不惊讶,虽说有些意外。比起姑奶的往事,我还要好太多。曾经有一个叫做柒白衣的姑娘告诉我说每一个相知或者不相知的人都是天使。我知道他们路过我的命路,教会我平静,安生还有成长。
所以我不怪她。
4. 楚地,言词粹
【纯粹的真实的言辞总是有强大的力量,不需要添油加醋地去虚化它。】
你很快知道这些流言了,兴师问罪地打电话怪我没有告知。麦子在食堂碰到你,都说给你听。
那天很晚了燕子给我打电话。
“今天我碰到汀兰,她给我说你打伤人的事情。”
“她说什么?”
“她说你打伤了她。”
“呵呵。”
“她还说你和木杉不般配。”
“呵呵。”
“她在极力拉拢你身边的朋友,今天是轮到我。自认为多么聪慧。想来实在可笑。”
“任由时间发展下去,自会有人评说。”
我一边按断电话一边进去食堂吃饭,一路上听你在电波里的声音,细腻,柔和。你说现在是田心朋友为田心点的歌曲,希望田心不要因为那些无端的流言而不开心,有人说田心因为善妒打伤了人,那是妒忌田心的人演的戏。因为那段时间田心一直和她的朋友在一起,分身乏术。事实永远摆在那里,不管你信与不信,听与不听。点一首林宥嘉的《说谎》,希望说谎的人吞下一千根针。
我怔怔地听完这样一段文字,在迎面遇上小可爱,小可爱说木杉一回来,事情就可以得到解决。这样的感情使任何离间都不能奏效。我笑着同小可爱走进奶茶店要了一杯丽颜,我们的口味很相似,丽颜茶,不加蜂蜜不加糖,七分热。我说她或许没有那么坏,只是偶尔走错了方向。想来长久喜爱的人却不爱她,这确实不是一件可以安然处之的事情。说放下就不一定放得下。能相爱这该是多少难能可贵。
一连几天你都在播这样一则点歌消息,很快很快谣言就不攻自破。纯粹的真实的言辞总是有强大的力量,不需要添油加醋地去虚化它。
周末,我们去山上找无心老头,他还是老样子,慈眉善目。我还是没忍住把近日来发生的事情告知,他说无心之所以是无心,因为天地万物即是我心,我心也就在这天地万物之中,有心即是无心,无心却也有心。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那样自然。无和有之间可以相互转换,那么你到底有还是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呢?再者,是与否相互转化,那么不愉快就可以变成愉快,所以你还有什么不愉快的情绪么?
这天晚上,你拿姑奶的珍珠项链给我,我完全没有预料,有些恍惚。你说这是姑奶叫你拿过来给我的礼物。我说这是姑奶唯一看中的东西,我没有任何资格收下。何况姑奶已经长眠,如何可以和你对话?你过来轻轻撩起我的头发,帮我戴上项链。我是不想要的,你说姑奶曾经说过,不想让这个项链陪她一起为火所焚。这是姑爷于姑奶唯一的信物,交予你保管,可好?我说为什么是我。你说姑奶和姑爷没有子女,一直把你当做孙儿一般看待,在你还是孩童的时候,就已经说要把项链送于你未来的妻子。
我一直戴着这串项链,珍珠是愈用愈新的,我时常想起姑奶的脸,还有她那隽秀的文字。在黄昏渐染的金色柔光里,摸着颈上圆润晶亮的珍珠,我会想到姑奶以及属于她的过往。也会有憋屈的时候,也会有想哭的时候,也会迷惘,也会惆怅,也会想要摔东西,大声说粗话。情绪是有的,但可以多少保持一颗禅心。
姑奶说自有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