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南,疑是故人
【我知道她需要过来感怀一下,都是感性的人,我在这里遇上木杉,还看见那样相似于陈枫的少年。或许她会觉得当年若是考入同一个地域求学,还不至于一见面就揪心地痛。】
五一的假过去一半,我们从秦地回到楚地。回来的这天有大风,几次把我的宽沿帽吹落在地。风扬起头发的感觉我不是太喜欢,长发盖脸给人以安全感,就好似躲在猫眼里窥视走廊里黑暗静寂的景。不喜欢长发扬起暴露在阳光下的面容,不安全妥帖。这就好像剪掉长发之后会有一种莫名的失落,那样不自在。
回来之后的一天,我在公车上看到他。我确定不认识他,却那样面熟。他穿黑色长袖T恤,胸前有一个骷髅的图案。我不是很喜欢骷髅造型的东西,我是阴命的人,奶奶说时常接触这些东西不好,叫我佩戴一些龙蛇之物在身上。在我们上车的那一站,他下车了。我还用目光尾随了他一阵子,直到他拐进美食街不见为止。
回到寝室,我突然记起了这张脸。高中那年,周可歆错过光阴,无缘的那个喜欢枫叶的少年,他就长这个样子。我虽不曾与这位学长有过多少羁绊,但始终有着深刻记忆,因为那是最要好的友人情窦初开的时候,青涩地欢喜过的人。
我打电话给可歆。
“我看见他了,不对,是与他相似的人。”
“他?可指陈枫?”
“嗯。你能听明白的。”
“如何相遇?”
“今天从秦地回来,在公车上偶遇,像极了那个少年。”
“你说得叫我有些想他”
“时间过去了,留下遗憾。所以再来想,略带伤感。”
“今天三号,我过去楚地,明天你来接我。”
“如此甚好。”
我知道她需要过来感怀一下,都是感性的人,我在这里遇上木杉,还看见那样相似于陈枫的少年。或许她会觉得当年若是考入同一个地域求学,还不至于一见面就揪心地痛。
我有些兴奋她会过来,又有多久没有见了,不再没日没夜地交谈,说一些可有可无或伤感或爆笑的话,亲密地一起哭一起笑。我把床铺治标治本地收拾一遍,然后扫地,拖地,擦玻璃。很少有这么勤快的时候,也可以揣测可歆来了会住在宾馆里,却还是愿意做这些事。
我们去吃晚饭。出门前你母亲托你去交水电费。你买了四个生煎包叫我垫饥,去河街边上的办事所交完电费顺道在河街附近的美食街吃饭。我在河道办事所见到那个面熟的人,这一次看得比较仔细。他在那里工作,套了一件制服,里面就是那件黑色T恤。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的安排真是好极。我没有多说话,只是近距离的看了他,依然很像,不过他比陈枫健硕一些,也年长一些。我想这也是时光逝去所安排的结果。
他是个耐心的人,讲了不少关于峰谷电的事情告知我们。他说他父亲在这里工作,今天生病住进了医院,所以他来带班。你问他在哪里高就,他说他开了一家面馆,就在对面美食街,叫做“面面巨到”。我们打趣说“面面巨到”的老板是个实在的人,因为之前去吃过几次,每一次的面分量都很足。只是没有想到这个老板还这般年轻。
简单地缴费之后我们去“面面巨到”吃饭。你说等着周可歆来了,叫她过来这里见他。不用多么刻意地介绍,或者见一面,他们就是故人。
2. 江南,两个周美人
【其实我是想说,请她不要像周文宾那样变得子虚乌有,不要消失,不要离开。我只管如实写,她确切地存在。周美人呐周美人,我们要一直这样好下去。】
在越剧里,有一出戏叫做《王老虎抢亲》,那才子周文宾仪表堂堂,唇红齿白。元宵节同好友祝枝山约定男扮女装观看花灯,却被当地恶少抢回府上,要与其成婚。我当时看一个草台班过来村子里做戏,演三天。第二天下午演的就是《王老虎抢亲》。越剧的妆比较清新,不管男女都是女演员来演的。女演员演的小生那样俊秀,我喜欢那种扮相,那种唱腔。清丽明快。
对于周文宾的唱腔也是会在独自行走的时候哼唱,有一段唱腔叫做寄闺。主要是王家小姐在闺楼之上与周文宾巧遇,然后定下终身。我不觉得这样的感情草率,相反地,我会那般愉快地看他们在一起。
在杭州城里,周文宾施香粉,着女装,粉面含羞,红袖添香。他是有姐姐的,叫做周文英,在十一岁时过世。周母接受不了幼女长离别的现实,终日里以泪洗面,时间在她身上留下了无可奈何的伤痛。周文宾不惜扮作女子,叫母亲睹人思人。
我有一段迷恋过周文宾,去翻了明朝的历史,上网搜寻关于他的事迹。太过于完美的人始终是小说家笔下的人物,连周文宾也不例外。对于周文宾的幻想一直停留在那个阶段,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我始终觉得即便是不存在的人物,也要感谢那个作者能够留下这样的故事,能让这么多年之后的我们还能够沉迷在这么一个虚构的人物角色当中,他做了一件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我将可歆唤作周美人是在确定历史上没有周文宾这个人之后,那次我在电话里第一次这样称呼她。我说等哪一天我变成小说家,把周可歆唤作周美人,希望哪一天可以有塑造周文宾那位作者的万分之一,允许我东施效颦一下。她笑着说可以成功,我打趣说是周可歆可以成功,还是写周可歆的作者可以成功。她说一样一样的。
其实我是想说,请她不要像周文宾那样子虚乌有,不要消失,不要离开。我只管如实写,她确切地存在。周美人呐周美人,我们要一直这样好下去。
3. 楚地,在对角线的两个点上
【我想要可歆与他邂逅,仅是相识,交谈,欢笑而后离去。每当吃到拉面或者做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想起这个人,有着曾经以为那么重要的少年相似的面容,相见甚欢,离别相安。】
可歆过来的那一天,我们去车站接她。那日晴好,有微风。列车迟到了有二十分钟,我和你在出口处拿着几串烤肉吃。车子是正午到的,我说要等可歆来了一起吃饭,你没有任何异议,但却在来的路上买了烤肉给我,你说多少需要在这个时间点上吃一些东西下去。
载着可歆的列车姗姗来迟,她踏出出口处的一刹那,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我们相拥而泣,果然这次见面又用泪水拉开序章,这样的情绪似乎不太好。我为你们引见相识。
“木杉,周可歆。”
“你好。早就有听田心说到你。”
“她也同样有说到你,早就想见一见木杉了。”
“我会同她说得那样好。”
“你怎知她如何提及你?”
“正如她夸你一样夸我,她总是这样给别人评价不是么?”
“哈哈,是。她总喜欢在背后表扬人。”
你把我拉到一边,轻轻地商量要去“面面巨到”吃午饭,我伸出一个指头戳到你的鼻子面前,我说哇咔咔,这个可以有。于是我们完全不理会可歆疑惑的表情,只管一直在那里笑,笑得还特别的猥琐。
“面面巨到”在六塔河道边的美食街上,是一家日式拉面店。从正门进去,可以看到一块很大的日式屏风,上面画着特别日本风的图片,越过屏风是摆放整齐的桌椅碗筷,每张桌子上方有一盏日式吊灯,长方形,画着兰花,还有题词,是日本字,我看不懂。面馆里面很干净,至少不会有呛人怪异的油烟味。
我们选定门口第一张桌子,点了三份招牌拉面,我之前吃过这里的招牌拉面,分量很足,汤水很好吃,面条很劲道。我们等了许久,却不见有面条上来,我跑去找那个人,就是之前在缴纳电费时候认识的面馆老板。在面馆里里外外逛了一遍没有找到他,我有点失望。我想要可歆与他邂逅,仅是相识,交谈,欢笑而后离去。每当吃到拉面或者做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想起这个人,有着曾经以为那么重要的少年相似的面容,相见甚欢,离别相安。
约是又过了有十五分钟之久,穿着素雅和服的服务员端上拉面,可歆吃了之后说这里的拉面好吃,我和你相视而笑。我说这个拉面店的老板是个好人。做生意厚道,人也很耐心。可歆说很想见见这个老板大叔。我笑着说他不是一个大叔。
我们至始至终没能见到那个人,日子又过去一日。
人说对角线之间的距离最长,而他们在对角线上的两个端点上,那样遥遥而望,我在想哪一天将这张纸对折了,或许他们就可以相遇,其实这一天比想象中的要来得早。而且这种相遇对于他们来说恰到好处。或许我早该预料到,他们的相识会有一段非比寻常的故事吧。
4. 楚地,情缘
【缘分这种事情是不用外人刻意安排的,它来了就来了,散了就散了。】
可歆不是像我这样愿意读佛理看圣经的姑娘,她更多会读张小娴的文字,她也喜欢写文,纯粹内心的独白或者深刻的记忆。偶尔会拿来给我看,叫我提上诗词,然后我会用不同色彩的笔墨写下些什么,或祝福,或憧憬,一些矫情煽情的文字。
我同可歆提到无心老头,想着她不会特别感兴趣,未曾想她想要同我去爬那座山,她说这样风和日丽的早晨浪费不起。
我打电话给你。
“我和可歆出去逛逛,你跟着似乎有所不便。”
“了然。两个女子之间的话题,我始终不应该参与进去。”
“嗯。我们去龙踞山,见无心老头。”
“好。我五点钟去接你们然后吃饭。”
“如此甚好。”
可歆一直走在我左前方半步,倒像是她带着我在走。她说在这样的道路上行走,别有一番滋味。她没有朝着山顶的方向走,而是在中途转进了一片林子里。那里有条小路,有乱石拼凑而成的台阶。旁边是叫不出名字却时常看见的灌木和野草,我们尽量避开它们,前后搀扶着往上走。
顺着小路的台阶歪歪斜斜地前进,前面出现一个凉亭,我去寻找山林间简陋的厕所,可歆在凉亭里等我,我就那样走开。再回来的时候在亭子里看见他,他是“面面巨到”的那个男子,我看见他的时候他穿那天那件黑色骷髅T恤,挂一个金属感很强的骷髅吊坠。我觉得他是个大胆的人。
我不想就这样出现中断他们的交谈,于是发简讯说我要晚一些过去。我在附近的林间小道上转圈圈,把周边的香樟树数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可歆发简讯问我何时过去,我说马上。又登上那破碎的台阶,再见到那简陋的凉亭。可歆在凉亭边上的大树下等我,我道歉说久候了吧。她说不打紧。
她给我说之前发生的事情。她说他和陈枫很像,他叫李三甸,北京人,在楚地经营一家面馆。她在凉亭的时候他过来问她时间,他们这样相遇。可歆说这是相似于陈枫的少年,他每周的这一天都会来山上走走,风雨无阻。他母亲改嫁之后来到楚地,继父是个矮小可亲的胖老头,对他们一直很好。在这座山上,有他生父的空坟,他会来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我说我之前说的“面面巨到”老板就是他,我们去过他的面馆,我们有预谋地安排你们相见,你们却没有如人所愿地相聚,现在倒在这荒郊的山上遇见。缘分这种事情是不用外人刻意安排的,它来了就来了,散了就散了。
五点钟,你如约而来,在山脚下等我们。我们一路嬉闹,打车到六塔河道边,我们去“面面巨到”。这一次他们相见,李三甸上了最丰盛的面招待我们,那一天,我们聊很多,就这样,又多了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