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峰,我可是总想着要把你揍一顿呢。”苏景墨抬眸看了看紧闭双目的女子,流露出的是痛惜,故意拖长声音:“你可知道,她为了生瑞儿,吃了多少苦?”
秦邵峰亲自再替她擦拭,指尖触到滑嫩柔软的皮肤,良久之后才收回目光,颇为无奈的望向苏景墨,一副“我绝不还手,你随便打的意思。”
所有疑团都迎刃而解了,为何昭阳公主久病不起,为何她的身体虚弱的就像是一张白纸,,随时可能离去。
不知多少次,他眼看她昏迷不醒,想要打死蠢钝如猪的自己。
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是苏景墨在她病重垂危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还是苏景墨。
“景墨,谢谢你。照顾了我的妻子。”秦邵峰十分正式的道谢,那些本来是他应该要做的,只是不知去往何处。
这声谢谢也是应当的,苏景墨受之无愧,“等她醒来,我可是要当着她的面揍你一顿出出气。”
两人同时望向毫无动静,长眠了不知多少天的人。不同于上次,这一次她是哭着的,总是会有眼泪不自觉的落下。
“景墨,告诉我吧。你们在无相谷的日子。”秦邵峰听皇帝说过,最清楚这些事情的莫过于苏景墨。
“邵峰,承康能够跟她玩在一块儿,收他的欺负,云飞会在她不开心的时候逗她笑,而我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一直相伴。可惜,你却能够做到所有。”苏景墨一拳锤在他的肩上,“我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很久之前,有人告诉秦邵峰,没有一个人会告诉他。时至今日,每一个人都愿意告诉他。
为了,爱他,他的妻子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
无相谷的日子,大概是苏景墨见到的她最落寞的时候,也是最沉默的时候。
高山流水,山清水秀的明媚风光用来形容无相谷是最恰当的。里面住着一对神仙眷侣,玄机老人和紫霞夫人。其实玄机老人人不如其名,并不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而是和他们的阿玛年纪差不多。只是精于易容之术,常常化妆成白发老头。
而他们也是梦妤曾经说起的“师傅师娘”,玄机老人虽说是闻名天下,却是出了名的惧内。又嗜酒如命,于是迎接他的便是紫霞夫人的拳头和巴掌。
机缘巧合之下,玄机老人夫妇结识了出门游玩的梦妤格格,那时候的格格年纪轻轻一身粉色的旗装,衬得小脸蛋格外的粉嫩,又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右侧的翩翩少年,蓝色的长袍飘飘腰间束着金色的腰带,也是俊逸轩昂。
粉嫩的小格格见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不是上前搀扶而是用挂满铃铛的小手一把扯下“老爷爷”的胡子,眨巴着水亮的眼睛,咯咯的笑着:“老爷爷的胡子掉了,不牢。”
小跑着过来拉拉苏景墨的袖子,“景墨哥哥,他长得好难看,还没有我阿玛和皇伯父好看。”
素来自命风流的玄机老人狠狠地咬牙,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当日的梦妤格格可是众星拱月的珍珠宝贝,哪里受到过如此的对待,哭的是风云变色。
直到后来,玄机老人见于他们有缘收了他们当关门弟子,小丫头横着一张漂亮的脸蛋,“你又没本事,连胡子都会掉,本格格干嘛要拜你为师?再说了,本格格已经有师傅了。”提起师傅,小姑娘眉飞色舞的介绍了一番,还不忘总结了一句:“我师父长得比你好看,还会做好吃的。”
总之一个结论,就是比你强。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玄机老人怒了,发誓一定要好好展示自己的本领。几经波折终于收了这位尊贵无双的格格当关门弟子,前一秒可以在阿玛额娘的怀里哭哭啼啼,下一刻就能搅得他的无相谷鸡飞狗跳。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玄机老人回想起往事,不免勾了勾嘴角。只是这一次好不容易盼到小丫头回来,连话都很少说,更是从未见到过笑脸。
天命难违,他也不能再泄露天机,只是心理难免心疼小丫头,恨不得冲到扬州把那个什么叫秦邵峰的胖揍一顿。眼见天气将近黄昏,心里有挂念着小丫头,不如就去看看她。
无相谷飘荡着一阵阵的歌声,声音婉转低吟,又是情真意切。
相爱是为了彼此守护,不该让你我憔悴,我知道我并不高贵,但是我绝不卑微。要不是我们紧紧相随离别让你我心碎。我知道我并不高贵,但是我绝不卑微,我知道人生没有十全十美,相聚过、欢笑过、甜蜜过、流浪过,点点滴滴正在我心里辗转徘徊。带著笑带著泪没有后悔,只想问一句,天大地大,人儿何处归。
立在一侧的紫霞夫人早就是泪流满满,扑在夫君怀里哭,“为什么要让孩子受这么多苦,我看着心疼啊。”
都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可却受尽苦难,真的是字字血泪,可歌可泣的。“你帮帮她吧,帮帮她。”紫霞夫人仰着满室泪痕的脸恳求夫君。
玄机老人叹了一口气,“我替她掩盖了倾世的容貌,让她的血百毒不侵,可是也还是彼不过这一劫。”
秦漪澜简直不敢直视眼前的这一幕,眼角含着泪水,她是真的心疼。昭阳公主就是高梦妤,可是他的傻弟弟却负了她。
由于梦妤体内余毒未清,所以很影响身体,玄机老人亲自替她施针,阻止孩子接受到毒素的影响。
晚月割破她右手的手指,让鲜血顺着指尖流进茶杯里,本该是鲜红的血迹,却是黑中带红,隐隐的发黑。
梦妤虚弱的靠在苏景墨的怀里,可是面上却挂着笑容,企图安慰他们。她浑身都疼,不住的疼,咬着牙根,定定的落下泪来。苏景墨清楚的感受到胸前的湿意,安抚的顺着她的头发。
直到最后一丝黑色散去,晚月深呼一口气,渐露愉悦之色,仔细的替她包扎伤口,而梦妤却已经无力的靠在苏景墨的怀里闭上双眼,如果让她再来一次也是会选择生下孩子的。
时间仿佛过的很快,紫霞夫人每次都给梦妤做几十个菜,可是孕妇的口味很怪,吃了吐,直到吐得浑身发软,面色惨白。所以几乎是没有怎么进食。相比之下秦漪澜的胃口不错,心情也渐渐好起来。
肚子撑得越来越重,梦妤一个人站在窗口发呆,这似乎就是她这几个月以来最常干的事情,闭上眼睛总是能见到那一幕,耳边回响的是那些声音。站着站着,等到晚月发现,她们家公主已经是泪流满面。
没有人敢在她的面前提起其他的事情,他们的生活范围就是无相谷,不大不小,每天的日子都是平平常常的。冬去春来,春尽夏迎,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浑身的力气几乎是全被抽走,疼的不知何处去,整个人像是浮在云间的浮萍,浑浑噩噩的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秦邵峰和高梦妤的孩子终于出生,可是谁也清楚,昭阳公主不能留着这个孩子,因为她是爱新觉罗梦妤,大清王朝的昭阳公主。
梦妤挣扎着从床上起身,跪在身子笨重的秦漪澜面前,“嫂嫂,请你带我抚育这个孩子,他是高梦妤的儿子,就让他留在高家,相信哥哥和嫂嫂会照顾好他的,梦妤感激不已。”
秦漪澜含着眼泪答应,或许这是她能够为她的做的最后一件事。孩子取名为瑞儿,平平安安,祥瑞绵延。
至始至终梦妤连抱他一下都未曾,起初是没有力气,后来是不敢。因为那是她的骨肉,生怕为母的天性爆发,她会不舍得的。
秦邵峰负了高梦妤,高梦妤也死了,就让她为大清朝而活,奉献最后的力量吧。有一天曾经扬言要追求真爱的梦妤格格,会变成今天的样子,和她的初衷背道而驰。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也不配做个母亲,昭阳公主的封号不得不让她背弃。从那一刻开始,梦妤公主亲手斩断了属于她的后路,她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甚至说是不敢后退。
短短的一个半时辰,苏景墨讲完了那段岁月,而后说不出话来。
秦邵峰握住她的手,婆娑过脸颊,“别睡了,我和儿子都等着你醒来,你用性命做赌注生下瑞儿,可是我却对着你和儿子视而不见,我才是一个不尽职的阿玛。”
他难以想象她的如何走过来的,一个人支撑着。难怪她对他是淡漠疏离的,因为她恨他,却又止不住的爱他。
徘徊在爱恨之间,回忆时却已泪流满面,止不住心头的爱,却又忍不住恨。
小瑞儿爬到昭阳公主的床上,依旧是咯咯的笑着,趴在她的脸上,十分相似的眼眸,不住的看,寂静的朝露殿只有他的声音,叫了一句:“额娘。”
童稚的声音回响在朝露殿的内殿,小瑞儿还在那边不住的捏着她额娘的倾城脸蛋,更有甚者不住的流口水。
秦邵峰狠狠地捏了自己一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推推苏景墨,“你听到没?”
苏景墨苏大人尚处在混沌状态,重重的点了点头:“额娘,瑞儿对着梦妤喊额娘了。”没有人教过他或许是天生的喊话,骨子里透着的是爱新觉罗家的霸气。
“什么,朕的宝贝外孙会喊额娘了。”一身玄袍的隆裕帝急匆匆的奔进来,恰好听到苏景墨的后半句话。
小家伙拍打着额娘的脸蛋,而且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居然在昭阳公主的床榻之上撒了一泡热乎乎的。
秦少将军僵住了脸,但是忍不住轻笑出声,以前怎么没发现孩子很可爱?尤其是他们俩的小宝贝。
嬷嬷手忙脚乱的立即收拾,晚月沁雪连手替她换衣服,秦邵峰逗着小宝贝,“儿子,小心你额娘醒来打你的屁股。”
昭阳公主又岂是温顺之人,得罪她的下场,真的很惨。恰如现任额驸秦邵峰,恰如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玄机老人,恰如承康贝勒爷,苏景墨等等。
谁也不知道公主何时会醒,谁也不知道公主能不能醒,但只要她的心跳未停止,呼吸未中断,就有希望。
额驸的情深意重,在朝野上下流传,秦少将军美名远播,不愧是当之无愧的额驸人选,和昭阳公主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如今只期盼公主殿下早日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