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殿上上下下都知道公主已嫁做秦家的媳妇,无不为他们的爱情歌颂。隆裕帝当即昭告天下,将昔日之事陈于百姓面前,也正好解释了瑞儿的存在。只不过中间穿插着玄机老人的命理之说,使百姓更加的信服,不会纠结于公主欺骗之事。
可是当这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昭阳公主依旧昏迷不醒,毫无苏醒的迹象。
夜很寂静,秦邵峰倚在床榻上看她,这段日子为了就近照顾,他累了就在旁边的躺椅上略微休息一会儿,更是时常梦见她苏醒,对着她傻笑,一如他们初识的那一会儿,或者是对着他一脸冰霜淡漠,视而不见。
“乖啊,快一点醒来好不好?你不说最不喜欢成为猪的,小懒猪都在床上睡了很久了,京城的雪已经下了三四场了,外头的梅花都已经盛开了,粉粉嫩嫩的。”秦邵峰温柔的理顺她的头发,怀抱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这样的场景很是常见,晚月端着夜宵进殿,好像是回到了两年前的日子,眼前的额驸,又怎么会狠心的负了公主殿下?晚月轻手轻脚的靠近,“额驸,御膳房特地做了夜宵,您吃一点吧。”
秦邵峰整个人瘦了一圈,可是他所照顾的人到底知道吗?微微摇头:“夜深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梦妤有我照顾。夜宵就放在桌子上,我随时回去吃的。”
晚月应声而退,可是她心里明白,额驸总是嘴上这么说,第二天早晨夜宵还是原封不动的放在那边。
公主一日未醒,又让何人能够安心?
秦邵峰抱着她说了一宿的话,直到天明才渐渐的闭上眼睛,似乎多日积攒的疲惫连绵袭来,手上的力道未见松减,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
寒梅绽放的岁月很美,也很安静。朝露殿的烛光点点照应在它的花瓣间。
沉睡许久的人动动眼眸,美目流转,顺着四周打量。可是她的身子像是被人牢牢地圈住,动弹不得。寒凉的冬日,心头却是一阵阵的温暖,低眉注视那双修长的手。
她记得当年曾经开过玩笑,对他说:“你的手比我的手还漂亮,都把我的给比下去了。”在她最快乐的那段时光里,有他的回忆温馨无比。
可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光里,有他的回忆却是一阵永远无法忘却的痛。
梦妤一直看着那双“比她漂亮的手”,却不敢回头看看他的主人,温暖的身体,告诉她这好像不是一场梦。
其实在无相谷的那八个月,不知多少次梦见重新躺在他的臂弯里,可是醒来却是湿透衣襟,她的眼睛,正是流泪太多,才会迎风流泪,弹指可破。
当然梦妤也记得,她是为何昏厥,格外刺眼的黄色,她以死向搏,取来的圣旨。晶莹的眼泪瞬间涌出,而落在他的手背上。
自从她离开,秦邵峰的睡眠很浅,常常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呆坐到天明,一滴眼泪也足以惊醒他。可是当他全然的睁开眼睛,同样是呆滞的望着方才苏醒的昭阳公主。
四目相对,却是相顾无言。
梦妤明显觉得腰间的力道更加紧了几分,不适的扭动着,可这只会让英明神武的额驸大人拥的更紧,他绝对不会让她再有机会溜走,绝对不。
“你抱着我干嘛?快松开。”梦妤一把拍上他修长的手,不带半分的怜悯之心。
“怕你跑了。”秦邵峰温热的气息近在耳畔。梦妤可以幻想到他们相依相偎的场景,因为曾经熟悉万分。他如此正经的回话,到让她一时适应不得。
眼前明明是她所居住的朝露殿,就连装束都是她的风格,可是却出现一个最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静谧微带甜蜜的夜空,出现一声怪叫,梦妤公主殿下瞬间涨红了脸,对上秦邵峰的目光,那个盛势凌人的昭阳公主又回来了,“看什么看,本公主饿了。”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长期未进食,肚子会叫是一件非常正常不过的事情,此乃亘古不变的常理。
秦少将军兼额驸大人很给面子的微微笑了笑,“小声点,你想吵醒外面的人,大半夜的轰动整个皇宫吗?”昭阳公主终于苏醒,那可是盛事一件,怕是紫禁城都要翻天覆地。
梦妤抿了抿嘴唇,此时公主的肚子又很不适时的叫了一声,她气得要把肚子捏扁。
床榻上相依相偎的人,在外人眼里就是亲密无间的夫妻,秦邵峰心满意足的握住她乱动的手,梦妤狠狠瞪着他,秦少将军低声说:“不是饿了吗?我给你拿吃的。”
梦妤眼见他端着桌上的碗走到她的面前,秦邵峰自是看出了她眼中的嫌弃,“还是温热的,你要不要吃?”
梦妤吞了吞口水,是她最喜欢的五色元宵,果断的念出一个字,“吃。”伸出小手自然是要去接他手中的碗。秦邵峰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护住碗,不让某人得逞。
精力十足,但是肚子扁扁的梦妤那经得起他这般折腾,“本公主饿了,你要是在不给我,我就灭了你的九族,摘了你的脑袋,大卸成十九块。”
秦邵峰如他所愿的抖了抖,面上挂着的是秦氏招牌笑容,“作为在下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是不是也在九族之内,而且夫妻本是一体,公主岂不是要陪着我被砍成十九块?”
“本公主与你没有半分的关系。”梦妤气得别开脸,“而且皇阿玛已经下旨,费云扬才是本公主的额驸,与你何干?”
名副其实的额驸大人,扬了扬俊俏的眉毛,用极其不屑的语气说:“你睡糊涂了,没有这件事。”
梦妤使劲的回想,秀眉紧紧的皱成一团,“不对啊,我明明跪在乾清宫外面求旨了,而且皇阿玛也恩准了,还特地颁布了圣旨。”和许久前的一个梦是不一样的,没有他的存在,也没有承康哥哥。
不耐烦的秦少将军睁着眼睛糊弄她:“你饿晕了,在胡说八道。快吃五色元宵,不然就该冷了。”
既然让她吃,干嘛抓着碗不放?梦妤不解的望着一脸正气的秦邵峰,秦少将军懒得动动嘴皮子,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心意。
刚刚苏醒的昭阳公主脑袋迷糊,可是心却不迷糊,边吃着某人喂的元宵,边回想。像是回到了两年前,他也是这么喂她的。秦邵峰笑的如沐春风。
“不对,真的是真的,皇阿玛给的圣旨还在呢。”梦妤使劲的点头,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确实是下旨的,而且是我特地去求的,怎么可能记错。”周边的气氛下降了几度,梦妤扯了扯被子,“我还是去问问正常人。”
另一个被称作不正常的人,圈住她往外蹦的身子,“我就是正常人,你糊涂了,没有圣旨,费云扬也不是你的额驸。”
他才是她真真切切的额驸大人,情义深重,不眠不休守着她的额驸。
他的气息,呵在她的背上,秦邵峰顺势把她往怀里一带,用只有他们两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我才是你的额驸。”
字字入耳,意识明晰的昭阳公主,反驳道:“不是的,费云扬才是本公主的额驸,皇阿玛亲自指婚的。”不然,否则她的一番心意不就是化为灰烬,何苦负了她所挚爱的人。
秦邵峰知道她怕冷,于是抽出空把她包的严严实实的,两人缩在被子里。梦妤委实动弹不得,只得渐渐安分,秦邵峰愉悦的扬扬嘴角:“我才是你的额驸,不信你问皇阿玛。”
朝露殿前所未有的温暖,和这十多日的严寒成为鲜明的对比。
“皇阿玛?你为什么叫我阿玛为皇阿玛?”那明明就是只有她和哥哥以及宁馨嫂子才能叫的。
秦邵峰不厌其烦的说着:“因为我是你的额驸,是你唯一的额驸。”
梦妤抬眸望他,黑亮的眼珠犹如精致雕铸的黑曜石,不禁收回视线,“可是我不要做你的妻子了,我要做蒙古小王爷的妻子。”她早就亲手斩断自己的后路,哪有半分的回头路?
“安定四方是男儿本就该做的事,若是有朝一日要保卫疆土,报效祖国是应当的。”秦邵峰揉捏着她的手腕,肤质纤细柔嫩,蓥华如玉,“不是你该背负的,你就乖乖做我的好夫人就够了。”
秦邵峰的眼眸之中尽是温润的笑意,“不要勉强自己去承担保卫大清王朝的责任,有我为你分担。倘若有一天蒙古和准葛尔挥师京城,我定替你扫平天下。”
“战火连天,受苦的会是黎民百姓。英格可汗好战,倘若联盟蒙古必然是大清边疆的一大隐忧。”梦妤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靠在他的怀里说着这些话,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放松,似乎是等待了很久才有的释然。
“不会的,相信我。”简短的几个字,却像是一剂强心剂,秦邵峰拥着她,良久之后才开口:“我知道你不仅仅是为了大清朝,也是为了我。”
怀里的人没有半分的动静,梦妤一直觉得秦邵峰从来没有看清真真的自己,可是这一刻才明白,原来他真的是了解的。静静的靠在他的怀里,享受这久违的温暖。
挨着彼此相互依偎,对他们二人来说,犹如前尘往事,时隔多年,终究记得彼此的温度,也记得当日一起走过的岁月。
“梦妤,你只要记得我是你唯一的额驸,再无其他。”轻盈的吻落在她的眉心,秦邵峰会心一笑,“再也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跑掉,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婚姻永远算数。”
不管她嫁他的时候到底是谁,他的妻子永远就是她。
轻轻的一声“恩”,落在他的耳朵里却是清晰万分。
梦妤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这岁岁年华,原来在她的心底深处是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的,尽管她执拗无比,尽管她冷漠疏离,尽管她视而不见。
一个人扛着真的很辛苦,很累,冰凉的心渐渐恢复温度,就把这大清朝的江山交给他们共同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