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茉幽一惊过后退了两步,便垂头躬身行礼:
“臣女见过十殿下。”
只是对面那人却是顿了一顿,过得片刻方才应了一声,陆茉幽便起身,意欲转身绕过御园多走些路回长乐宫,只是身子刚一转就听那人沉声道:
“听说那日,闹的很不好,我……”
陆茉幽闻言面色一变,不欲与他过多纠葛便低头避过目光,急迫而又淡漠截断他话:
“并没有什么,殿下无需往心里去。”
她说完便意欲绕过他前行,简瑄面色一变脚下一动,顷刻便又立在她身前,咬紧牙根。他蜷在袖中的手里死死的捏住那木偶,心底里存了许久的疑惑愈发的强盛起来。
从前他想不明白,他曾为喜欢这人和与陆家的仇怨夹杂的痛苦不堪时,就觉察出这人对她莫名的抗拒和躲避,他以为她是发觉了他和她们家的恩怨,然而却并不是,直到太傅府中对陆夫人下毒成功和紫玉的事将陆良陷入其中,他才断定陆茉幽确然不知过往的事情。然而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为何就会厌恶他?在他们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生出了这样的情绪。
“从前的事情,是我没有断清,终究是我不对。”
简瑄这一句话出口,陆茉幽神情终于和缓一二,可眉间却渐渐出现些许急切的神情,他看的出来,她是急于脱身。简瑄忽然觉着胸中气血翻涌,带着几丝厉色脱口而出:
“是因为简辞帮了你,所以你为着报答他,才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吗?”
陆茉幽惊怔回头看住他,简瑄却伸手一把钳住她双肩,手中那物什便砰地一声落了地,他甚为暴躁的连番低喝质问:
“是吗?是吗?”
“殿下在说什么?”
陆茉幽惊慌失措,却猛然发觉简瑄双眼通红,她挣了一挣却忽然看到落地的木偶,纤细的一截木头却果然雕刻栩栩如生眉眼传神,她惊愕怔住,难怪那一夜里即便天光昏暗,简晔还是一眼之下就惊呼,这倒像是陆家姑娘。
她抽身退了,走回自己本该走的路,却没想到,简瑄还在重复着前世的路。她觉得他们此生再无过多瓜葛,简瑄即便对她有了心,却终究不至于用情太深,可她莫名的反应,却还是戳了他的心,才致使了今日他如此不甘的行径。
简瑄见她忽然不再抵抗,便诧异顺着她目光看下,见她直直盯住他的木偶,他的目光不觉便消散了利气,他软下了话语:
“给我个机会,做我的侧妃……”
他火热的气息喷在她头顶,陆茉幽恍若闻听惊雷一般醒来,那一双眼眸狠狠看向简瑄:
“殿下!请放开臣女!”
她这一眼惊了简瑄,简瑄愕然,却又怔怔出神:
“是,他为了你,几次三番历尽艰险去查当年陆家同方家的事情,甚至令父皇几次三番因此而设计将他引去慈光寺……”
“你说什么?”
慈光寺?陆茉幽脑中精光闪过,她和简辞慈光寺那次相遇,难道简辞竟是在查方家和陆家的事?陆茉幽倒抽一口冷气,怎么可能?那时简辞与她本该是陌生人,他怎么可能会去查这些事情?
简瑄听她忽而发文,可嘴角却是凄凉一笑:
“是啊,简辞只怕早就对你上了心吧?父皇不过放出一个方家当年的老仆在慈光寺出家的消息,简辞就几次三番夜探慈光寺,他明知会是父皇的陷阱却还是往里跳,甚至被人利用机会派人追杀。”他顿了一下:
“呵,说起来,那时候,倒好像是陆太傅刚刚入京的时候吧。”
陆茉幽惊的只觉着浑身一凉似被人霎时抽干血液,她们刚刚入京的时候?慈光寺?她陡然想起进京前一日投宿慈光寺那夜里,那个闯入她客房的黑衣人和窗外徘徊的几个可疑人影。
那一夜,一道惊雷而下,那人看清了她的脸,却突然好似疼痛万分一般闷哼一声捂住了胸口,甚至,在疼痛过后,却伸手为她擦去了脸颊的血滴……
那个人,难道是简辞?
陆茉幽惊恍想起,那一夜里,她分明曾经疑惑过,然而此刻却如同刚刚发生一般又清晰回顾在了脑中。她闻到了一股觉着万分熟悉却又陌生的味道,可那分明是隐藏在血腥之下的,简辞身上的那股如同清晨珠露一般淡淡的味道!
陆茉幽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可能?
那时的她还未入京,她还未曾同简辞相见,那时的简辞本不该见过她,为何那时的简辞就会在查陆家和方家的事情?甚至在一见她之下,会有那样疼痛万分的反应?
心痛?她忽然想起简辞万箭穿心而死的时刻,他的心,又怎么可能不痛?陆茉幽忽而伸手紧紧攥住衣襟,难道?难道他?也是从那时候回来的吗?
突然冲进脑中的想法令她浑身颤抖,她只觉着周遭一切似乎都如梦中一般虚假,连她所听到的一切,都是梦中的话,怎么可能?他若也是从那时回来,那么从前种种他都记忆于心,所以,云中殿之前他的若即若离,是因为那些?
陆茉幽只觉着整颗心乱到如麻,令她再难以分辨任何!隐隐一丝疼痛密密麻麻的传遍全身,好像是谁捏住了她心一般窒闷,那种疼痛的感觉那样熟悉,就好像在马场的那一个清晨,一瞬而来又片刻而去剧痛。可她连着疼痛也顾不得,她满心满脑中都是简辞,甚至当初,也是简辞将记录了方家和陆家的卷宗,送到了她的念心阁……
是啊,那样隐秘的陈年往事,简辞即便是皇子,又怎么可能短短几日之中,甚至是身陷刺杀皇后和简岭之事的时候,就能这样容易查了出来?若真这么容易,简瑄又怎么可能被瞒了十八年?
果然,果然这答案,来的不寻常!
陆茉幽只觉着连气都喘不上来,那疼痛的甚至令她麻木,简瑄定定看她如此出神却又凄迷痛苦的神情,心下一惊,原本钳住她的双手早已换做扶住她的双臂,正待唤她一声,却突然听到自身后传来一声低喝:
“阿瑄,放手!”
简瑄皱眉回头,只见御园入宫口简泽正站在那里,面容冷肃看向这边,可他却不肯松手,不是为着不放她,而是为着她眼下突如其来莫名的虚脱,可简泽这一声低喝却唤醒了陆茉幽,她惊醒一般仓皇抬眼,待看清眼前人时,便伸手狠狠推开了简瑄。
简瑄猝不及防被推的退了几步,可陆茉幽却是忽然没了支撑一般的踉跄几下,简瑄再度伸手想要搀扶时,她已一个回身跌跌撞撞让御园深处跑去。
简瑄回头看她背影,却并没有去追,她方才古怪的反应却令他愈发的不解,那些事情,难道她并不知道?可他不过是略一思量的功夫,就听身后简泽急促而道:
“阿瑄,许多事情已成定势,与其在这些事情上劳神,倒不如去还未有定论的事情上费心。”
他说完就转身匆匆往外走去,简瑄眉头皱起,从未见过从容释然的简泽如此急迫过,可此时却有一个小内侍急匆匆的跑来,见到他后慌张靠近,在他耳边说得一句话,只见简瑄面色突变,抬脚便随着简泽走去的方向也追了过去。
而那处,竟是上清殿。
简泽一路匆匆而去,待一转入上清殿宫门,便见太子正立在书房外,听到脚步声便回头,看到简泽便勾唇一笑,只是不过一笑过后,那目光就越过简泽看他身后,于简泽身后一前一后而来的,是简辞和简瑄,三人面色均是冷凝,简辞身上甚至泛着几分戾气。
“本宫不过想纳一个侧妃,不曾想,竟是惊动了众位皇弟。”
太子立于阶上居高临下的淡漠一笑,这一笑后,便见德恭从殿内走出,原本噙着一丝笑的面容在见到阶下还立着的简泽简简瑄简辞三人后,一怔僵住,随即便带着几许为难:
“这……方才只有太子殿下令人传了话进去,现下圣上也只传了太子殿下一人入内而已。”
简辞闻言一言不发抬脚便要上得石阶入书房,太子挑眉一笑,却见简泽忽然伸手揽住了他的去路,只是他却噙着一丝温润笑意,不是对太子,而是对德恭:
“无妨,本宫就等上一等,烦劳内官再前行通报一声,本宫等前来向父皇请安。”
德恭面色一缓,露出释然一笑:
“是,老奴这就回禀。”
说罢又回头对着太子道:
“太子殿下,请先随老奴入殿。”
太子含笑转身抬步,随在德恭身后入了书房。
殿外三人却均是冷了面色。
只是太子方才入内,便见宫门出又急急跑来一人,那人见到他三人后便慌张站住,惊疑不定的目光看过三人后方才凑到简泽身边,再三克制后仍旧不小的声音对简泽道:
“六哥,太子有意要求父皇赐婚,将陆家姑娘赐给他为侧妃!”
简泽眉头一蹙,抬眼看简辞阴沉面色,方才淡淡回道:
“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那怎的不去寻太子?”
简晔又是一惊,简泽那眉头蹙的愈发的深,往书房门处看了一眼,此刻他终于露出担忧:
“太子已经进去了。”
若太子出来之前兴帝不传召他们三人入内,那么,只怕太子出来时,还会带着将陆茉幽赐婚为太子侧妃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