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丫瞧着自己爹手里抓着的那把钱,摇头把那把钱又塞回去:“爹,我有吃有住有衣衫穿,不用的!”绿儿爹怎么肯收回去,两人还在推拒。
王婆子笑着从那墙后面走出来:“这有什么好推拒的,收着罢!你放心,绿儿这丫头,聪明懂事,好好地服侍上几年,我们二奶奶说,要把绿儿好好地嫁出去呢!”
绿儿瞧见王婆子走出来,那脸顿时红了,等听到王婆子说的话,绿儿的脸红的更厉害,对王婆子道:“王婶子,我……”王婆子伸手拍拍绿儿的手,对绿儿爹道:“你有这么个聪明懂事的女儿,怎么会担心以后吃穿呢?”
绿儿爹虽不晓得王婆子的身份,可方才小厮来的时候,王婆子分明是坐在车里的,因此绿儿爹也就拱手对王婆子:“承这位嫂子吉言,只是这以后的福气,总比不得现如今,田主人要把田给收回去!”
绿儿有些急躁地叫一声爹,王婆子也笑了:“晓得这件事从何而来,你先回去吧,放心,到时定不会收了你们家的田的!”绿儿爹眼里顿时露出惊喜:“真的?”
“爹,王婶子是二奶奶的贴身人,她说话,定不会假的!”绿儿虽然感到狐疑,但还是顺着王婆子的话安慰自己的爹。绿儿爹手里拿着那个小包裹,想了想就对王婆子道:“既这么说,那我也就先回去,我这孩子在这家里,多亏你们照顾了!”
王婆子对绿儿爹笑一笑,绿儿爹瞧一眼绿儿,也就匆匆离去。
等自己爹一离开,绿儿才对王婆子道:“婶子,我……”王婆子把绿儿的手捏一下:“我晓得了,方才的话,我也全听到了,这件事,你放心,有二爷二奶奶呢,难道说二爷二奶奶把你要过来,就要眼睁睁瞧着你们家过不下去不成?这样的话,传出去,也是要让人笑话的!”
绿儿低头浅浅一笑,接着那眉还是皱紧:“可是,那些田地,总是在大奶奶手里,二爷又明说了,不会分家,到时……”
王婆子拉了绿儿就往前面走:“你操心这些做什么?这会儿,还要回去瞧瞧饭做好没有?以后啊,你和喜儿,两人一递一换,逐日在厨下帮着刘七媳妇烧火,别的那些杂事,交给你朱婶子,也就那么几口人,门户守紧了,难道还怕出什么事?”
绿儿被王婆子的话给安慰住了,微笑道:“那王婶子您,就是总管了!”
王婶子咳了一声:“什么总管,那些你们都不想做的事,全交给我就是!”绿儿的唇抿的更紧,说笑中已经回到青娘房中,刘七媳妇把粥端上去,青娘拿着勺正在喂宁敏!
刘七媳妇瞧着就叹气:“原本……奶奶,您还是……”青娘把勺从宁敏嘴里拿出来,笑着对刘七媳妇:“这有什么好委屈的?”
“奶奶还真会说笑,一说就说到我的心事了!”刘七媳妇说了这么一句才道:“难道说以后都这样过?”
王婆子伸手去拉刘七媳妇的袖子:“等搬到城里,再买上两个丫头,雇上几个人,你也摆一摆管家娘子的架子?”刘七媳妇的脸一红:“王嫂子说笑呢,我只不过是心疼姐儿!”
“这有吃有喝的,心疼什么?”宁敏已经把一碗粥喝完,青娘抱着她轻轻拍着,对刘七媳妇道:“道理呢,我想王妈妈已经和你们讲过了,我也不好再多说,横竖也就这么两个来月,这门户看紧点,别的,也就没什么事了!”
刘七媳妇重重点头,吃饱的宁敏已经对着刘七媳妇张开双手索抱,刘七媳妇接过宁敏,抱着她出去玩了。
绿儿过来帮着喜儿收拾着碗筷,王婆子已经对青娘说了方才绿儿爹和绿儿的对话,青娘听完就对绿儿道:“好,好,果然这个时候才能瞧出人呢!”
绿儿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对青娘行礼:“这是小的该做的,当不起奶奶的赞!”
青娘用手撑住下巴,对王婆子道:“说起来,也快过年了,那些料子,还有些放在箱子里呢,都拿出来,量了,给大家做身新棉袄穿!”
喜儿听到青娘这话,欢喜地凑过来问:“奶奶的意思,我们也有?”王婆子笑了:“这是自然,难道还能给谁不给谁吗?你们赶紧把这些东西都收拾了,再去挑料子去!”
喜儿欢喜应了,和绿儿收拾着碗筷下去,不时还能听到她们的笑声。青娘已经对王婆子道:“吴家的今儿倒安静!”
王婆子应道:“方才路过时候我去瞧过她,跪在太太像前嘀嘀咕咕不晓得念什么呢。哎,原本她要不糊涂,不做这些事,今日也不用到这个地步!”
青娘拍一下手:“不是糊涂,是利令智昏,毕竟怎么算起来,都是跟了大爷走,利更大一些。”王婆子默然,青娘轻叹一声,望向郑大奶奶的上房,她的报应,也快来了罢?
陈娘子在郑大奶奶耳边嘀咕了几句,郑大奶奶听说绿儿并没答应,那张脸已经变成猪肝色,用手紧紧地抓着椅子上的褥垫,声音像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一样:“好,好,都一个个这么没良心,以为身契不在我手里,我就不能难为她吗?”
陈娘子也得意一笑:“她们不过是小孩子,哪懂这些呢?倒是吴家的,这会儿还被二奶奶扣在哪里不出来呢!”郑大奶奶用手在桌上敲了敲,吴娘子的生死,郑大奶奶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夜长梦多,夜长梦多啊!
郑大奶奶在那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对付郑明德这边。郑明德这日回来,对青娘欢欢喜喜地说:“已经寻好了房子,就在绸缎庄那条街的后面,往绸缎庄去,走上一刻就到。不过最妙的是,离县城里的书院还近。因此那里的宅子也好租的很。我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寻了座二进宅子。不过里面自己有井,等搬过去,什么都是方便的!”
青娘嗯了一声就对郑明德道:“既然这宅子这么好租,怎么就给你寻到了?”郑明德迟疑一下才道:“是秦兄帮我寻的!”
上次的帖子,还有秦三奶奶的贸然来访,还有这回秦家的帮忙,青娘瞧着郑明德,语带揶揄地问:“瞧来,秦家对你这个无缘的姑爷,还是十分上心的!”
郑明德瞪青娘一眼,青娘才不害怕他瞪自己,依旧瞧着他,只抿着嘴笑。
郑明德被青娘瞧的不好意思了才道:“原先秦家老太爷是极赏识我的,况且我和秦三爷也是相识多年,不过你放心,自从娶了你,我就再没想起秦家半个字了!”
青娘笑的伏在桌子上:“我并不是不放心你,只是和你开玩笑呢!”
郑明德用手拍拍心口:“虽知道你是开玩笑的,可我这心,还是跳个不停。”青娘白他一眼,接着青娘也笑了。绿儿端着茶过来,郑明德接了茶在手里,这才道:“还有件事呢,我已经寻了泥水匠人收拾了,这一粉刷干净,总要烤上几日火,再布置什么的,算着日子,正月里搬过去是最好的。”
“你是男人,这些事情,你定!”青娘的话让郑明德又笑了:“虽是男人,可也要和你商量了,等以后,我啊,把这些事都交给你,再不管了。”
青娘又笑了,喜儿走进来道:“奶奶,大奶奶那边遣人来了!”青娘不由惊讶地挑起眉,这些日子,两边各吃各的,青娘也懒得去和郑大奶奶周旋,只在自己院子里过日子,怎么这会儿,郑大奶奶又遣人来了?
不过青娘还是让人进来,来的是陈娘子,她还带了四个婆子,瞧见青娘,陈娘子先恭敬地行了礼,这才起身道:“我们奶奶遣我来问二奶奶的好!”
青娘摆手:“也别这样演了,有什么事,就快说罢!”陈娘子的脸不由一红,但还是道:“回奶奶,因要过年,大奶奶就吩咐小的们把那些首饰都寻出来,该送人的送人,该收起来的收起来,谁知这一收拾,才……”
“哦,丢了什么东西?”青娘直接打断陈娘子的长篇大论,陈娘子这会儿脸上有点崩不住了,但还是要恭敬地答:“丢了一支凤钗。要说凤钗呢,想来奶奶这里也多见的,只是那支凤钗,用的点翠不说,上面还镶了五颗南海珍珠,颗颗都是一样的。大奶奶爱若珍宝。想着留给琴姐儿做嫁妆的。因此一见这凤钗寻不见了,就在那边院子寻人搜了,这上下都搜过了,偏生二奶奶这还没搜过,因想着二奶奶这自然不把东西放在眼里,只是保不齐这些下人们会眼热,故此来请二奶奶开恩,容小的带了人搜一搜这些下人们!”
说完陈娘子又对青娘跪下磕头,青娘这回不叫陈娘子起来,只冷冷地瞧着她,陈娘子被青娘瞧的发麻,但还是在那硬撑着:“奶奶,小的……”
“滚!”青娘只说了一个字,陈娘子的眉不由皱起,想出这么一个托词,陈娘子就晓得青娘定然不会让自己去搜,可原先想的是怎样的虚与委蛇,而不是这样被青娘一个字就赶出去。
因此陈娘子又硬着头皮道:“奶奶这里,自然是没有嫌疑的,只是下人们房里,总要搜过一遍,好叫大奶奶放心!”
“好叫大奶奶放心?”青娘把这六个字又重复了一遍,这才冷笑着道:“既是十分要紧的东西,又爱若珍宝,自然是有人专门记得的,偏偏要到这会儿才寻东西,才寻不见了。然后还上下大索。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一样的骗?”
陈娘子又行礼下去:“小的并不敢骗二奶奶,只是……”
“只是总要让人放心?你这就回去,给我告诉你大奶奶,要有什么事,咱们明明白白摆开车马的说,别想不出这不入流的主意来,正经的官家小姐呢,怎么心这么黑?眼这么浅?倒不如我这个她看不入眼的村姑?”
青娘的话让陈娘子面如土色,只抬头瞧着青娘,青娘瞧着陈娘子:“我说的话,记住了吗?给我重复一遍,错一个字,就再重复一遍!”
“奶奶,您别为难小的!”陈娘子对着青娘磕头,青娘冷笑:“我为难你们?方才你们为难我的架势呢?还有,回去转告你大奶奶,这手爪子,别那么长,伸到我院子里来,让她个人管好个人自己的院子!”
陈娘子还想再辩解两句,青娘已经对绿儿道:“关门,送客!”绿儿等的就是这句,见青娘吩咐下来,立即走上前对陈娘子道:“陈婶子,二奶奶已经吩咐了,您啊,先出去!”
陈娘子抬起头瞧着绿儿,绿儿眨眨眼,仿佛没瞧见,只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陈娘子挣扎起身,带了人离开!绿儿在后面送着,快要走到院子门口,陈娘子咬牙切齿地对绿儿道:“别以为这里哄好了二奶奶,就有好日子过,你家里……”
“陈婶子,你是跟大奶奶嫁过来的人,自然晓得,杀人是犯法的!要收回田,那是田主人要做的事,可是别的事。陈婶子,上面有国法在的!我家里再怎么穷,也是良民,比不得我们这样被卖进来的,主人就算杀了,也只用赔上些银子,不用赔命!”
绿儿的话让陈娘子有些惊讶地瞧着她,接着陈娘子就点头:“好,好,好,绿儿,你的话,我全记住了,得罪了大奶奶,哼哼!”
“陈婶子慢走,陈婶子有空再来!”绿儿已经不想再和陈娘子啰嗦,高声叫道。陈娘子在这家里做了那么些年的管家娘子,没有像今天这样,被这样对待,真觉得一点面子都没有了,带着人怒气冲冲地回到郑大奶奶上房,难免又把这番话,添油加醋地告诉了。
郑大奶奶把桌上的茶杯都砸了:“她真这样说?”陈娘子点头:“奶奶,我就和您说罢,她就明明白白是个不讲理的人,奶奶啊,您可真命苦,摊上这么一个妯娌!”
郑大奶奶咬牙切齿:“走,我们去她院里!”
“奶奶,奶奶!”陈娘子急忙阻止:“您要出气,就把绿儿想法叫过来就是,何必这么恼怒?”
“我不是为这个出气!”郑大奶奶停下脚步,瞧着陈娘子道:“这会儿,我不把她踩下来,等以后,她男人真中了什么举人进士,我在这家里,就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奶奶,瞧您说的,这举人进士,都是天上文曲星,哪是二爷这样的人能中的?”陈娘子还是不忘吹捧郑大奶奶,郑大奶奶可没有陈娘子想的那么简单,有些时候,人的运气,是挡都挡不住的!
郑大奶奶正要走,就听到外面人在报,郑六奶奶来了。郑大奶奶一笑,对陈娘子使个眼色,陈娘子会意。郑大奶奶坐下,陈娘子就出去迎接郑六奶奶。
郑六奶奶不见郑大奶奶出来迎接,眉不由微微一皱,接着笑着道:“是不是大嫂有些不爽利?正好呢,我娘子送来山楂糕,最开胃不过了,我想着和大搜子好,特地送了来!”
“难为六奶奶想着我们奶奶了!”陈娘子说了这句才对郑六奶奶道:“我们奶奶是心上不爽利呢,不过这话,也不敢对别人说!”郑六奶奶会意点头:“我晓得的,我先进去瞧瞧大嫂!”
说着话,郑六奶奶就走进屋子,郑大奶奶支着下巴像在想什么,郑六奶奶微微一笑这才走上前:“大嫂这是怎么了?”
“是六婶婶来了?快请坐!”郑大奶奶站起身,勉强对郑六奶奶一笑,郑六奶奶把手里的盘子递上来:“这是我娘家送来的山楂糕,最是开胃。”
说着郑六奶奶压低嗓子:“别的不说,摊上这么一个妯娌,也是没法子的事。大嫂定要多进些饮食,侄女可还要靠着大嫂呢!”
郑大奶奶点头:“哎,在这里,也只有你这个妯娌待我还不错了!”
郑六奶奶又说了几句闲话,见郑大奶奶面色有些不好,也就告辞走出。照例是陈娘子送出去,快要走到二门处,郑六奶奶这才停下脚步,转身对着陈娘子:“我悄悄问你一句话,方才大嫂子神色不好,不光是她,我瞧着你们神色也不算好,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娘子故意往两边瞧瞧,这才悄声对郑六奶奶道:“六奶奶,这话,告诉不得,哎,说出去,也是家丑!”
家丑?郑六奶奶立即来了兴致,对陈娘子道:“我们都是一家子,怎么就听不得了?”陈娘子的声音这才更低一些:“六奶奶,实话告诉您罢,我们奶奶,丢了东西,偏偏还是她心爱的,遍寻不着,这才有些郁闷!”
丢东西?郑六奶奶瞧来瞧去,这宅子算得上深宅大院,于是郑六奶奶眉头皱紧:“你们家,也进不来贼!”
“六奶奶圣明!不过六奶奶您也晓得一句,家贼难防!”郑六奶奶听了陈娘子这话,那面上更为激动:“好嫂子,你告诉我罢!”
“我奶奶这里还有事,还是不说了!”陈娘子推脱着要走,已被郑六奶奶拉住:“你们奶奶那里,自然有人服侍,快些和我说说!”
陈娘子故意又叹一口气,把这件事又说出来,只是这这里怀疑偷了的,就是青娘了。这在郑六奶奶想来也是情理之中,除掉几家在外做官的人家之外,郑大奶奶的首饰也好,衣衫也罢,就是这族里最耀眼的。而青娘想也知道没什么嫁妆,郑明德手里又没多少产业,青娘瞧了眼红,暗地里趁郑大奶奶不备拿走也是常见的。
陈娘子说完还叹气:“我们大奶奶待二奶奶,从来都是不防备的,就算今儿寻不到了,还只想着是下人们偷的,把下人们都搜了一遍,见没寻出来,这才让我带了人去二奶奶那里,想寻寻二奶奶的下人,谁知二奶奶头一个就拦着不让搜,六奶奶,您想想,这还是能是什么事?”
郑六奶奶眼珠一转,就对陈娘子笑着道:“毕竟是妯娌,也不好做的太过。陈嫂子,您先去忙,我这就走了!”
陈娘子应了,瞧着郑六奶奶离去,陈娘子唇边的笑越发得意,到时青娘举家离开,时日久了,定会被当成做贼心虚。到那时候,就算有一百张嘴,也洗不清楚!
又下过两三场雪,眼瞅着年关越来越近。青娘和郑明德今年早就准备好了过年的一应东西,郑家族内人口多,按着各房头来光祭祖就要好几日,青娘也要跟了郑明德去祭祀祖宗。
郑大奶奶这一回也没约青娘,自己带了琴姐儿往祠堂去。青娘夫妻比郑大奶奶母女晚到了一会儿,郑续蹦蹦跳跳走进祠堂,宁敏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
青娘和郑明德两人走进祠堂里,就见等在外面的人瞧见他们夫妻走进,有几个人的颜色都变了。郑明德和青娘对视一眼,各自分开,郑明德走到男人那边,青娘往女人们那边去。
青娘还没走到面前,郑全媳妇就叫着青娘:“婶婶,过来这边坐!”青娘往另一边瞧了眼,带着宁敏跟了郑全媳妇走过去,刚坐下青娘就对郑全媳妇道:“他们说什么呢?怎么一见我们来,就都变了神色?”
郑全媳妇迟疑一下才道:“婶婶,我信你,可是这外面的人,未必肯信你!”青娘哦了一声,瞧向郑大奶奶,郑大奶奶并没和人说笑,倒是琴姐儿和两个女孩子在说话。感觉到青娘瞧向自己,郑大奶奶露出一抹微笑。
“是不是这外头,又有关于我的事?”青娘悄声问郑全媳妇,郑全媳妇想了想才道:“婶婶,你还怀着身子呢,何必为这些事烦忧?”
“正是因为怀着身子,我才更该问个清楚明白,否则我的孩子还没生出来,他的娘就背上不白之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