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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青娘并没刻意压低声音,因此这话,已经传进郑六奶奶耳里,她瞧向郑大奶奶,见郑大奶奶皱眉,还当是郑大奶奶对青娘恼怒。郑六奶奶开口就道:“二嫂这话说的是,做人,最要紧是清白!”

青娘哦了一声,瞧着郑六奶奶,依旧笑吟吟的:“那么这会儿,还想请问六婶婶,这家里,谁做人不清白了?”郑六奶奶年岁也要小些,本以为问出这么一句,青娘会自惭,谁知青娘就直接这样问,郑六奶奶的眉不由皱的紧了些,对青娘道:“这事,二嫂当心知!”

“心知?”青娘冷笑:“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并没做过什么不能对人说的话,此刻好好地问六婶婶,六婶婶倒要和我说什么心知不心知的话,六婶婶,若别人这样对你,你当如何?”

“我并不像你,眼皮浅的很!”郑六奶奶已经添上几分恼怒,对青娘半步不肯让,郑大奶奶侧耳听了听,忙起身道:“这不过一点小事,你们两个还是别说这个了,算着时候,也该到我们祭祀了,还是进去罢!”

“大嫂这话说的不对,方才六婶婶已经说了,这做人,最要紧的就是清白,若连怎么被人污了清白都辨不出一个是非来,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青娘瞧也不瞧郑大奶奶,只对着郑六奶奶说。

郑大奶奶没想到青娘竟不顺着台阶下,还要追问下去,真追问下去,青娘可没有拿自己的钗子,到时……。郑大奶奶还在那想辙,郑六奶奶已经冷笑:“二嫂这话说的对极了,大嫂为了你的名声,不把这事说出来,这会儿,你倒自己装清白,呸,谁还不明白谁!”

“那要请教大嫂,我到底做了什么不清白的事?”青娘顺着郑六奶奶的话,直接看向郑大奶奶,也直接问出。郑大奶奶瞧一眼郑六奶奶,郑六奶奶的腮帮子也胀鼓鼓的,郑六奶奶已经伸手去拉郑大奶奶的袖子。

郑大奶奶晓得郑六奶奶这是要叫自己说出所谓实情的意思,但这原本就没什么实情!郑大奶奶牙一咬就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想来是六婶婶,误听了……”

“既是六婶婶误听了人言,那我就想问问六婶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言?若是有人在背后造谣,我也不怕这是过年过节,就要拿了刀,去把她舌头割了!”青娘说的越发笃定,郑六奶奶忍不住就道:“二嫂,你自个做的事,自个也要认,大嫂好好的金凤钗,为何丢了?”

青娘哦了一声:“六婶婶的意思,这金凤钗是我拿了?”郑六奶奶见青娘气势这样足,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很小声地道:“这事,横竖是……”

“六婶婶,你可晓得,凡事都是要讲证据的,而不是上下两张嘴一碰,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然,还有传言说,大嫂药死了我婆婆呢,到现在,大嫂可还什么事都没有呢!”

青娘淡淡说出这么一句,众人却已惊讶,那日的事,除了参加酒席的那几个人,并没人晓得,况且这样事情,说来说去面子上是不好看的,因此三老太爷特地叮嘱了,不许一个人走漏风声。

这会儿青娘这样直接说出,每个人的脸色都变的有些不一样了。郑六奶奶最先反应过来,瞧了瞧郑大奶奶那已经有些发青的脸,郑六奶奶急忙道:“青天白日的,话可不能随便乱说,二嫂,你拿了大嫂金凤钗的事,现有人证!可大嫂所谓药死了大伯母的事,并无人证!”

“既有人证,那就请六婶婶把人证请出来!”青娘抢在郑大奶奶开口之前就先说话,郑大奶奶的手不自觉握紧,急忙对郑六奶奶道:“好了,六婶婶,晓得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们总是要在一家子相处的,那支金凤钗,也不算什么值钱的东西,丢了就丢了罢,我们还是快些进去!”

“大嫂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什么叫丢了就丢了?那日陈婶子来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那凤钗是大嫂心爱的,还说上面有八颗南海珍珠,价值不菲。此刻,大嫂又这样说,大家要真以为是我偷拿了别人的东西,我在这家里,还怎么过日子?”

青娘阻止了郑大奶奶,就对郑六奶奶道:“既然六婶婶口口声声这样说,想来人证就是陈婶子了?绿儿,去把陈婶子请来,我倒想好好问问她,我都有许多日子没往大嫂子房里去了,怎么这会儿,大嫂子的金凤钗不见了,口口声声说是我拿的。”

“不过是点小事,二婶婶,你又何必这样步步相逼?”郑大奶奶见绿儿应了一声就往外面去寻陈娘子,急忙阻止青娘,青娘瞧着郑大奶奶冷笑:“小事?今儿能说我拿了金凤钗,明儿呢,万一大嫂子别的心爱的东西又不见了,这不就是我背了一个锅?正因如此,才要把这事辨的清楚明白,而不是什么小事闹大!”

青娘这话,倒投了郑六奶奶的意,郑六奶奶点头:“这两句话说的还对,二嫂,你若真是个清白的,这么一对,也就对出来了!”

“陈家的不过是个下人,二婶婶你这样和她对,未免降低了自个的身份!”一计不成,郑大奶奶只有再生一计,这回青娘更冷笑:“别说这样的话,大嫂子,若不是嫁了你二叔,我啊,连这样的下人都不愿和我说话呢!”

说话间,陈娘子已经被请了来,她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刚要行礼郑六奶奶已经抢先问出:“陈婶子,那日是你说的,说大嫂子的金凤钗,丢了,是二嫂子拿的,可是这样?”

陈娘子不料是这件事,那额头已经冒出了汗,郑大奶奶急忙打圆场:“这话让她怎么回答?罢了,不过是件小事,我们还是祭祀祖宗要紧!”

“大嫂方才可是说过,做主人的,哪能和下人对质,这会儿,怎么大嫂又替下人说起话来?”青娘冷冷说了这么一句,就瞧向陈娘子:“到底是不是你说的,说罢,只是你可要说对了时间,免得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娘子在短暂的惊慌后已经回神过来,急忙跪下道:“这事,也不好说,但那日过后,大奶奶的金凤钗,的确是寻不见了!”

“哪日?”郑六奶奶已经快速问道,陈娘子装作想了想:“就是那日,二奶奶遣人来拿了身契之后,哦,想起来了,上月十四!”

陈娘子的话让青娘笑了,郑全媳妇在旁瞧了半天,这会儿也笑了:“陈家的,这话就是你在扯谎!先说那日你们二奶奶不过是遣了个人来,其次进去取东西的,也是你们的丫鬟,再次王妈妈并没进到里屋,这金凤钗难道会长脚不成,从首饰匣子里跳出来,跟了王妈妈走了?”

青娘也笑了:“嫂子,不但如此呢,这人口口声声我拿的,偏忘了最要紧的一句,那就是,上月十四,并不是去拿身契的日子。瞧着满口扯谎,还不晓得这金凤钗,到底落在什么人手里呢!”

“这啊,就要问大嫂了!”郑全媳妇瞧向郑大奶奶,意有所指。郑大奶奶在心里骂了陈娘子好几句,这才努力堆起笑脸,对青娘道:“既然如此,那就是这婆子记错了,不过一点小事,我们还是进去祭祀吧!”

“小事?”青娘冷笑,指着陈娘子就道:“今儿可以随便说我偷了东西,当着人面还能扯谎!明儿呢,指不定就能伙同外人,骗了琴姐儿出去呢!”

郑大奶奶的神色立即变了,正在和人说话的琴姐儿细细的眉毛皱起,对青娘不悦地道:“二婶婶,哪有你这样咒人的?”青娘冷笑一声:“我这可不是咒人,只是提醒一句罢了!大嫂的金凤钗,还是快些去寻。至于这刁奴,就看大嫂怎么处置了。”

郑六奶奶已经气的脸颊涨红,上前打了陈娘子一个耳光,狠狠骂了一句:“好刁奴,竟然敢骗我!”骂完郑六奶奶就追着青娘:“二嫂,这话真是我听了这刁奴的,并不是对二嫂你存心的!”

青娘瞧着郑六奶奶,微微一笑:“这家里人多嘴杂,原本就不该轻信的,况且六婶婶是晓得我的性子的,你若有什么,直接来问我就好,我又不是不会和你说,结果竟然去听着刁奴的,想来六婶婶这话,也和许多人说过?”

郑六奶奶的面色更红,追着青娘道:“确实是我的不是,好二嫂,你就让我赔个礼罢!”说着郑六奶奶就对青娘万福下去,青娘作势扶了下郑六奶奶,对众人道:“大家都是妯娌,这些事还是少说为好!”

郑全媳妇点头:“说的是呢!说起来,二婶婶的性子,其实极好,况且又是个恩怨分明的性格,大家以后遇到什么事,直接来问就是,都是妯娌们,以后还要过一辈子的,难道二婶婶还和人不来往不成?”

郑全媳妇这话,说的众人都点头,郑六奶奶头点的更厉害:“大嫂说的是呢,哎呀,也是我这做婶子的,耳根子软了些。亏的是二嫂不大在意呢!”

说着郑六奶奶亲热地挽起青娘的手:“算着时候,这会儿也该进去了,就进去罢!”青娘冷冷地瞧了眼郑大奶奶,这才跟着众人走进去。

陈娘子依旧跪在那里,面如土色,郑大奶奶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对陈娘子道:“你先在这跪着,向祖宗们忏悔,等祭祀完了,再来说话!”

只被罚跪已经算很轻的惩罚了,陈娘子松一口气,对郑大奶奶磕头下去,郑大奶奶挥下袖子,示意琴姐儿跟了自己,走到里面去。

琴姐儿跟在郑大奶奶身后,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娘,真的有下人刁奴,会伙同外人,来骗我们吗?”郑大奶奶没想到琴姐儿竟把这话听了进去,真恨不得把女儿的嘴捂住,想了半日才对琴姐儿道:“这话不过是你二婶瞎说的,她使过几个下人,哪晓得使唤下人的诀窍?这下人从来都是被捏在主人手里,生死全由主人,不要听信!”

琴姐儿嗯了一声,郑大奶奶见女儿的眉头依旧皱着,轻叹一声对琴姐儿道:“琴儿,你要明白,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琴姐儿点头,郑大奶奶伸出手来,握住女儿的手,母女两人往里面走。

前面那拨祭祀的已经走了,面前的祭物已经摆满桌子,后来的人只有把祭物叠在原先那些祭物的上面。这也是显的子孙兴旺,连绵不绝的意思。

郑大奶奶走进这屋里,端肃神情,走到供桌面前,青娘也站在供桌另一边,两人把祭物取出,放到桌上。身后的郑全媳妇等人,依次把祭物取出,这也是丰俭由人,一时祭物摆放完了。

众人这才分了男女,郑大奶奶带着,对祖先跪下行礼。

这拨行完,已近傍晚,众人也就退出,自有管理祠堂的族人来把一些祭物收走,好给后面的人留出放祭物的地方。青娘一家走出时候,郑六奶奶又追上来,说了几句道歉的话。

青娘笑着和她说了两句,转头,青娘见郑大奶奶站在那,青娘唇边不由露出一抹讽刺微笑。郑大奶奶牙一咬,这做戏就要做全套,郑大奶奶走上前对青娘道:“刁奴欺上瞒下,那****原本……”

“那日的事情,我已不想再说,横竖大嫂心知肚明!”青娘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理郑大奶奶,和郑明德匆匆往外走。琴姐儿越发不满,对青娘道:“二婶婶,我娘并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何总是对她这样?”

郑大奶奶急忙拉住女儿的手:“这是大人们的事,不是你这小孩子可以插嘴的!”琴姐儿虽被拉住,但那面上还是有不满之色。

青娘转身瞧着郑大奶奶,又仔细地望了望琴姐儿,突地青娘笑了:“琴姐儿,等你再大些,有些事,你就明白了!”琴姐儿不解地瞧着青娘,青娘已经转身离去。

等出了祠堂,郑明德才听到青娘的叹息,郑明德了然地把青娘的手握住。青娘浅浅一笑:“虽说做娘的,总不会害自己的女儿,可我瞧着有时候,所谓的好心,只怕也是害了自己女儿!”

郑明德晓得青娘说的是谁,那眉皱的紧了些:“这些事,我也不好说的,至于你……”

“我就更不好说了!”青娘说了这句就对郑明德笑:“罢了,想这些做什么?还是好好地过日子罢!”郑明德也露出笑,和青娘抱了孩子们快步离开。

祭完祖第二天就是除夕,这除夕的饭菜,青娘早早就让王婆子备下了,又专门备了一桌,单独去祭郑老爷和郑太太。青娘和郑明德带了孩子们来到关着吴娘子的那间屋子。

一个多月下来,吴娘子神色已经憔悴许多,瞧见郑明德和青娘,吴娘子挣扎着要给他们行礼。郑明德原先一想到吴娘子的所为,就恨不得把她给活活剐了。

可再一仔细想想,这件事,明白着是郑大爷的主意,吴娘子不过是贪图利,被他们拿着做下药的工具罢了。就算把工具毁掉,也伤不了那些人分毫。

因此郑明德的脸色虽然有些不好,但还是对吴娘子点了一个头,王婆子已经把吴娘子扶起来:“吴家的,罢咧,你在这里待的这么些日子,难道还没想清楚明白?”

吴娘子听了这话,眼里的泪不自觉掉下:“王嫂子,我,我……”

“王妈妈,还是来摆祭物罢!”青娘招呼了王婆子一声,瞧也不瞧吴娘子,祭物已经摆好,郑明德带着一家跪下,口中祝祷了几句。

吴娘子也跟着跪下,听到郑明德说什么他们也该瞑目时候,吴娘子的泪落的更急了。郑明德已经带着一家子站起身。青娘要走出去时对王婆子道:“今儿是除夕,你也不用上前伺候了,就在这,陪着吴家的吃饭说话!”

王婆子应是,送走了青娘她们,转身见吴娘子呆呆地站在那,王婆子把吴娘子拉了坐下,对吴娘子道:“这会儿呆个什么?谁让你当初做出这样的事?”

“当初,当初,都是大爷不好!”吴娘子又哭起来,接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紧紧地抓住王婆子的胳膊:“你的丈夫是不是病死的?你的儿子不学好,沾了赌博,被人追债死在沟里,是不是?”

王婆子把自己的胳膊从吴娘子手里挣脱出来,脸上神色已经变了:“这事,人人都晓得,难道说这事,是大爷差人做的?可是,可是……”

“大爷真是没良心的人!”吴娘子哭着说出这么一句,才对王婆子道:“我也是偶尔听了一句,说担心你活着,但又不敢把你打死,毕竟打死人是要干犯人命的,就想出这么个计来。你男人已经死了,只有一个儿子,这样的人,自然轻轻一勾,就上了当,那些放债的人,哪是良善的。你经了这样打击,自然也活不了多久。嫂子,你想,瞧了你这样,我怎么敢,怎么敢不听大爷的话?我这一辈子,不就想过的舒服些!”

王婆子虽然猜到一些,可没想到事情真相竟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样,王婆子眼泪一下决堤,声音都变的有些抽噎:“太太刚嫁过来的时候,大爷九岁,那时候,也是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求着我给他鞋,做衣衫,还说等弟弟出世,他会带弟弟去玩!”

吴娘子用袖子擦下泪:“人啊,是会变的!”

是啊,会变的,王婆子用手捂住嘴,害怕哭声逸出,这大年夜里,要哭,总是不吉利的!

团圆酒就摆在青娘房里,郑续每道菜都吃了些,就嚷着吃饱了,要出去放炮仗,还磨着要郑明德带他一起出去。郑明德正要牵儿子出去。

外头就传来说话声,接着喜儿走进:“奶奶,大奶奶那边遣人来了,说想来奶奶您这里,也不想要她送来的菜肴,因此特地从她的席上,拿了几盘菜,赏吴婶子!”

青娘哦了一声就道:“那让人送去!”喜儿有些惊讶地问:“可是,奶奶,这……”

“别说什么合不合规矩的话,这家里,要真按规矩!”青娘唇边露出讽刺笑容,喜儿不敢再问,急忙出去,和郑大奶奶遣来的人说了青娘的意思,这就带着来人往后面去。

这样的事,来的自然是郑大奶奶贴身的丫鬟,她已经晓得喜儿两个,已经不肯听郑大奶奶的,因此也没说什么话,不过问了几句闲话,等走到屋子里,打眼往上一瞧,丫鬟差点把手里提着的食盒掉在地上。

王婆子哭了一会儿,已经把泪拭掉,这会儿和吴娘子两个相对无言,见喜儿领着这丫鬟走进,王婆子的眉不由皱一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丫鬟已经镇定下来,上前对王婆子道:“王妈妈,大奶奶在吃饭,想起许久没见吴嫂子了,又想起这么些年的主仆之情,特地遣我来给吴嫂子赏几样饭菜!”

说着丫鬟又特地加一句:“这都是大奶奶饭桌上撤下来的,大奶奶动过筷子的饭菜!”丫鬟说着把食盒放在桌上,取掉食盒盖子,王婆子探头一瞧,果然是好饭好菜,也果然动了几筷子。

王婆子不由笑着道:“大奶奶待人,真不错!”

“大奶奶想着,吴嫂子向来是忠心的,从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不像陈嫂子,这才命我送来!”丫鬟笑吟吟地说着,把碗盘拿出来,眼却对着吴娘子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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