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到云南,飞机的飞行时间是3个小时。
清冷的阿依第一眼看到薛夜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她身上的本命蛊在害怕着薛夜,就好像遇到了此生的天敌。
阿依被神婆称为蛊术天才,她遇到的比她年长蛊苗也不一定能胜过她。没想到薛夜这样清澈冷漠的男子居然有着克制她本命蛊的能力?
阿依看得出,那个叫雪琪的女孩很喜欢薛夜。而薛夜却对谁也不多话,默默坐在座位上闭目眼神。一看就是千金大小姐的掬柔总是眼泪泫然欲滴地望着林熙染。林熙染却和苏莺坐在一起,神色温柔。这让掬柔盯着苏莺的时候,眼中尽是愤怒和嫉恨。而穗穗喜欢的李翔却暮气沉沉,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高空之中俯瞰着美丽的彩云之地,每个游客都发出赞叹声。随着飞机降落,在跑道上滑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出现在了照片里的五个人身上。他们背着简单的旅行包缓缓走出飞机。
苏莺的旅行包被林熙染提着,惹得掬柔露出怨恨的神情。她低着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薛夜看了苏莺一眼,眼神平静而陌生。苏莺垂下眼帘,不敢再看薛夜,心中酸涩。
天空澄澈蔚蓝,和京城不同,那一抹蓝带着旖旎与自由,就像是梦境里的天空。
林熙染说:“车已经在机场外等着了,我们需要坐车前往锦里镇。”
七人座的银色商务车宛如某种甲虫。
林熙染将靠窗的位置留给了苏莺,然后坐在了苏莺的身边。
掬柔隔着一条过道坐在单人座位上,瞟了林熙染一眼。
薛夜上了车,苏莺的视线和薛夜的视线交错,她不自觉地低下头。薛夜的双眼在地下湖的深处给她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每次看到薛夜的双眼,她就怦然心动,仿佛要溺死在那双幽深美丽的眼中。
薛夜坐在最后一排的单人座位上,雪琪也选择了最后一排。她闻到了薛夜身上淡淡的冷香,露出了一个微笑。
李翔无精打采地坐在薛夜身边。临行前,他去探望了穗穗,穗穗苍白得像个死人,瘦了许多。穗穗说她求了阿依一定保住他的命。李翔心中复杂,他追问穗穗他失忆的24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穗穗却沉默不语。李翔觉得自己该恨穗穗,心中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阿依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有不祥的预感,仿佛她亲近的人出事了。
商务车在公路上行驶着,从昆明到文山市再到锦里镇还有几百公里的路程。苏莺望着窗外明媚热烈的夏日风景,心却仿佛在秋风中瑟缩。她昨晚在网上搜索,发现哈辛很可能是马来西亚的男人的名字,而在马来西亚,有些恶毒的虫师会拐走贫民窟里的小孩,用来炼制恶毒的异虫。她在夕城出生长大,为什么会知道马来西亚的男人的名字?而那些小孩被喂虫的恐怖场景更是历历在目。五岁前的一切仿佛笼罩在迷雾里,只有一些片段若隐若现。苏莺记得,她的舅舅苏明曾经去过马拉西亚,却在回国后不久失踪。苏莺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也许她并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
就在这个时候,苏莺的眼白上有一根黑色的细线出现,她却恍然不觉。突然而至的睡意笼罩住了她。她眼皮一沉,坠入了梦乡。
梦里的水乡仿佛被时光遗忘的乐土。苏莺坐在船上,顺着水道来到了广袤的湖上,层层叠叠的荷叶如同碧玉,荷花幽香。荷塘中央隆起的小岛上建着一栋吊脚楼。这吊脚楼和苏莺之前梦到的吊脚楼不同,它不是血红色的,也没有令苏莺觉得害怕。
苏莺走进了吊脚楼,看到一个中年女人坐在椅子上平静地望着她。
神婆看起来四十多岁,短发,微胖,五官平淡,就像是在超市抢购特价商品的大婶。她的右手手背上停着一只红色的蟋蟀。
神婆的声音仿佛在苏莺的心底回荡,“没想到是你。”
苏莺愣了愣,她不明白神婆的意思。
神婆伸手轻抚着红色蟋蟀,“我的乖女儿阿依今天黄昏会带你们来这里看我。你要记住,那时候的我已经不是我了。”
苏莺的背脊一阵发麻,莫名的恐惧在她的心底涌动。
神婆喃喃说:“我就知道会出事。穗穗带着李翔来我这里看前世的时候,我看到了李翔的前世。他曾经是这个镇子上的人,却抛弃了他的妻子远走他乡,最后死得很惨。”
苏莺安静地听神婆说话。
神婆挥手让苏莺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你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苏莺,我已经死了。人死了,就会明白很多事情,看到更多的东西,却有很多话已经不能说。你要想办法阻止那个人得到你养的异虫,这样才可以救你和你的朋友。”
苏莺的全身都在颤抖,她不明白神婆的话。神婆为什么会说她已经死了?
神婆当着苏莺的面拿出两块花色不同的天青石手帕。她把其中一块绣着山茶花的大手帕放回柜子里,却把另一块绣着蟋蟀的大手帕放在了桌子的暗格里。
神婆说:“你记得告诉阿依,那块绣着蟋蟀的手帕是留给她的。我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在她的头发里养蛊,并不是要害她。她注定会成为锦里镇的下一任神婆,不可能过普通女人的生活,结婚生子。头发蛊能够增强她的力量。”
苏莺点头,“您……您为什么会让我转告阿依?”
神婆坐在那里,她手背上的红色蟋蟀渐渐变成了黑色蟋蟀,“我只能联系上你,记得我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们车上有一个人已经是活死人,他……他是虫灵的影子……”
一股吸力将苏莺从梦境中扯了出来。她恍惚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在薛夜的怀中。薛夜身上的冷香仿佛淹没了她。一时之间,苏莺分不清真实和虚幻的界限。
薛夜放开她,声音清澈平静,“她没事了。”
苏莺茫然四顾,发现自己半躺在最后一排座位上,窗外原本炽热的阳光变得柔和了许多。
雪琪递给苏莺一瓶矿泉水,微笑真诚,“苏莺,你刚才怎么也叫不醒,我们都被吓住了。还是薛夜想办法叫醒了你。”
苏莺接过矿泉水瓶,然后望向薛夜,“谢谢你。”
薛夜淡淡一笑,“没什么。”他没有感觉到恶意的蛊术攻击,苏莺却莫名其妙沉睡了过去。看着在自己怀中昏睡不醒的苏莺,他的心那样焦灼。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在害怕。
苏莺看到薛夜的微笑,她欲言又止。最后沉默地坐回了座位。
阿依从自己带着的茶壶里倒出了一杯茶,转过身递给苏莺,“这是安神茶,你喝了会好一些。”
苏莺接过阿依的茶,没有一丝犹豫就喝了下去。茶水苦涩,回味却甘甜。
阿依露出真心的微笑,“还有一个小时就到锦里镇了,我先带你们去见我的养母。”她一直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和养母大吵了一架。虽然有许多的怨许多的恨,她却知道,养母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苏莺想起梦境里见到的,心中忐忑。神婆为什么会突然死了?车里的活死人到底是谁?
林熙染将苏莺喝茶的一次性杯子拿走,扔进了垃圾袋里。
苏莺感激地笑笑,低下头想着心事。
林熙染侧过头凝望着坐在自己身侧的苏莺,心中欢喜。他甚至希望车永远不要停,就让他就这么守在她的身边。
掬柔看到这一幕,心中烦躁。
锦里镇山好水好,就像是檀香扇上那个小小的玉吊坠,晶莹可爱。司机将薛夜一行送到岸边就离开了。阿依叫了船,七个人坐在船上,顺着水流前往神婆住的地方。
苏莺望着清澈的河水,她不明白这静谧美丽的小镇为什么会藏着可怕的杀机。
掬柔觉得心中有一股郁气无法发泄,连视线都有些模糊。她从旅行包里拿出叔爷给她的竹筒,将竹筒打开,含了一片那银白色的叶子。清新甘甜的气息在掬柔的口中回荡。她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暖洋洋的气息驱走了身体里的寒气。
阿依看了一眼掬柔手中的竹筒,那竹筒上刻着的花纹有些眼熟。
掬柔将一片银白色的叶子放在手心递给林熙染,“熙染,这叶子是我叔爷给我的,能够避蛊,你含一片在嘴里。”
林熙染知道掬柔是真的关心他,但是他不想再和掬柔有任何关系,“谢谢你,我还好,不用了。”
掬柔的眼圈红了。她负气地将叶子随手一扔,“不要算了。”
那叶子落在了雪琪的脚边,雪琪没去捡叶子,“掬家果然底蕴深厚,连避蛊的东西也有。”
薛夜拾起银白色的叶子,仔细端详,然后收入囊中,“有意思,这叶子来自用蛊培植的植物,秘制以后却和蛊相克。”
船顺着支流进入了荷塘之中,这里的景物虽然美丽但却和掬柔、苏莺、雪琪的噩梦重叠在了一起。临近黄昏,暗香浮动的荷塘宛如水墨画卷,却藏着可怕杀机。
掬柔打了个寒战,“就是这里,我梦到水里面全部都是幽灵的脸!”
阿依诧异地问:“你们梦到了这里?”她只是在穗穗的要求下将这群中了虫灵诅咒的人安全带到锦里镇,并没有详细了解这些人遇到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苏莺的手机响了,显示有彩信。苏莺一看,是曦蕾的手机发来的彩信。她长长的眼睫毛轻颤,没有勇气打开彩信。
薛夜从苏莺的手中拿走了手机,打开了彩信。彩信的内容是一张室内照。一个女孩子坐在椅子上,脸上蒙着绣着山茶花的天青色大帕子。只是帕子上有血渗了出来。
薛夜将手机递给阿依,“这个女孩子是不是你?”
阿依的视线一落在手机的画面上,她的脸就变得苍白。女孩子穿的那套裙子是她十五岁生日时穿的。那次她偷偷拿养母的帕子盖在脸上,用蛊虫看自己的未来,却什么也看不到。
阿依心中有些害怕,“衣服是我的,但是帕子盖着脸,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虫灵是在怪自己带着这群人来吊脚楼吗?
船靠在了小岛的栈道旁,阿依带着大家下船,走向绿树掩映的吊脚楼。她的旅行包里是一盒买给养母的糕点。虽然怨着这个人,却也无法不牵挂。
吊脚楼近在咫尺,阿依却犹豫了。她带着这群人来找养母,会不会带给养母灾难?可是,穗穗再三恳求她一定要请神婆看看这群人是否有一线生机。
薛夜看着眼前的吊脚楼,唇边露出一丝神秘笑意。已是黄昏,四周却没有一声蛙鸣,到底是神婆的蛊太厉害,还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
一行人爬楼梯进了吊脚楼。
木楼梯陈旧却干净,没有任何蛇虫鼠蚁出没。这令女孩子们松了一口气。
阿依走进屋,看到养母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自己微笑。
神婆的声音平和而温柔,“阿依……”
她的视线落在了薛夜等人的身上,然后在李翔的脸上停了停,“小伙子,又见面了。”
李翔神色木讷地点头。
神婆也不和他计较,“我这里的椅子不多,阿依,你去柜子里拿几个布垫,让客人坐。”
苏莺低垂着眼帘,掩饰眼中的震惊。神婆的长相居然和她梦见的女人一模一样。她在梦里说黄昏的时候,阿依会带着大家来这里,而她已经不是她了。
阿依从柜子里拿出了七个旧旧的布垫,让大家坐下。
薛夜打量着神婆,双眼被黄昏的光染上了橘色的碎影,“我们的来意,想来您已经知道。”
神婆轻笑,平凡的五官多了一种说不出的神采,“他们来的目的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我不清楚。”
她站起身来,从屋角的一个罐子里倒出褐色的水,洗了洗手。然后从柜子里拿出绣着山茶花的天青色大帕子,一只红色的蟋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左手手背上,“我可以帮你们看看未来。”
神婆端详着所有人,最后指了指苏莺,“你先来。”
苏莺颤抖了一下,她看了看薛夜,然后坐在了神婆对面的椅子上。
神婆将大手帕盖在脸上,声音隔着手帕,仿佛在另一个世界传来,“小丫头真可怜,你连谁是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
苏莺震惊地看着神婆。
神婆的左手手背上的虫子动了动,“你会死,就算在锦里镇没有死,也会死在你爱的那个人的手上。”
苏莺小脸苍白,强忍住看薛夜的冲动。她默默退回到布垫上坐着。
神婆蒙着脸,伸手指向了林熙染,“你来。”
林熙染虽然心中忐忑,却没有迟疑地在神婆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屋子里非常安静,连呼吸都变得悠长。良久,神婆在帕子下面说:“你最想得到的东西注定失去。”
林熙染黯然一笑,回到了布垫上坐好。
掬柔急急地追问:“熙染会不会有事?”
神婆左手手背上的蟋蟀的壳已经由红转黑。她将帕子从脸上拿了下来,“剩下的人我不会再看。阿依,你送客人们离开。”
薛夜站了起来,他坐过的那只布垫却突然燃烧,火焰之中,有着怪异的肉香。
薛夜问:“神婆,我并没有得罪你,为什么向我下蛊?”
神婆盯着薛夜,“因为你是不祥的人,我可以从你的身上闻到血腥气。”
暮色已至,空气中有着剑拔弩张的意味。
阿依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是我带来的,您……”
晚风从窗外吹了进来,荷花的香气在屋中盘旋。
神婆指着薛夜,嘴里低喃,屋顶上传来沙沙的声响,然后密密麻麻的蛙群从柜子下面爬了出来,冲向了薛夜。这些蛙通体都是碧色,没有一丝花纹,金色的眼睛妖异而美丽。
薛夜冷冷一笑,冲向他的蛙群居然止步不前。
神婆的脸色铁青,她手背上的蟋蟀飞向了薛夜,快如闪电。薛夜心口处一点萤火一闪,蟋蟀在半空中化为灰烬落下。
神婆的双目有血渗出,她抽搐了一下,头歪着坐在椅子上不再动弹。蛙群钻回了衣柜下面,窸窸窣窣离去。
阿依走到神婆身前,心中害怕,还是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她神色大变,养母死了!
阿依抬头瞪着薛夜,长长的头发无风狂舞,双眼阴气森森,“你杀死了她!”
薛夜愣了愣,他没料到神婆居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