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我仍奋力地把手抽了回来,倾身拿起茶几上的双氧水,对着手掌淋了下去,鲜血被双氧水冲淡,“嗒嗒嗒”飞快地落入垃圾桶内,我疼得眼泪冷汗一个劲儿地往外冒,冒着冒着,就呜咽哭出声来。
泪眼模糊中,我依稀看到陆弘湛把棉签丢进了垃圾箩,站起身来,无奈地吐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不走?”
我愣住了,不能明白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深意,为什么不走?今天不走,还是这么长时间不走?我紧抿着唇,憋着胸腔里咆哮的冲动,也憋住往外流的泪水。
陆弘湛定定地站着俯视我,良久的僵持之下,他终究是叹了口气,蹲下身来,再次要为我处理晕倒时不小心被碎片扎破的手掌,可我却强烈地拒绝了。
已有许多年,我都不曾抵抗过他,许是陈仪岚的出现让我压抑太久的沉默爆发出来,令陆弘湛有些猝不及防,手掌按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以免因我的抵抗而摔倒,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我甩了甩手,把掌心里残留的双氧水和鲜血尽可能地甩干净,拿起纱布自顾自地开始包裹,裹好了几层,又用剩余的双氧水浇灌打湿淋,最后用干燥的纱布继续缠绕。
整个过程,我们都没有半个字的交流,陆弘湛就那么蹲在地上,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包扎完毕,我随手一扔,将剩余的纱布丢进医药箱,绕过茶几就往门口走去,正在取包时,陆弘湛出声了。
“胡闹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蒋婕。”淡淡的语气,却坚定地令人不容置疑,更别谈否决。
我垂下手臂,只觉得无奈又无力,耐心透支到了极限,我有气无力地问:“一味地忍让就是我该做的事儿吗?陆弘湛?没有谁天生就该对谁包容、让步,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所以呢?你有了什么新打算?”
“新打算不敢说,至少你的绝情令我看清了我的未来,如果一味地退让坚持下去,我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既然是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坚持?”
“不坚持?可以啊,蒋婕,很早的时候我就让你离开,是你一直死乞白赖地留着。”
我心寒透顶,为他做了那么多,到头来换到的是一句“死乞白赖”,一瞬间心痛到无以复加,我转过身,始终不能接受他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有什么问题吗?”他不以为意地挑眉,悠哉悠哉地坐回沙发里,翘起二郎腿,“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难道我没有让你离开?”
泪水在我眼底一个劲儿地打转,我紧咬着下唇,把痛哭的冲动往回憋,然而,心脏被砸出了窟窿无法缝补,承接不了使劲儿往回压制的苦楚,我终于还是忍耐不下去,抡起手中的包朝着他的后脑奋力地砸过去。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他被我砸弯了腰,捂着重伤部位愤然起身瞪向我,那眼神与当初得知我害死了同恩一样,恨不得将我生剥活吞。
然而我悲伤太重,毫无畏惧,宣泄了所有的情绪向他怒吼,“陆弘湛,你别欺人太甚!别忘了让我离开的同时,也是你让我留下的!你如果真心要我走,为什么要安置我的住处?为什么要让我帮你?现在陈仪岚已经是你的囊中物,亲自来找你了,你就觉得我碍事了是吗?事情都没有成定数,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我一脚踢开了?陆弘湛,做人不要太绝情,把我逼急了,你会后悔的!”
陆弘湛愤怒的脸色慢慢转为冷漠,看似淡然,实则已冷血,“你在威胁我?”
“威胁谈不上,提醒而已,做人不要忘恩负义。”
陆弘湛冷嗤,薄唇扬起,满是不屑的意味,“恩?义?蒋婕,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恩、义?我陆弘湛从来不欠你这两样东西!”
我的心又凉了一大截,他竟然能说出如此无情的话!松开了紧绷的神经,眨了眨眼,我让泪水无声地滑落,忽然之间已不想再做任何的争取或辩解,不想再为我七年来愚蠢、无知的守候与付出声讨什么。
没有道别,我离开了陆弘湛的居所,甚至连包都没有去捡,空着手,身无分文地徒步行走,不知何地是归处。
在路上遇到宋裕盛是我不曾预料到的。当他的车子紧挨着人行道边停下,出神的我并没有注意到,直到他挡在了我面前,拉住我的胳膊,我才怔怔然抬起头,一时之间还没能辨认出他的脸。
“蒋婕,你怎么了?”
他喊我的名字,当时我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人认识我,莫非是哪位客户?偏偏又怎么都想不起来。而宋裕盛似乎是从我的发愣反应中察觉到了什么,用自我介绍地口吻说道:“我是宋裕盛,蒋婕,你不认识我了?这才过了一个中秋,就把我给忘了?”
我恍然大悟,拍着额头连连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刚刚想问题走神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抱歉抱歉。”
“这可不像你会做的事儿。”宋裕盛松开了我的胳膊,颇有深意地打趣道,“你那么机灵,反应不过来这样的借口就太牵强了。”
“不是的,宋总,我真是想问题想太入神……”
宋裕盛抬手,示意我打住不必再说,轻轻地笑了笑,“看来并不是你想问题想太入神,而是你根本没把我这个朋友放心上。”
我愣住,不能理解此话的含义。
“中秋前忘了怎么说的吗?不用叫我宋总,喊我……”
“阿盛。”我急忙接过话题,自嘲地笑了笑,“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总觉得一见面就喊阿盛,太冒昧无礼,或许你只是一时跟我以朋友相称呢?”
宋裕盛一言不发,唇沿含笑地盯着我,人行道上空的路灯不够辉煌灿烂,秋夜凉薄,光线昏暗,我并不能看清他的眼神,只觉得似笑非笑,若有话语要吐,却半晌不见动静。
“宋总……”
“阿盛。”宋裕盛严肃地更正,“既然说了是朋友,就不是开玩笑的。更何况,一段时间不联系就翻脸不认人的,能称之为朋友吗?”
既然他已将话说得如此直白,我若再过多解释就显得太矫情,索性一笑而过,既爽快又潇洒。
“这么晚了,不回家,一个人还在街上闲逛什么?”宋裕盛问。
我无奈地拍了拍手,“吃饭的时候,把包忘在店里,结果回去找就没了。”
“没了?”宋裕盛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桃花一般的眼睛平日里都是沉静如深潭,不可揣测,那一晚突然放光,像暗夜中的星星,美丽又有几分滑稽,生活优渥的他当然不能理解这一事件的发生,一个劲儿地摇头,“不可能吧?这怎么可能?饭店难道不会帮你收拾起来吗?而且还有监控啊,真被人拿了也能调监控查看,你应该去找经理询问的!”
我依旧是无奈地笑笑,“就是普通的小店,人很杂,员工素质参差不齐,哪里来的监控?”
宋裕盛摸着下巴,细细思考我话里的真实性与可能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估计是被店里的员工拿走了,这样,你告诉我那个店在哪儿,我跟你一起过去。也许他们刚刚就是看你独自一个人才否认的,我陪着你去,有个男的跟着,他们能老实一些。”说着,就再次握住我的胳膊,带着我往停在路边的车子去。
我按住他的手,“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已经找不到了。难道你觉得我蒋婕是能轻易蒙混过去的人吗?我已经在他们店里店外都查看了一遍,确实没有。”
一个谎言的故往,需要用许多个谎言来陪葬。就为了一个包,我和宋裕盛在人行道上争论了许久,最终以我的坚持胜利而结束,他妥协了,但仍绅士地提议送我回家。
钥匙虽然丢了,但我还在楼层角落留了备用的。宋裕盛驱车把我送到了楼下,找物业帮忙开了门禁,宋裕盛送着我上了楼,找到了备用钥匙开门,门刚一打开,屋子里的固定电话就叮声作响,一阵急过一阵,催促着我小跑上前接听。
宋裕盛站在门口,他有很好的教养,如同陈仪岚一样,得不到主人的邀请不踏足屋内半步,更何况,对方是一位女性,又是深夜时间,他的一举一动更加谨慎。
刚接起电话来的我才留意到这一点,正要抢在应答电话之前邀请他进屋坐,却已听到彼端传来了陆弘湛的声音。
“你的包我让昆子给你送过去了,应该一会儿就到,你下楼接应一下,他不会上去的。”
我浑身莫名一震,在我的内心深处,或许对宋裕盛的坦诚存有丝丝感激,又或许对我的欺骗存有缕缕歉疚,冷不丁听陆弘湛这么一说,我开始害怕,握着听筒的手忍不住颤抖,只能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僵硬的音节。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我侧脸看向还站在门口的宋裕盛,从他淡然微笑的脸上看到了风云骤变,有一股强烈的预感告诉我,似乎就在这一晚,诸多计谋就要败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