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梁天麒让阿忠先回去休息。
阿忠站在医院病房里说自己不累。梁天麒无奈，只得让他出去在门口坐着。
阿忠出去后，梁天麒将门反锁上。他从浴室里拿出张嫂送过来的塑料盆，接上满满一盆温水，再将盆端到卧室里。又跑回去拿一条干净的毛巾。
“清清，我帮你擦擦身子。你现在不方便洗澡，如果你同意，就眨眨眼，不同意，就一直看着我。”他坐在床边，一手握着她的手，认真而温柔的说。
梁天麒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病床上的潘婉清慢慢转过头，盯着他眨了眨眼。
梁天麒见她同意了，附下身在她额头亲了亲。
“乖，明天我带好东西给你。”
梁天麒仔仔细细的帮她擦身子，忙的满头是汗。病房里的空调被他暂时关上，他怕潘婉清再着凉发烧。
等他忙完一切，想要陪她休息一会，房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梁天麒想发火，他站在床边看着潘婉清正望着门外的方向，还是收了脾气，直接过去开门。
门外，是康宇狄和石佳楠。
石佳楠怀里抱着一捧百合花，她有些费力的笑了笑，算是和梁天麒打招呼。
康宇狄的手里提着两箱燕窝，也跟着皮笑肉不笑的。
“大嫂怎么样？”
他们二人走进屋，一个将燕窝放在收纳柜里，一个将花摆进病房里的花瓶。
梁天麒回到床边，没说话。
石佳楠插好花，走到梁天麒附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直到康宇狄在她身后推了推，她才壮着胆子走到病床边，轻轻拉起潘婉清的手，坐在椅子上。
“婉清，我是石佳楠，你还记得我吗？”石佳楠从康宇狄那听到过潘婉清的现状，可她没想过，现实居然会这么糟糕。
潘婉清的手冰凉，好像一块寒冰。
她缓缓转过的头，像个机器人。她的眼神空洞无神，明明是看着自己，却又像是在看着更远的方向。
她就这么安静的躺在那，不说话、不哭不笑。没有喜乐。
石佳楠看着这样的潘婉清，眼圈瞬间红了。她一手捂着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外流。她今天画了精致的妆，眼泪滑过脸颊，那妆容依旧雷打不动。
身后的康宇狄轻声叹气，一手拍了拍梁天麒的肩膀。
“哥，怎么打算？总这样不是个事。”
梁天麒看着潘婉清，和她一样，面无表情。
“白天去公司，晚上直接回这陪她。张浩哲说清清暂时不能出院。等什么时候她出院了，我再带她回家。”
康宇狄挠了挠头，有些心急。
“不是，大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大嫂一直不说话怎么行？吃饭洗澡上厕所，不说出来，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想什么？”
梁天麒低下头，像是在隐藏什么。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她不想说，可以听我说。白天这里有阿忠，清清想做什么会用眼睛告诉我们。晚上有我在。宇狄，你们没什么事就先回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康宇狄听着梁天麒的回答，整个人都愣住了。就连石佳楠也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回头看他。
梁天麒第一次如此温柔的说话，他这温柔里，还带着难以掩饰的难过。
康宇狄以为他见过梁天麒最心碎的时候。他现在才知道，以前的梁天麒，不过是被潘婉清在心上捅了一刀。现在的梁天麒，才是真正的心碎，连魂都丢了大半。
康宇狄没再说话，他拍了拍梁天麒的肩膀，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石佳楠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潘婉清，轻声说：“梁先生，我能在这陪陪她吗？婉清说，她没什么朋友。我是一个，我想多陪陪她。”
梁天麒低着头，吸了吸鼻子才抬起来。他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开口拒绝。
“太晚了，她累了。明天周末你再来。”
石佳楠看着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一样的潘婉清，犹豫一下还是起身离开。
“那我明早过来。梁先生，清清现在能吃什么？我让我妈做点。”
康宇狄双手插兜，无所谓的说：“咱妈做饭再好吃，能有梁家厨子做的好吃？”
石佳楠瞪了他一眼，没心情和他开玩笑。
“是我妈。”
“清清现在有专门的营养师搭配三餐，等她好了，我带她去你家里试试阿姨的手艺。”梁天麒话一出，康宇狄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他了。
曾经高高在上的梁天麒，像是瞬间被摔在地上。
石佳楠愣了一会，才用力露出一个笑脸。
“好，等婉清好了，你们都来我家！就是别嫌我家小就好。”
三人像老友一样又说了几句才各自离开。
梁天麒送走这两人，从柜子里掏出阿忠的玻璃瓶和方形纸。打算继续叠纸鹤。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他坐在椅子上慢慢叠着纸鹤，眼睛盯着书上的文字，给潘婉清讲故事。
潘婉清缓缓睁开眼睛，盯着他看一会，又闭上。
直到潘婉清睡着，娇小的身子因为匀称的呼吸而上下起伏，梁天麒才结束这一天的工作，躺在她身旁抱着她入眠。
第二天，阿忠来的时候，眼眶带着深深的黑眼圈。
梁天麒昨晚忘了将纸鹤的瓶子收起来，索性直接和阿忠摊牌。
“以后想叠，就大大方方的。谢谢你，阿忠。”
阿忠看着床上正在望着自己看的潘婉清，摇摇头。
“我，我应该做的。”
梁天麒不管阿忠这句应该做的是什么意思。他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扶潘婉清坐起，一勺勺小心翼翼的喂她喝水、吃饭……
当石佳楠和康宇狄来的时候，梁天麒正在病房给潘婉清讲故事。
阿忠却坐在沙发上，不停的叠着纸鹤。他身前摆着两个大玻璃瓶，叠一个扔进去一个。
一个玻璃瓶快要满了，另一个正等着阿忠的纸鹤。
梁天麒见康宇狄他们来了，淡淡的说句：“你们随意。”又继续给潘婉清讲故事。
石佳楠环望一圈这硕大舒适的病房，拉了拉康宇狄的胳膊。
“会叠吗？”
康宇狄一愣，不明白什么意思。
石佳楠指了指阿忠手里的纸鹤，“这个，会吗？”
康宇狄看着阿忠，愣愣的点头。
“小菜一碟，小时候我小妹总缠着我帮她叠。你等着，我去护士站借俩小板凳。”
康宇狄脚底抹油，用三寸不烂之舌很快从护士那借到两个板凳，和一个柔软舒适的坐垫。
他将坐垫放在板凳上，这才推给石佳楠。
“这样坐着舒服，屁股不疼。”
石佳楠盯着康宇狄笑眯眯的样子，说了声谢谢。坚硬的心突然软了一下。
两个人坐在阿忠面前，跟着他一起叠纸鹤。
病房里回荡着梁天麒讲故事的声音，那声音温温柔柔，让石佳楠有些羡慕。
上午十点，张浩哲带着一个苹果走进病房。他看着一屋子的人，三个围在一起叠纸鹤，一个在读书，无奈的摇摇头。
一群神经病。
他将苹果塞进潘婉清的手里，和她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张浩哲走后，潘婉清拿着苹果的手有些费力的举到梁天麒面前。
她依旧不说话，静静的盯着他看。
梁天麒望着她笑了，眼底满是参着难过的深情。他接过苹果，也不管这东西洗没洗过，是不是有机空运的，直接塞在嘴里咬上一口。
“很甜。等我们回家，我给你吃更好的。”
有一瞬间，梁天麒咬着咬着苹果就哭了。他好像看到潘婉清对他笑了，那笑稍纵即逝，好像没发生过。
潘婉清望着梁天麒吃苹果，看他将一个苹果吃干净后，又望向窗外。
梁天麒将书收起来，知道她想出去透透气。
他叫阿忠将轮椅推过来，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在轮椅上。石佳楠和康宇狄跟在梁天麒的身后，阿忠跟在最后面。几个人浩浩荡荡的陪着潘婉清散步。
石佳楠看着梁天麒耐心陪潘婉清说话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总是有一种酸涩感。
几个人走过窄路，石佳楠快步向前跑去，走在前面大声的试图和潘婉清聊天。梁天麒的嗓子都有些哑了。可潘婉清依旧看着前方，默不作声。
时间到了十二点，医院的护士将潘婉清的营养午餐送来。石佳楠给大家订了盒饭。
梁天麒坐在床边，继续喂潘婉清。
石佳楠坐在沙发上，看着一幕幕，叹口气。
“都说老伴老伴，老了能相伴，你生病了我能喂你一口吃的，我生病了你能喂我一口吃的。清清和梁先生，也真是患难见真情。能有个人这么对自己，活一场，值了。”
康宇狄咽下一口盒饭里难吃的青菜，拿着筷子扭头对石佳楠说：“佳楠，你放心，如果有一天你出事，我康宇狄绝对比我哥还贴心，把你当仙女伺候！”
石佳楠拿着水杯刚打算喝水，被康宇狄的话气的直咳嗽。
“康宇狄你个乌鸦嘴不会说话就别说！”
康宇狄伸出一只手拍了拍石佳楠的背，嘿嘿一笑。
“我这不是顺着你说的嘛！佳楠，晚上看电影去？最新大片！”
石佳楠瞥他一眼，将水杯放下。
“再议。”
两个字似乎让康宇狄看到了希望，他拿着筷子将饭盒里的肉扔进石佳楠的饭盒里。
“好嘞，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