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本就不善辩,而南氏说的话看似冠冕堂皇,实际字字在理,一时语塞,脸气得有些红,回头看了眼虚弱的墨绫,道:“这孩子我不会让她在府中逗留太久,只要伤势痊愈,我便送她离开。”
南氏嫌恶的看了眼墨绫,可是见景澜那么袒护墨绫,心生计较,阴笑道:“我并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我知道你女儿一生下来就被活活烧死,你心中痛苦,看见孩子就喜欢,既然你一心要照顾这孩子,我成全你,你可以和她一起离开,到时你爱照顾她多久就照顾多久,谁也不会干涉你。”
墨绫不禁疑惑,刚才二夫人明明说女儿丢了,而这大夫人怎么说孩子被烧死了呢?难道二夫人也像烟雨姨娘一样,因孩子没了,承受不了打击,得了失心疯?她更加怜悯这个女人了,原来她的孩子是被人烧死的,真是残忍。
可恶的是这个大夫人,还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生气道:“夫人,若您的孩子被人害了,您还会在这说风凉话吗?想必您也该身为人母了,心肠怎么还这么歹毒。”
南氏本没有在意这个虚弱苍白的孩子,没想到她一开口便如此大胆的帮助景澜顶撞自己。她是相国府正室夫人,江淮南氏的嫡亲长女,怎么能容忍一个女孩儿如此嚣张,瞬时不顾仪态,三步并两步的跨到墨绫面前,指着墨绫对景澜呵斥道:“景澜,你捡来的就是这样无礼的疯丫头,我本还想容她两三天,她却如此无礼,这样的人哪里容人可怜!”
墨绫看不惯她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慢样子,毫不示弱道:“我不需要你这种人可怜,有你在这里我也不想在这待下去,你更不要以我为借口赶这位善良的夫人离开!我立刻就走。”
“你说什么?”南氏再也忍不住,毫不留情的扇了墨绫一个巴掌,“相府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小丫头敢在这里撒野?”
景澜看着墨绫红肿的小脸儿,心疼得不得了,虽不满南氏对一个孩子大打出手,但是她知道如果墨绫再嘴硬的话,一定会吃更多苦头地,便忙示意墨绫住口,自己挡在墨绫前面,压住怒火,颔首道:“夫人,您是名门淑媛,自幼读习圣德,知书达礼,岂是这十岁孩子能比得了的?她年纪尚小,要慢慢调教才是,夫人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
南氏见景澜在她面前低头,心里顿时舒服多了,脸上也有了笑意,但是依然嘴硬,仰着脖子教训道:“我看着这孩子也有十几岁的样子?没有爹娘吗?以前都没有家教吗?”
墨绫一听有人数落娘亲,又想起烟雨娘为自己所做的牺牲,本来压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仰着小脸,上前一步,直视着南氏,反问道:“您恃强凌弱,狗眼看人低,这是您的家教?”
南氏虽然被墨绫眼里的愤怒和森寒震慑了一下,但是听到墨绫得话,气得直跺脚,叫嚣道:“你说我是什么?臭丫头,你竟敢如此放肆!”
墨绫看着南氏气得仪态尽失的样子,满脸嘲讽的笑起来:“回夫人的话,小女说您那么知书达礼,不仅读过那么多圣贤书,还很会骂人呢,呵呵呵。”
墨绫的笑声在南氏看来猖狂至极,南氏觉得火气似乎要窜到头顶了,想骂墨绫又不想让一个黄毛丫头讥讽,只能忍着怒气,假装笑意道:“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家伙,你既然那么有志气,请立刻离开。”
墨绫自然不想再多做逗留,再给二夫人惹麻烦,于是道:“二夫人,谢您的搭救之恩,墨绫他日定当回报。”
景澜知道墨绫如果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南氏一定不会让墨绫好好待下去,但是看她身子太虚,便道:“夫人,现在正值盛夏,外面天气炎热,这孩子身子还虚得很,不防让她养好身子再走吧,我们素日里多做善事也是为了给在外的相爷积攒福报啊!”
景澜既然说是给风相积攒福报,南氏自然无话所说,但是她觉得这个女孩与自己似乎命格不和,只能勉强道:“为了相爷,我不与她计较,就当作施舍乞丐了,就容她多待两日,两日后若再让我看见你,休怪我不客气。”
南氏多少年来都不曾受过这样的气,实在不愿再呆在此处,气冲冲地走了,心想着就算不能把景澜赶走,也不能让这个女孩在府里呆久,这么刁钻的丫头,岂不是给景澜添了羽翼?
墨绫见南氏气冲冲地走了,心里畅快了不少,常听说官宦家的正室总给侧室气受,看样子是真的,偏偏这个景澜夫人更是温文尔雅的,平时定是个不争不抢的淡泊之人,想必受了不少欺负。
景澜感激的看着墨绫,道:“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未如此忤逆过她,我原以为她一直不得所欲也是个可怜人,一直不与她争辩,没想到她这么多年了,竟还不忘和我过不去。”
“夫人,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啊,不值得怜悯,你不要再忍让她,让她欺负你了。”
景澜满眼疼爱的看着墨绫:“真是个有主张的孩子,对了,你的东西我都给你收好了,我拿给你看看,可否少了什么?”
景澜将衣物银两悉数递给墨绫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以后想要浪迹天涯,惩奸除恶。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受人约束,不受欺凌。”墨绫一想起未来,心里充满了期盼,。
景澜本觉得这孩子与自己有缘,想留她在身边的,见她这么向往自由,而自己的处境又确实给不了她什么,只能嘱咐道:“外面世道凶险,你一个女孩子要千万小心,而且你又生得这么好看,会引人注意招惹麻烦的,要处处警惕才是。”
墨绫自逃离了醉烟楼后,便轻松了很多,她不相信会有比醉烟楼还要险恶的地方,便笑道:“夫人放心,墨绫一定会自己保护自己的,以后墨绫若再回帝都,就偷偷来看望您,陪您,好不好?”
“当然好,你千万要平平安安的,时常来,我这院落偏僻,一般时候都无人,你尽管来就是了,孩子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还有些针线活要做,一会儿来陪你。”景澜拍了拍墨绫的肩膀,便去了厢房。
墨绫看了看自己的衣物,发现银子竟然都没有跑丢,高兴得很,一千两银子数目不小,她要想办法钱生钱,以后自己养活自己才行,她突然想起烟雨娘情急下塞给自己的东西。
墨绫掏了掏衣服的夹层,摸见东西还在,欣喜过望。那夜情急之下,烟雨娘塞给她的时候她并未仔细瞧,现在才发现这似乎是一本用上等木材做的书,当她打开后更加惊叹,里面一层一层薄如蝉翼的木片,都是折叠式的用精密的丝线一片儿连着一片儿,拉开后便是能铺开好长的一面书。
墨绫发现每一页似乎都记载着什么药方,开头还是工整的蝇蝇小字,可到后来就变成了血迹斑驳的血书。
墨绫心头一紧,明白这应该是烟雨娘从前对毒的心得纲要,开始因为时间充裕条件允许,写的极为工整,后来那些血书字迹潦草,应该是被困于密室之后,偷偷起草的。
墨绫将木书紧紧地贴在胸前,这是娘毕生的心血,自己要精心保管才好,可是娘要自己学习这些阴毒的东西做什么呢?
墨绫将书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万物皆分是非,毒虽害人,但用毒者若为良善大义之士,毒不仅可防身治病,也可惩小人,伸正义。”墨绫不明白娘亲为何在最后一页写下这样的话,难道她是早想把这毒笈交给自己,而且早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疑惑吗?那么烟雨娘真是用心良苦了。
墨绫将书收好,倚在床头,环顾了一下这房里的摆设都陈旧了,心想这个二夫人的日子过得真是清贫,看那大夫人的衣装那么华丽,摆明了就是欺负二夫人,故意克扣她的用度,来了半天这房里也没有一个侍女,而那大夫人前呼后拥的,这太不公平了。
墨绫虽然想替二夫人出口气,可是冷静下来一想,自己呆两日就走,虽然一时出了气,以后麻烦还是落在二夫人头上,所以她要想些实际的法子报答二夫人。墨绫看了看桌子上的银子,琐碎的银两加在一起将近一百两了,而整的银票只有一张一千两的,她想把碎银给二夫人,觉得自己太小气了,可是一千两的都给二夫人又怕自己不够用。
墨绫纠结了半天,一咬牙,下定决心把银票留给姨娘,反正若是没有将军给的银票,她也是打算用那些碎银子糊口的,所以这一千两就给二夫人吧。
墨绫活动了一下手,感觉都消肿了,身上也恢复了力气,自己在此处不宜久留,如果老妖婆不放过自己找到相国府来,二夫人可就真的被自己连累惨了。想着二夫人在做针线活,自己不宜打扰,便写了张纸条,留下银票,自己收拾好行装悄悄地走了。
待景澜回房时,见人去屋空,心里复又恢复了以往的空荡,似乎自己做了一场梦,那个女孩子到底来没来过,自己的孩子若在身边多好,看见桌上的银票时,她几乎哭出来,老天爷,那孩子是您派来代替我的女儿宽慰我的吗?我的女儿到底我还能不能见到?
墨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阳光正毒的时候,不禁怪自己太感情用事,应该等下午太阳下山了走才对,可是既然已经出来了,不管再热都要熬过去,好歹空气是自由的。
墨绫为了防止被认出来,用修颜术修了脸,她相信一般人是认不出她的,她到一家茶楼准备喝杯茶避避暑,走到门口,看见一张皇榜在阳光下格外晃眼,上面赫然写着“征税”,墨绫浏览了一遍,心中了然,原来楚卫的战事终于爆发,霍将军已经回边城打仗了,现在要百姓缴税支持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