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忧知道墨绫的伤口在胸口处,忽然想起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便将自己找了丝帕将眼睛蒙上,然后伸手去解墨绫的衣服,可是一时断不准位置,在那凭空比划了半天,依然犹豫着该从哪里下手,免得慕锦寒那个冷面人误会自己轻薄她。
慕锦寒在屋外立着,想着若离忧平日做事不着边幅,且是想一出是一出,便又折返进去,看见若离忧蒙着眼睛比划着,无奈地开口道:“你如此拘束怎能给她治伤,让疾风来替你,你在纱帐中外交待她如何做就是了。”
若离忧猛得拆开纱巾,幽怨道:“你为何不早说,耽误了救人的时机。”
慕锦寒出门,吹了一声长哨,疾风便闻声而至,疾风疾风,迅疾如风,慕锦寒的得力女婢。
疾风得了慕锦寒的指示,便进了屋内,将纱帐放下,而若离忧则退至帐外,疾风按照若离忧的指使,将一切细致入微的处理好后,便退了出来。
“公子,那姑娘幸运的很,虽然伤口极深,刺在心口上,可是却是恰到好处的收住,与心脉只差一毫。”
若离忧暗叹墨绫的幸运,可是又觉得蹊跷,方才号脉时竟无脉象,此时复又号了一次脉,竟又有了脉息。他虽心中疑惑,可是一时想不出答案,担心慕锦寒轻看了自己的本事,便只对慕锦寒道:“应是无碍了,休息三五日,便可苏醒了。”
慕锦寒对疾风道:“近日你留在此处照顾她,不得任何人来扰。”
疾风干脆地应了声“是”便在床头站定候着,若离忧见没自己什么事,便打着哈欠慵懒的出了花苑雅筑。
慕锦寒则身形一闪,消失在夜幕里,他听说静若出宫回了安府,他要去找他的静儿。
慕锦寒对安府的布局了如指掌,进了安府,便直接去了安静若的香阁之外。
夜深人静,安静若屋子里的灯早就熄了,可是安静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大婚之日近在眼前,自己竟是满心的欢喜,岂不是对不住锦哥哥?
可是她自己很清楚三年的时光已经让锦寒的脸在她脑海里越来越淡漠,直到作画时连锦寒的轮廓都画不完整的一刻,安静若便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已经不恋着他了?她安慰自己儿时的情分或许并不是爱恋,只是孤单的两人习惯了彼此取暖罢了。
她马上就是要太子的人了,心底那些不安分的种子早该安分的掩埋在心底。而在太子允硕的心里,她只允许他心中有她一个太子妃。
慕锦寒看见安静若的房里已然寂静无声,心里有些苦闷,可转而想着她若知道自己回来,一定会高兴的笑靥如花,嘴角便幸福的微微扬起,他自己或许都没有发觉,除了母亲,天下女子,他遍览无数,竟是只对她一人温柔。
在安静若房外守了良久,等到月落星稀,他才舍得离开,静若,等着我,终有一日,我要与你山长水阔,执手天涯。
四日后,太子大婚,普国同庆,举朝恭贺。皇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各主要宫殿,都备足了鞭炮、红色烫金双喜字儿大蜡烛,御路上都铺了大红毯。
要不是占天司算的吉时已到,外面一直催着,允硕根本不想穿上那身刺眼的大红礼服,太子府的人们都知道安小主体态丰盈,美若天仙,可瞧着自家主子不高兴,伺候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干净利落的将太子的一身行头伺候妥当,便卑躬屈膝的将太子殿下恭送出门。
太子面无表情的去祭祖,拜过王上王后之后,便要亲自去迎亲了。卫国太子婚礼颇为不同,太子妃于大婚之日,不在娘家等候迎娶,而是在宫中另设宫殿以做迎娶之地。
此番安静若便在凤安宫等候,安静若本就天生丽质,明媚皓齿,负责上妆的女官又分外不敢懈怠,仔细的施以粉黛之后,已然恍若天人。负责梳妆的女官更是生得一双巧手,细致的盘叠之后,“飞天髻”浪漫而不失新颖,两缕鬓发垂于耳际,如飘逸的蝉翼。带上珠光璀璨的凤冠之后,高贵清雅,映衬的安静若整个人更是美丽不可方物。
安静若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恍然,那耀眼的凤冠终究是太过光鲜,彻底的盖过了慕锦寒在她心中留下的那抹薄影。
端坐在闺房之中,耳闻迎亲的鼓乐声越来越近,心里的那面“鼓”,点儿也越敲越急,自己嫁的是太子,未来便是该重新开始的。
太子妃仪仗设在东午门之外,其中一顶礼舆,外面的明红色缎子帷幔上,用金线绣着凤凰,礼乐分设两侧,静候太子迎亲仪仗。
太子的仪仗队、鼓乐队在前,自己居中,后面跟着迎亲官员、太监、侍卫,行至东午门,会同太子妃仪仗,一行人马,绵延数十丈,浩浩荡荡的进了凤安宫。
吉时算的好,并未久候,安静若由侍女搀扶着,凤冠霞帔,娉娉婷婷的走了出来,允硕依然面无表情的去迎过了安静若,二人共牵着红花,踏着红毯,行至东午门,允硕将安静若送上礼舆坐定,吉时到,升舆起驾。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前往行大礼的安和殿。王公大臣喜气洋洋地站在安和殿上和安和殿庭院中恭候。待喜炮三响,在鼓乐声中,王公大臣先向王上行“三跪九叩”礼,再向允硕行太子之礼,一时间“万岁”之声,“恭贺”之声,地动山摇。
慕锦寒站在万人中央,看着正在接受着无限华光的安静若,他以为安静若是被迫无奈极不情愿的,于是那道极尽关切,无限酸楚的目光,扫到高高在上的王后时,杀机顿然涌起。
慕锦寒,英姿华发,气魄难掩,王后只需扫视人海一眼,便能瞧见他,心中暗叹,果然出落的一表人才,当初多亏早早的踢走了这个绊脚石,否则如今要对付的恐怕不止俪淑妃一人了。不过如今王上见他进京竟无半句责备,看来还是顾念着骨肉之情,需要斩草除根才是。
位置仅次于王后的俪淑妃,寻着王后的目光望了过去,瞧见是慕锦寒,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眼底却闪过了一丝狡诈,坐山观虎斗,最后坐收渔利的便是她的贤儿了。
礼毕,乐止,礼部尚书奉金册、金宝,宣读册文、宝文;然后,把节、册、宝授予太子妃。王公大臣再拜。
慕锦寒叩首的一瞬间,心痛得似要炸开,高台之上的是骨肉相连的父亲兄弟,自己却只能以人臣的身份,做个极尽不相干的人,在此行跪拜之礼,而不为人知。还有,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为何要身不由己的嫁作他人妇?
慕锦寒心灰意冷的叹了口气,再抬眸时,安静若已经由女官引着前往庆安宫,洞房花烛的新房,那抹艳红的身影渐渐远去,却越发刺痛他的眼,他拳头越攥越紧。
而允硕则在太和殿开宴,宴请众王公大臣。众人按照位阶尊卑而坐,慕家为兵权重臣,自然列在贵宾之列,而慕锦寒则代表舅舅坐在慕家首座之上。
众人心中都记得三年前往事,宫中原本颇为王上敬重的肃静王妃因亵渎王上信奉的道仙,一夜之间沦为废妃,幽禁宫中。二王子允锦原本深得王心,却因母妃连累,不得再承王族姓氏,无奈更名慕锦寒,削去王子身份,年仅十三,便随舅父出京征战。
此刻以慕家人的身份恭贺太子大婚回京,虽在文面上并没有忤逆旨意,可是毕竟是被逐出王室的罪妃之子,如此不避嫌的出现在公众场合上,难免会引人侧目。
朝中不少人私下揣测,王上早年最欣赏二王子,虽然削掉王子身份,却将其转到兵权名望极其显赫的慕家名下,可能另有深意,眼下二王子回朝坐于上座,位置极其显眼,王上眼下虽并未有垂青爱护之举,但也不曾有一丝愠怒之色,隐约之间不难看出,王上心底还是顾及父子之情的。
宴会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赞叹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可是人心叵测,人人各怀鬼胎。
国师敖风与卫王弟弟武王爷齐座,待王叔向允硕敬酒恭贺之后,敖风傲然起身,佯装恭维地敬酒道:“太子大喜,臣下不善言表,为表恭贺之意,特奉上三镶铜玉如意九柄,愿殿下万事如意,平安大吉。”
“平安大吉”几个字咬的分外重,仿佛有着警告的意味,台下众人自然能听出弦外之音,等着向来脾气暴躁的安世和大发雷霆,当着王上的面与敖风大闹一场,却不想安世和却正与旁人心平气和的把酒言欢,根本不将敖风的话听在耳里。
允硕更是面色温润地回道:“本王感谢国师大人的吉言,敬卿一杯。”说着便欲一饮而尽。
“慢着。”敖风忽然喝住允硕,转而压低语气道,“太子殿下,臣的玉如意称得上是稀世珍宝,今日群臣皆在,邀众人一同观赏,共享喜乐如何?”
太子深知敖风心思狡诈,必然另有用意,可是无不允之礼,便示以允许之意,于是敖风让下属奉上贺礼。
玉如意翠润生莹,足见为上等好玉,完结无暇,镶铜工艺精湛,材质手艺都乃上乘,众人都连连称道时,那奉礼之人不知为何忽然脚下不稳,跌倒在地,好好的玉如意全都碎了,那清脆的声音震得人心发颤。奉宝之人吓得跪在地上,一直讨饶。
本是人为之事,王上迷信迂腐,偏偏会想到乃上天降兆,寓意“平安大吉,万事如意”的吉物竟都碎了,这玉如意难道并不如意?王上心慌不已,登时就从座上立了起来,对国师道:“国师,快看看,是不是将有凶兆?”
王后见此景,脸色时青时紫,敖风这是故意在允硕的婚宴上生出不吉利事端,刚要发作,被允硕止住拦下,示意静观其变。
敖风继续道:“王上,今日是太子的大喜之日,大凶之言臣不知该不该说?”
王上见敖风面色凝重,越发紧张,急道:“国师尽管直言。”
敖风早料到王上会如此反应,便依言道:“今日为太子大喜之日,实际却为百姓得苦难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