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十二月底，王皇后死，武则天封后，皇帝定于一月初在泰山封禅，几个消息同时传遍了整个大唐。
封禅必须定在长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年份，而如今逃难的村民处处可见，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赈灾的饷银，这大概就是官吏们口中所说的国泰民安吧。
芸析摇摇头，这种事情和她忙活的事情隔了十万八千里，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紫兰，你待会儿带奴儿去锦绣阁制身衣服，顺便买些鲜货回来，今晚我们一起守岁。”
不知不觉已是除夕，今日的除夕却没有了昔日陈府的繁华，赵家庄中鞭炮声响个不停，芸析的小院保持着昔日的寂静，几个无家可归的人挤在火炉周围，偶尔互相答一句话。
“权听姐姐安排，惜春和惜红姐姐要叫回来么？”
“不用了，这几日阁中繁忙，估计她们抽不开身。”
芸析手中的针线在香囊上不断穿插着，若有外人在此，定会认出芸析手中的香包和锦绣阁卖的上等香包制法极其相似，甚至比其缝制手法还要繁琐。
“三姐不随我们去城里逛逛么？”奴儿出声问道，她如今已是‘林家’的一份子，排行老六，不足八岁的身子已经是个上好的美人胚子。
“我不去了，年糕还没做呢，三姐要在家里做年糕。”
芸析怜惜的摸了摸奴儿的头，这几天奴儿跟着两人学习书画，种菜浇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做得极其认真，又不抱怨，让香儿和芸析极为欢喜。
“那待会儿我让四姐给你买最好吃的桂花糕回来。”奴儿瘦削的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
“奴儿真懂事……”
几人谈话之际，一辆简朴的马车停在了小院前，从中走出的两个女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院落。
“三妹，四妹，我们回来啦……”
惜红大喊一声，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
香儿起身打开房门，将惜春和惜红迎进门。
“方才正谈到两位姐姐，没想到两位姐姐自己就回来了。”
香儿将两人带来的一堆东西卸下，奴儿连忙跑过来翻找自己喜欢的东西。
“上次见到我还不肯叫姐姐呢，这次怎么这么猴急……”
惜红装作一脸不满的对奴儿哼道，奴儿闻言连忙收回了双手，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望向芸析，刚从包裹里翻出的糖人儿却是不肯放下。
“你大姐在逗你玩儿呢，还不快谢谢大姐？”香儿最是见不得她泪汪汪的样子。
奴儿闻言，连忙上前抱住了惜红的脚，“谢谢大姐……”
“妹妹不是要带奴儿进城去制衣服么？”芸析向香儿示意，让她带着奴儿离开。
“这样呀，正巧马车还在外面呢，与我去将马车里的东西都拿过来，你俩坐马车去就是。”
惜红知道芸析想要将奴儿支开，连忙抱起奴儿朝院前的马车走去。
“好耶好耶，坐马车咯……”
奴儿在惜红怀中雀跃着，香儿紧跟上去，将车上的东西都拿进屋来。
“锦绣阁中事务繁多，两位姐姐怎么有空回来？”
芸析给惜春和惜红倒上热茶，支走奴儿后，几人说话也就自然了许多，毕竟奴儿太小，年幼的孩子总是口无遮拦，有些事情是她现在不能知道的。
“锦绣阁里的事情大部分都交给水姐姐和木姐姐了，这不是除夕了嘛，我和惜春就想着赶回来一起守岁。”
“水姐姐可信，毕竟我们救了她的命，她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至于木芙蓉我就不清楚了，毕竟锦绣阁都是两位姐姐管的。”
芸析端起一杯热茶喝起来。
“木姐姐是同乡，落难到此后进了合欢楼，因为姿色过人，合欢楼中的客人们经常指名道姓要她相陪，因此与合欢楼中的姑娘们产生了间隙，龟婆走的时候实在无法，被迫将她留了下来，我看她可怜，便让她做了几个月，目前看来还值得托付，以后这段时间我和妹妹会多加观察的。”
惜红解释着，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递到芸析身前，“这是锦绣阁建立几个月以来的收成，还请妹妹过目。”
芸析接过账簿仔细翻阅，一旁的惜春将这段时间锦绣阁中的大事说了起来。
“江广元昨日送来了一块亲制的匾额，另送来文书嘉奖，宋王派人送来一块匾额和两根万年紫檀木，按照当初妹妹许诺的约定，我让阁中的上等匠人们赶制云中恋，木材足够做两张，我打算留一张在阁中四楼压阵。”
“楚王为人过于正直，钱财和势力也不足宋王，命人运来了几颗千年紫杉和一封文书，我也同样让匠人们按照原本的样式制作云中恋。”
锦绣阁中的制品受到众人青睐也不是没有理由，芸析设法买下锦绣阁后，便在民间找了些从朝廷工部告老的匠人，给他们重金，让这些人在锦绣阁中帮着指导从民间作坊找来的普通匠人。
工部的匠人都是通过千挑万选才被选入皇宫的，以皇宫中老工匠的手艺，自然能得到民间贵人们的喜爱，毕竟民间作坊和工部匠人手艺上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就能比划出来的。
“锦绣阁建立不到三个月来就给苏州增加了六百万两的税银，比整个苏州一个月的税银还要多，如此下去，明年江广元的功绩怕是会赶上京兆尹了，送些形式上的礼物来也是自然。”
“至于楚王那边，两位姐姐依旧按照自己的意思做就是，届时多送些上等香包过去，就当是锦绣阁的回礼。”
芸析听着两人的话，将账簿合上，三个月来，锦绣阁的纯收入已经达到了九百万两，只是商人重税，两人按照芸析的吩咐，分文不少的缴纳税款，硬生生给府衙交了六百万两，这可是个不小的数字。
“你们没给阁中的匠人们放假么？”芸析将账簿放到一旁。
“放了，但在阁中工作的多是一家子，夫家是木工或者护卫，妇家是女红或者仆人，这些人都是从作坊里跑来投奔的，以前在作坊里住着，如今投奔过来自然没了去处，我便多给了些银两，让他们在阁中过年。”
惜春在一旁耐心的解释着，惜红则将带来的糕点干货拿出来摆在桌上。
“那劳烦姐姐回去一趟，让阁中厨房这段时间多做些酒菜，犒劳犒劳在阁中的匠人。”
“妹妹放心，这些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善。”
惜春为人仔细谨慎，芸析能想到的东西，她自然也能想得到。
“那就好，有两位姐姐在，阁中就没有妹妹什么事了。”
芸析放下心来，将账簿放入怀中，她让惜春和惜红做两份账簿，一份她们留着好给以后监察的官吏过目，一本在自己这儿留着，方便自己衡量家资，谋划下一步行动。
“前几天江广元江大人带着一个老者来阁中赏画，我找人询问过，此人是江川枫的舅父，官至二品，拜中书右丞，常伴皇上左右。”
惜春继续说着，她知道芸析想要报仇，想要拉倒江家，如今她与芸析已是一家人，自然会帮芸析注意江家的事情。
“中书右丞，官至二品，这应该是他最大的依仗吧。”芸析握紧手中的茶杯，脸上浮现一抹严肃。
江家直系血脉为官者数十人，位高的有如今江建明和那江川枫的舅父，都是二品，位低的七品县令，乃是江川枫同父异母的兄弟外侄。
“这些事情需要慢慢谋划，如今大哥林毅已经晋升左庶卫长，我一直在帮他打通人脉，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晋升将军。”
芸析思虑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来，自锦绣阁成立以来后，只要来到锦绣阁做客的大人物，都会收到锦绣阁的一份赠礼，而赠语都会附上“此阁乃是林毅的几位妹妹所建，希望以后多多扶持”。
这些人收了礼，虽然不知道林毅是谁，但心中还是会有个底，以后在官场上遇到叫林毅的人也会帮上一帮，就算不帮，有两位亲王坐镇，加上拿人手短的性格，他们也不会再横加阻难。
“我去熬些热粥，劳烦两位姐姐往火炉里加些炭。”
芸析起身向厨房走去，如今的她已经不在是哪个傲娇的刺史千金，凡事都如农家女子般亲力亲为。
陈元和刘氏的死让她明白了刘氏当初对她说的话，如果能重新来一次，芸析会选择逆来顺受，去嫁给那个和自己素昧平生的忠义王，这样说不定就能保全陈家。
可惜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若不是奴儿每天都在她眼前晃悠，怕是她早就把当初那个天真的自己忘记了。
“姐姐，我这身衣服好看么？”
“姐姐，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你要吃么？”
“大姐，把糖葫芦还给奴儿，不然奴儿以后就不给你抱了……”
不知何时，香儿带着奴儿回到房中，奴儿已经换上了一身狐裘，头上还多了些小首饰，稚嫩的声音不停的在屋中回响着，给这寂静的小院添了些许气息。
这一夜注定是个悲伤的夜，去年的今天，陈府鞭炮声从未停歇，刘氏不让香儿和芸析放鞭炮，芸析说以后当了家，过年一定带着香儿放鞭炮，如今两人真的当了家，却是再也找不到放鞭炮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