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乐无异头晚与谢衣定下了师徒名分,心中所愿得偿,当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回到自己房中犹自喜不自禁,直在床上来回翻滚数遍方才沉沉入睡。第二日一早醒来,想起昨晚之事,心头竟有似幻似真之感,慌忙起床来寻谢衣。哪知却是来得不巧,谢衣一大早便冒雨往岳阳楼去了。
乐无异因昨晚已见了传信偃甲鸟,此刻听了阿阮所言倒也不以为意。偏他心中花样甚多,两眼一转,却是想起一事来,慌忙去寻客栈掌柜退房,又令小二将自己行李挪入谢衣院中。
阿阮见他折腾,顿足道:“小叶子你可安生些吧。这院里就三间房,谢衣哥哥一间,我一间,行李一间,哪里还有你的住处?”
乐无异笑道:“我既拜了师,自然是要朝夕侍候师父。不跟师父住一处,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一面去开了谢衣放行李那间房,一面道:“我虽对住处颇为挑剔,不过要是跟着师父,别说行李房,便是厨下柴房,我也当它是当今圣上的紫宸殿。”
阿阮原先只以为乐无异要将行李放入谢衣房中,却不曾料到乐无异径自去开了行李房。那行李房里除了杂物,便是谢衣所制偃甲人。阿阮在刘郎浦得了谢衣不得将偃甲人擅自显露他人之前的教训,此刻虽知乐无异亦是偃师,又被谢衣收入门墙,却仍秉守谢衣之言,不欲让乐无异见到不偃甲人。只是乐无异做事既出人意表,行动又颇迅捷。阿阮竟是阻拦不及。
乐无异开了房门,只见这间房间格局与其他房间并不不同:雕花月洞门隔开里外,外间一张圆木桌,桌上地下堆着谢衣近日采购的各种物事。里间一张大床,床上并排坐着四个人,面目阴沉,不知死活。
乐无异吓了一跳,心中正自暗忖莫非谢衣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背地里却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若当真如此,自己拜其为师之事,只怕便要多加思量了。
他心中正自疑神疑鬼时,便听得一个男子说话之声:“乐公子可是被这偃甲人的精细程度震惊了?”
乐无异倏然回头,只见阿阮身边站了一名灰袍青年正含笑看着自己,不是夏夷则却是谁?
阿阮挽了夏夷则胳膊,瞪了乐无异一眼,转头向夏夷则道:“夷则,你来评评理,谢衣哥哥虽说是答应收他当徒弟了,可没说让他跟咱们住一起。哪有他这样死乞白赖趁谢衣哥哥不在硬要搬进来的。”
夏夷则一怔,虽已早知乐无异缠着谢衣拜师之事,却未料到谢衣竟然会答应。脑中念头一闪而过,旋即向乐无异道谢:“恭喜乐公子。谢兄偃术精妙无双,乐兄日后必成大器。”
乐无异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摆手道:“还没正式拜师呢,夷则你先不要恭喜。哎,对了。你说它们是偃甲人?我怎么看不出来?”
夏夷则道:“夏某与谢兄同行之时,曾经见过。初见之时,也如乐公子一般诧异震惊。”随即简要将刘郎浦偃甲人偷鸡一事讲了一遍。
乐无异听了夏夷则之言,再看那偃甲人时,脸上神情便十分古怪。他屏了呼吸,缓步走到偃甲人跟前仔细观察,详辨材料:“唔,这偃甲人的材料倒跟师父送我那只偃甲鼠的材料一样。连金泥刷了三层,师父不是说连金泥刷多了会影响灵活性吗?回头问问师父去。”
乐无异绕着那偃甲人偏头看了半天,只觉得谢衣手艺虽然高超,将偃甲人刻画的面目栩栩如生五官俨然,所用材料却是平常。然而夏夷则既然说得煞有其事,又以谢衣之能,想来这偃甲人另有关窍之处。
再三细细琢磨之后,终是叫乐无异发现了蹊跷:那偃甲人身上竟循了人体经脉穴位在每处大穴所在之处均有极难辨认的小机关。只是那机关本身极小,又与偃甲人本身同一材料所制,结合处严丝合缝,若非乐无异留了心,也是轻易发现不了的。
乐无异好奇之心大盛,脑中一热,伸手便往其中一具偃甲人身上的机关按了下去……
此时夏夷则正与阿阮闲聊,自江船之夜后,夏夷则便对阿阮有了别样情思,只是他初经母丧,又兼谢衣时刻在侧,这等心事却不便表露。如今生母丧仪既毕,又难得谢衣外出不在,正好趁此机会多与阿阮亲近。
此时雨丝如棉,阿阮一身杏黄衫子被风一吹,衬着她姣好容颜,便如神女降世一般。夏夷则看得心头一荡,大着胆子将阿阮一双素手握住,柔声问道:“阿阮,我这么些日子才来拜访你跟谢兄,你可有生气?”
阿阮浑然不觉自己一双手被夏夷则握住,笑眯眯地摇头道:“夷则有自己的事,当然是做正经事要紧。当日你说三日后来,你又没食言,我为什么要生气?”
夏夷则微微一笑,伸手将阿阮鬓边一缕散发拢上去,道:“阿阮,你很好。”
阿阮挣脱夏夷则双手,往自己鼻子上一点,笑道:“我当然很好了。谢衣哥哥都总是夸我。”
夏夷则点头道:“谢兄慧眼识人,他的判断,自然不会有错。”说罢,将话锋一转:“阿阮,日前行路之时,我看你甚爱樱桃一物,我舅父家中有樱桃园一座,除却景色尚有几分可取之处,其中特产鹰嘴桃甚是美味。你有闲之时,可愿与我前去游玩品尝?”
阿阮一听此话,景色可取尚且罢了,那美味樱桃却实获其心。忙牵了夏夷则衣袖笑道:“有樱桃吃,我自是不会错过的。只是樱桃果期甚短,我以前在巫山时,每每还没吃过瘾,便没了。”
夏夷则抿嘴笑道:“既如此,咱们明日一早便启程可好?准叫你吃个过瘾。”
阿阮皱眉道:“谢衣哥哥外出访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不在,又有小叶子那只小猴儿,我只怕明日走不了呢。”
夏阮二人正作一处温言软语,猛听得一声巨响,一条蓝色人影便从行李房飞了过来。在空中划出一条线,正好落在他二人跟前,定睛一看,却是乐无异。两人正自惊愕时,只见行李房中迈步走出一个人形物体来,却是谢衣所制偃甲人中的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