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来得快也去得快。仿佛就在眨眼之间,耳边那些尖利的呼啸声忽然一下就消失了,周遭一片无声无息的寂静?。尘砂散去,露出湛蓝的天空。除了空气中残留的尘土气息以及由于忽然降临的寂静让耳朵里因不适而产生的轻微的嗡嗡声,这场沙暴的离开跟它的来临一样,让人措不及防。
风暴既停,原本被狂风挟裹的胡杨树失了动力,便直直从空中往地面跌落。沈夜心头苦笑:风暴来临前,唯恐与胡杨树捆得不紧,被狂风吹了去;此时却后悔捆得太紧了些,若不能速速挣脱束缚,便是与胡杨木一起跌落尘埃,血肉化为齑粉的下场。
此时胡杨木急速下跌,眼见顷刻间便要跌至地面。沈夜将内力运到两臂之上,闷哼一声,身上绳索应声震断,随即抱住胡杨木一个翻身,将身体与地面保持水平。一面觑准时机,看那胡杨木与地面尚有丈余距离时,足尖在胡杨木上轻轻一点,那胡杨木受了沈夜这一点之力,下坠之势更疾,瞬间便跌落地面,“呯嘭”一声巨响,砸起老高一团尘埃。沈夜却借着这股力道在空中轻轻巧巧一个转折,将“青华流转”身法使将出来,整个人便如一枚陀螺一般,滴溜溜打着旋儿减了下坠之力,平安着陆。
沈夜站稳身形,将周遭放眼一望,只见沙海连绵起伏,沙丘垄脊沟槽错落,弯曲狭长,好似一条卧龙一般。沈夜见此,遂想起《地理志》上的记载来:“城治西北,有流沙数百里,沙形如卧龙,乏水草,名之曰白龙堆。”原来沈夜被狂风挟裹卷带,早已偏离了之前与侍从休憩之处。偌大沙海中,也不知道那侍从如今何在。
沈夜将自身上下一番打量,他此时头发里满是尘沙,鼻孔耳孔中也塞满了沙子,略一咀嚼,牙齿间便喀喀做声,脸上手上的肌肤被砂砾划出一道道的口子,兀自火辣辣生疼。一身祭祀礼服也被风中砂砾割坏成一条条的布条,便如孔雀尾羽一般。当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沈夜检点身上物资,所幸祭服面料厚重牢固,损坏的只是外袍,里面的常服依然完好,便连袋子中装着的信号烟花也未失去,这下才松了一口气。想来自己身为流月城帝君,若当真失陷在这沙海之中,城中诸人万万没有袖手不管的道理。就算其他人不管,城主姜沧溟也不会置之不理。
心中虽定,沈夜也不肯在这沙海中坐等营救-----须知沙海里气候瞬息万变,若再遇到风暴该如何是好?此时日将傍晚,天边日头眼看便要西坠,沈夜便以日影为准,择定方位往东南方向行去。
沙海景色异常单调,入目只是一片枯黄,落日的余晖却将沙子染上了一层金红色。起伏的沙丘显得异常的柔和而优美,落日的光影深浅明暗至少能分出了十几个层次,叫人瞬间忘掉这美丽背后掩藏的风暴、干旱与酷寒以及它狰狞残忍喜怒无常的本来面目。太阳猛地向下跌落了一下,夜幕瞬间降临。一抹惨红的弯月高悬在天边,漠然地注视着这片荒凉之地,带着几分冷然和压抑,西风呼啸,沙海之中充斥着一股萧杀之气。
眼看着气温一点一点降低,沈夜的头发眉毛上已经开始有薄薄的白霜开始凝结。他决定不再继续往前走,一来他的体力消耗得相当大,遭遇沙暴之后,他还没有吃喝过任何东西。而绵软的沙地上,每走一步都要花费极大的气力。二来沙海之中方向本就难以辨认,继续贸然前行,恐有迷失之虞----须知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走得越远,偏差越大。
旷野里忽然传来“嗷呜”一声尖利的野兽嚎叫之声,沈夜顿时惊觉起来:那是野狼的叫声!随着叫声越来越近,一头灰色野狼旋风般从远处奔来。那灰狼奔到离沈夜十余丈的地方猛然停住,在月光下从沈夜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狼吻边垂下的猩红舌头与两只泛着绿光的眼睛。说来也怪,那野狼见了沈夜却并不上前,只在原地稍作停留,看看沈夜,踌躇了一下,便又向远处奔去。
这下沈夜心中大为好奇,他刚才已经从那灰狼干瘪的腹部看出来这是一只饿狼。通常情况下,饿狼是不会放过食物的,而自己对于它来说,无疑是一道美味的大餐。但灰狼竟然没有发动攻击,这就透着几分怪异了。除非……对于这头灰狼来说,附近有更便捷,不用耗费气力捕食的食物来源。
但是灰狼不把沈夜当食物,并不代表沈夜也这样想。沈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饿了很久了,他需要补充体力。沙漠的寒夜里,体力消耗得更快。只见沈夜一声清啸,随即纵身而上,右掌前探如钩,“引”字诀发动,那灰狼被沈夜内力吸动,不由自主地倒退回来。
那灰狼心中恼怒非常,它原是狼群中的首领,狼群猎食之后,素来由它优先享用血食。无奈日前在狼群中的狼王争夺战中,因年老体衰败下阵来,更被逐出了狼群。它既是年老,捕食能力便弱,这几日下来,只抓了些沙鼠果腹,那小小沙鼠又怎能填饱它的肚子?这一日好不容易从风中嗅到一丝垂死猎物的气息,正循了风气一路找了过来,眼看得猎物气息越来越浓,正是大快朵颐的时候,却不料半路杀出个沈夜,搅了它的兴致。
灰狼被沈夜一阻,顿时凶相毕露。只见它毛发耸动,半身匍匐,喉头发出低沉的吼声,一边将缺了一半的尖牙呲了出来,两只前爪在地上一探,“呼”的一声带着沙砾便向沈夜扑去。张开血盆大口向沈夜脖颈间咬了下来。
这野狼素有“铜头铁脚麻杆腰”的说法,沈夜见灰狼向自己扑过来,将身子一侧,一拳敲在灰狼肚腹之上。他素来神力,这一拳又暗含了“层峦奔石”气劲,灰狼被他打得“嗷”的一声怪叫,四条腿在空中一阵乱蹬,跌在沙地里打了好几个滚才站起身来。
灰狼出师不利,狂暴之性反被激发出来,转身又向沈夜扑来。沈夜如法炮制,又是一拳打在灰狼腰腹之上。灰狼全身最薄弱的地方连吃两拳,早已痛得浑身哆嗦。
那灰狼原是狼群首领,对敌经验相当丰富,又是年老成精,此刻见在沈夜手上讨不了便宜,便“嗷呜”一声长鸣,假意向沈夜扑去,中途却忽然扭转身子落荒而逃。沈夜见这畜生机灵,心头一阵发笑。他既然要存心要将晚餐着落在这灰狼身上,又怎容它逃脱?当即扯下衣襟上的黄金腰佩,朝着灰狼一掷。灰狼脚下一个踉跄,已被沈夜赶了上来。
灰狼心中已知今日与面前之人是个必死之局,当即团起身子,张嘴便向脚踝咬落。沈夜看得明白,连忙屈膝后退,同时将劲力运到脚尖,一脚飞起,将灰狼踢到半空,不待灰狼落地,便拳出如风,一拳接一拳击在灰狼腰腹部位。只打得灰狼五脏俱碎,魂飞魄散。
沈夜腰间原本系有一柄装饰用的宝石匕首,所幸并未在风暴中失去。此刻沈夜打死灰狼,便用这把匕首割开灰狼血管,也顾不得血腥味,直接吮吸上去。带着腥味的温热狼血入腹,沈夜这才觉得饥渴稍减。
喝饱狼血以后,沈夜刚刚抬手拭去嘴角血迹,忽然发现十余丈外的沙丘似乎动了一动。沈夜正疑心自己眼花时,那沙丘却又动了一动。
沈夜心中疑虑不定,忙奔过去查看究竟。一看之下,不由一声惊呼!哪里是什么沙丘,分明便是一个被沙砾掩盖的人!黄沙之下一身葱绿衣裳,不是私自出城猎取赤狐的谢衣却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