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原本对找到谢衣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一来这沙海浩瀚,谢衣一个小小少年迷失其中,又无有通讯烟花,要想找到他,便如大海捞针一般;二来沙海里无水无粮,他武功又平常得紧,待身上干粮耗尽,便只能束手待毙,更不要说若是遇上狼群,那更是有去无回的局面!谁知天意垂怜,一阵沙暴竟然让沈夜谢衣师徒二人重逢。
谢衣此时胸部以下俱都半埋在沙砾之中,只余一条胳膊与头颅还露在外面。之前沈夜看到沙丘晃动,却是夜风吹动谢衣衣袖。沈夜连叫数声谢衣名字均未见回答,忙伸手去探他鼻息,只觉得气息微弱若游丝,断断续续几不可觉,但至少人还活着!沈夜心中一喜,连忙双手并用,将谢衣从沙砾中刨了出来。
此时谢衣面色青紫,四肢冰凉,只胸口尚有一点微微余温。沈夜将那灰狼狼尸挪了过来,所幸狼血尚未凝结,便如前法割开灰狼脖颈间血管,将狼血滴到谢衣口上。狼血入口,谢衣毫无所觉,便连吞咽的动作也无,狼血从他嘴边一直流到衣领之上。
沈夜便有些着急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拖过狼尸吸了一口狼血,俯身渡进谢衣口中。谢衣依旧恍若未觉,狼血外涌如前。但沈夜明知谢衣尚有气息,便不肯放弃。如此三番四次,谢衣喉头终于动了一下,将一口狼血咽下。沈夜见状大喜,忙急吮几口狼血,一一渡如谢衣口中。几口狼血下肚,再探谢衣鼻息时,比先前便粗重了不少。沈夜一颗心这才算放下了一半。
谢衣呼吸虽然变粗重了些,四肢却依然冰凉。此时入夜已久,沙海中气温更低,便是沈夜这般修为深厚不避寒暑之人,也觉得有些儿冷了。再看谢衣时,谢衣兀自昏迷不醒,头发眉毛上早已挂上了霜花。
沈夜叹了口气,将自己衣衫解开,****的胸膛接触到冷风,瞬间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接着,沈夜将谢衣上身衣衫脱去,将他裹进自己衣襟之中。幸好谢衣此时只是一个小小少年,身量不足,沈夜又生得身材高大,这般将谢衣裹在怀内,倒也不觉局促。
二人胸膛赤裸相接,沈夜才开始将谢衣裹入怀中时,只觉得如怀中如揣了一块冰块一般。然后随着时间流逝,那冰块渐渐消融,有了热度。更有另一股心跳应和着自己心跳逐渐有力。沈夜又不停摩挲谢衣四肢,如此这般良久,怀中少年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时人僵卧无息,有怜之者以身暖,庶几得活。”沈夜喃喃背诵着不知道曾经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这句话,不由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忽然,沈夜觉得怀中的少年动了一动,忙低头去看。谢衣双眼微睁,往沈夜怀里拱了拱,含含糊糊道:“师尊,我冷。”
沈夜听了,忙将谢衣再搂紧些,柔声道:“不怕,有师尊在。师尊带你回家。”
此刻已是下半夜时分,天上残月已弯,夜空中群星璀璨,明澈晶莹。沈夜方沉浸在将徒儿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喜悦中,也懒得理会去理会明日能不能顺利脱险,返回流月城。
忽然夜空之中炸开一朵七彩烟花,不待烟花消散,跟着又炸开一朵,接着一朵接一朵,无数烟花升起炸开,正是流月城传信信号。
沈夜大喜,忙从衣袋中掏出传讯烟花,往空中一抛,同样炸出一朵绚烂烟花。远处来人见了这朵烟花,便不再升起。过得半响,又是一朵烟花炸开,这一次却比之前炸开之处近了许多。沈夜便知,这是来人以烟花定位他的所在,前来搭救。于是便如前法,继续以烟花传讯。
如此传讯数次,便有人马疾奔而来。领头的却是一个女子,一身华服,五官极美,可惜却满面病容。那女子见了沈夜,轻轻吁了口气,微笑道:“找到谢衣了?”
沈夜将谢衣衣襟系好,交给女子带来的侍从,又将自己衣衫整理了一遍,才向着女子跪了下去,请罪道:“城主万金之躯,怎可亲自前来?劳动城主大驾,属下万死。”
原来这女子便是当今流月城主姜沧溟。她笑道:“你是我流月城紫微帝君,万千职责系于你身。我自然是要亲自来这一趟才放心。如今既然找到了谢衣,便早些回城去吧。我瞧他这个样儿,只怕还要让七杀星君好好诊治诊治,莫要落下什么病根儿。”
他二人说话,一旁早有侍从取了大氅给沈夜披上,又牵了一匹马给他。沈夜翻身上马,向姜沧溟道:“城主有恙在身,原不该亲自来这一趟。”
姜沧溟摇头微笑道:“这么多年了,我这身子也不过就这样。倒是你,此番吃了不少苦头吧?”
沈夜此时满面尘沙衣衫褴褛不说,衣襟上还有生饮狼血时染的斑斑血迹,看起来倒像受了极重的伤一般。
沈夜并辔走在姜沧溟身旁,便将这半日如何遇到风暴,如何与野狼搏斗,如何找到谢衣诸般经历一一说了,令姜沧溟好生感叹了一番。此时有了姜沧溟带来的人马一路接应,回城之路便顺遂无比。
及至回城,自然有人服侍沈夜洗漱,姜沧溟又令姜瞳诊治谢衣。沈夜不过是受了些饥渴,又喝了狼血,拉了一天肚子便也就无事了。倒是谢衣被困沙海多日,脱水颇为严重,好好将养了月余才罢。
沈夜好不容易将谢衣从生死线上救了回来,自此便对谢衣另眼相看。而谢衣经此一事,也越发依恋沈夜。二人名为师徒,实同父子。便连姜瞳,因他帮忙谢衣装病,导致谢衣差点葬身沙漠之中,心里也有几分歉疚,从此待谢衣也格外不同。过后更是将自己所学偃术传与谢衣,谢衣在这偃术一途上天分颇高,终于成就偃术大师之名。
日后谢衣无数次想起此事,心中皆是万般感慨。他当日死里逃生,曾经发誓待他武功偃术大成之后,便要以回护一人一城为己任。这一城自然是流月城,这一人么,便是他那师尊,流月城帝君沈夜。只可惜后来造化弄人,逼得他不得不背师逃城而去。
想起往事,谢衣叹了口气,道:“弟子从小便顽劣不堪。所幸师尊多加爱护包容,方有弟子今日。弟子,实在是不肖至极。”
沈夜放了手中茶盏,笑道:“你又来了。说好今日不提那些扫兴的话题。无论如何,你总是我沈夜的弟子。做师父的,不护着自己的弟子,还做人家什么师父。”
谢衣正欲说话,忽听得门外乐无异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冲了进来:“师父师父,出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