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令”乃是流月城历代紫微帝君私人印信,其款识形制均由当代帝君自行裁夺,往往按主人喜好不同,材质更是五花八门,有金有玉有石有木。比如前代帝君所制紫微令便是由一块顶级昆仑玉雕琢而成。
及至沈夜接任,他素来不喜浮华,便选了赤铜为材料,用金丝错嵌出花纹文字。还是城主姜沧溟看着太过朴素,不像个帝君印信的样儿,便开了自家私库,取了红蓝黄绿诸色宝石与猫眼珍珠翡翠等物,琢成拱卫紫微垣的十四主星。
呼延采薇眼下所持这块紫微令,其材质款识做工均与沈夜所造紫微令并无二致,只有一点不同:沈夜所造紫微令上,代表帝君之位的北极星位上,乃是一块透明无暇的金刚石,而呼延采薇手上这块紫微令,北极星却是用的水玉镶嵌。上好水玉与金刚石颜色仿佛,错眼之间极难分辨。只是世上水晶易得,金刚石却极其稀少,若非姜沧溟身为流月城主,要找这么一块金刚石,只怕也是难如登天。
谢衣身为偃师,于这世上诸般金玉木石分辨却极为在行。他又是沈夜弟子,于这紫微令的更是熟视,此时略一把玩,便分出了真赝。
呼延采薇自己也是偃师,自然不会怀疑谢衣分辨材料的功力。事既至此,她心中也信了谢衣所说有人陷害沈夜的话。便有几分赧然,低声道:“这令牌既然如此要紧,能仿制的,自然也是你们流月城中能时时见得此物之人。既有人苦心孤诣要陷害尊师,一计不成必生二计。只怕他回了流月城之后,尚有凶险陷阱等着他。”
此话却正中谢衣心中隐忧。只是沈夜嫌疑虽已洗脱,但这岳阳城瘟疫究竟是何人施放,却需要好好追查,若能将幕后指使之人揪了出来,陷害沈夜的目的便也就一清二楚了。
谢衣道:“师尊才智卓绝,执掌流月城多年。便有阴谋,想来也是无妨。眼前之事,还是岳阳瘟疫要紧,先要抑制这场瘟疫,免得再有无辜百姓丧生。此事已有青玉坛厉初篁掌门出手相助,想来不需担忧。但这追查幕后主使之事,只怕还要请呼延姑娘多多协助。毕竟姑娘曾与那些人直接打过照面。”
呼延采薇点头道:“谢大师哪里话,采薇自当竭力相助。”
二人议计既毕,便回转小院各自歇息不提。那呼延采薇走到门口,却回过头来向谢衣道:“谢大师,先前多谢你在尊师手上相救采薇,采薇心里感激得很。只望你与尊师误会早日解开才是。”
谢衣听了这话,却是一阵苦笑。他与沈夜原在流月城前途一事上便有分歧,今日他护着采薇更是大大得罪了沈夜。沈夜既然决绝而去,按他的性子,只怕要解开这其中误会之处却是难了。
过得一夜,谢衣采薇先后回城。见了阿阮乐无异又是一番扰攘。
乐无异虽只与谢衣分别不过数日,却似经年不见一般,先是抱着谢衣胳膊一阵猛摇,口中一叠声的叫道:“师父,这几日可想死弟子了!。”
谢衣见他浮夸,忍不住一阵好笑,又被乐无异这番热情感染,终是含笑道:“这才几日不见,哪里便这般夸张。”
乐无异却不依他,一面手脚不停的帮谢衣换衣倒茶递水,一面嚷道:“师父你这话弟子却是不依。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让弟子算算,师父你走了五天,弟子便是跟师父分别了一十五载!可不是想死弟子了么?”
谢衣一怔,他倒是头回听人这么折算,一面又想起西去的沈夜,短短八个字,念到口中竟是有了千钧重一般。
乐无异又问道:“师父。那个人,我太师父,他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谢衣收回思绪,应道:“你太师父……他,回西域去了。”
乐无异颇为惊奇,他虽拜入谢衣门下,却对谢衣来历一头雾水,以他那少根筋的性子,也一直不觉得不知道自家师承来历有什么不妥。乐无异原是西域捐毒国后裔,此时听了自家师门祖庭竟在西域,心中不禁便有一种“千里有缘”的情绪。话音里带上了连自己都不觉察的喜悦之情,说道:“西域?原来咱们门派竟来自西域吗?师父,说起来,弟子还不知道咱们师门来历呢。要不,你给弟子讲讲?”
谢衣听了乐无异这话,不禁好一阵沉吟。他收乐无异为徒时,已知乐无异乃是百年前被烈山部屠灭的捐毒王族后裔,他之所以收下他,除了乐无异性情颇受他喜爱之外,当初乐无异曾说,自己生在中原,长在中原,早已认为自己是中原人之话却是促成他下定收徒决心的关键之处。
乐无异祖上百年前由西域迁居中原,谢衣却恰恰相反,却是由中原迁居西域。二者南辕北辙,心思却颇有共鸣之处。谢衣生在塞外,虽沈夜以中原文化教导于他,他也知道烈山部族乃是中原血胤,迫不得已才西迁塞外。他也在中原生活了多年,只是提起“故乡”二字,他脑子里想的,却不是繁花似锦的中原江南,而是那莽莽黄沙,六月飞雪,苦寒贫瘠的塞外西域!
诚然,中原比之流月城不知丰饶富足几千万倍,若族人只是回返中原,谢衣倒也乐见其成。可若是这“回迁”却要伴着兵戈烽烟,谢衣却是大大不肯。正如乐无异所说,能否复国尚且两说,死人却是免不了的。谢衣收乐无异为徒,便是看中他这份随遇而安且又怜惜生灵的仁慈心肠。
此时谢衣见乐无异问自己师承来历,也不想再隐瞒于他,遂点了点头,道:“无异,你虽入为师门下不久,但为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有些事,却也应该叫你知晓。”
乐无异见谢衣说的慎重,心里不由一阵急鼓乱敲,遂讷讷道:“师父,徒儿……徒儿不过随口问问。若师父有什么为难之处,又或者不该让徒儿知道,师父不说也罢。反正,也不耽误徒儿跟着师父学习偃术。”
谢衣微微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说起来,也是你我师徒的缘分。”他啜了一口茶水,闭眼沉思了一回,将思绪整理了一番,才又道:“为师的来历,告知你也无妨。无异,你师父,乃是西域流月城中破军星君。你太师父沈夜,乃是流月城紫微帝君。这流月城乃是百年前中原三湘烈山国西迁至衍敦谷,屠灭捐毒之后所建。”
乐无异听得“捐毒”二字,顿时有如头顶响起一个炸雷一般,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