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与夏夷则定情以来,人事渐通,此时听谢衣提及夏夷则,她到底腼腆,脸上不觉一红。她自姨婆过世后便与谢衣相依为命,实在说不出“谢衣哥哥你自己去西域吧,我要留下来陪夷则”的话来,可是她与夏夷则正是两情燕好的时节,冷不丁要两下丢开却也是不愿。一时之间,只觉得平生烦恼无过于此,偏谢衣还目光灼灼的等她回话,这却叫她更开不了口。
谢衣见阿阮这般情志,心中雪亮。轻轻点了点头,道:“西域之途太过遥远,你一向生在江南水气氤氲之地,塞外气候干燥,只怕你难以适应。依谢衣哥哥说来,你还是留在岳阳城的好。”
阿阮被谢衣窥破心事,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想要说点什么来辩白自己并非只顾私情不念亲情的人吧,一时三刻又不知从何辩起,只叫得一声“谢衣哥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谢衣安排完众人去处,心中猛然想起一事,方欲言时,只见夏夷则施施然迈进厅来。想是听到适才谢衣对阿阮的安排,截口便道:“依在下所见,阿阮你还是跟着谢兄的好。”
阿阮听夏夷则不肯让自己留在身边,她关心则乱,心中顿时疑虑丛生。夏夷则见她脸色不好,如何不知她心事,却不着急分说。只与谢衣彼此见礼。
二人寒暄既毕,夏夷则方道:“诸位均不是外人,夏某便直说了吧。”遂将宫中恩怨一一分说明白,道:“我母妃蒙此奇冤,如今父皇驾崩,二皇兄必欲将我除之而后快。我自不能束手待毙。少不得要与二皇兄辩一辩其中曲直。”
他话虽说得含蓄,谢衣却一听就明白,沉吟道:“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大明宫内无家事,夏公子要为母妃洗冤,少不得要以江山社稷为凭。你不愿阿阮生受这战火苦楚,是以要她随我前往西域。只是不知,你与令兄这场争斗,要迁延多少时日,连累多少百姓?”
夏夷则默然半晌,方道:“当日在下与谢兄初遇,曾在江船之中对弈,谢兄曾说,局中黑白棋子,便是这天下苍生。在下答道,既然身在棋局便只得厮杀到底。彼时我与谢兄为执棋人,此时,在下也不过是苍天命数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此中道理谢衣自然明白。夏夷则身为皇子,争位夺嫡原是分内之想,何况又有这番恩怨在内。他实在无有立场劝阻夏夷则放弃至尊之想,唯有叹气道:“当日江船初遇,我只当你是哪家贵公子,实不曾想到你竟是这般身份。三皇子殿下,当日对弈,谢某也曾说,殿下棋风凌厉,可惜失于嗜杀。还请殿下尽力以百姓为念,少些战火之苦池鱼之殃。”
夏夷则听谢衣唤自己“殿下”,分明便是劝谏的口气,遂点头道:“天下百姓,都是我李家的臣子。我自当爱惜。”
谢夏二人话说到这个份上,便再也无话可说。阿阮不懂其中门道,只为要与夏夷则分开闷闷不乐。夏夷则又何尝愿意与阿阮有须臾分离?说不得,只得忍痛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来,交与阿阮,道:“军中艰苦,原就不得携带女眷。何况我此去与皇兄相争,胜负其实难料。若事有不谐,我却不能效霸王别姬之事。”
阿阮不懂夏夷则话中典故,只是见他说到“霸王别姬”时,神色十分惨淡,心中又是惊惧又是心痛,于是强笑道:“霸王别鸡么?这道菜无异带我去吃过的,是团鱼炖母鸡。原来夷则是想要吃这道菜吗?幸好上次无异见我喜欢,便问人家厨子买了食谱,如今我也会做呢,我这便给你做去。”
夏夷则听阿阮夹缠,也不纠正,只笑道:“那我便来杀鸡。”
诸事既毕,各人吃过晚饭便各自安歇。第二日,谢衣等人便上了飞鸢远赴流月城。飞鸢升空之时,便是夏夷则与舅父夏怀绪于水军之中升帐点兵之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