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有块小菜地,地里种了些新鲜的蔬菜,菜地前不远处便是堆砌的一排猪圈,圈内养了胖乎乎的猪,略微一数共有六头,其中一头母猪肚子隆的老大,想来已是有了小崽,小吉祥绕了一圈觉得无趣,扭身往前院跑,沐如意见状正欲叮嘱他小心些,却被王珂伸手拽住。
王珂看向沐如意,神情无比严肃,沉声道:“我王珂乃一莽汉,胸无大志,此时唯一能给你的便是这整个院子,你且要仔细考虑,若嫁我,便是一辈子的无趣生活,若不嫁,我既已带你来了西村,便可助你在此长住。”
王珂说完,站直身子等她考虑清楚,他瞧着面前这个玲珑小巧的小丫头,瞧她那张未施粉黛却俊俏无比的小脸,瞧她面上的肌肤和微微拧紧的柳叶弯眉,愈看愈挪不开眼,他从前锦衣玉食生活却不安稳,整日里在鬼门关和阎王爷打交道,因此从未想过娶妻生子,如今想要娶妻生子过个安稳日子,却要因为生活寒酸而思考人家姑娘愿不愿嫁自己,当真讽刺!
王珂见沐如意思虑良久也不肯开口言语,那眉头却也越皱越深,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轻咳一声,道:“你不必觉得难为,既已来了西村,我便可助你一家人在此长住,只是我这院子怕是不能待,你毕竟是个未嫁人的姑娘,与我这莽汉长住怕是不妥,这样……”。
“王大哥。”
沐如意出声打断王珂的喋喋不休,她伸手拽住他那粗糙无比的破旧衣领,弯唇笑道:“这衣裳如此陈旧,日后便由我来洗吧”。
王珂并未理解她这话中含义,心中却隐隐约约明白了些,还未开始喜悦,这小丫头竟是拽着她的衣领凑过头来亲自己。
王珂不敢乱动,只呆呆站着,从前有无数官家小姐倾慕于他,他却毫不在意,如今眼前这小丫头只相识几天便叫他魂不守舍,当真有趣。
沐如意将他的呆楞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后退,抬眼看他,一双杏眼之内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王大哥多次询问,是担心我这个捡来的娘子就此跑掉吗?王大哥且放心,我既已决定嫁你,便决不反悔。”
王珂薄唇微抿,欲开口解释,却听沐如意又道:“只是我这人与普通姑娘略有不同,身边琐碎事情也多,成亲之后,王大哥可不许嫌弃”。
王珂闻言只想到沐如意这家中境界与沐父腿脚不便,他只觉得这些都实在算不得麻烦,他从前面掌握十几万人的生死,于他而言,那才是真正的“麻烦事”。
他正欲张口说上几句,却见沐如意扭身便走,眸光流转间,似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娇羞之色,一时间竟让他想起刚才唇间那美好触感来,他咧开嘴无声的笑笑,也跟了上去。
于是沐如意这一家老小便在西村住下了,沐母心下欢喜,第二日便差人挑选了黄道吉日,又扯了块火红大布给女儿做嫁衣,这成亲之事实在有些繁琐,沐母却忙的热火朝天,王珂家中再无亲属,于是这重担尽数落在了沐母身上,她虽心中欢喜,整日里却也是倦极了。
沐母虽然身型肥胖,整个人却瞧着极为讨喜,她所来第二日便用两串猪大肠和街坊邻居打好了关系,待了未到七天,整条街的百姓都能记得她了,沐如意对此十分无奈,只将自己锁在屋子里缝嫁衣。
忙碌了半月有余,沐父的腿好了大半,如今已能下地行走,沐如意的嫁衣也缝制好了,离大婚之日越来越近,她反倒静了心,偶尔带着小吉祥出去一转上一转,也会跟着王珂四下走走。
成亲的前一日,王珂带着沐如意去了村内的月老庙写婚书,这写婚书的习俗流传已久,两人需在大婚前一日在月老的见证下亲自提笔,而后将代表各自的红线相连在一起,寓为一生一世在一起。
转眼便是大婚之日,沐如意起了个大早穿衣洗漱,沐母亲自为她挽发,她瞧着镜子里映照的女儿的脸庞欣慰笑道:“你初来沐家之时便是白白嫩嫩的,当时穿得金贵极了,像是个小公主,只是胳膊上留了血,我问你话,你也不答,只仰头看我,我那时便觉得你与我有缘,此生该为我女儿,可如今那小小的小丫头竟长大了嫁人了,我这当娘的是真高兴。”
沐如意不接话,只安安静静的听母亲讲话,她自幼便晓得自己不是沐母所生,可沐母待她的确极好,她瞧着母亲那挽起的黑发中隐藏的白发,弯唇调侃:“娘,我只是嫁人,便是过了今日,你还是在我身旁,这身边只是多了个王大哥,你怎么就不习惯了?”。
沐母被她逗得笑出声来,也不在多言,只给女儿挽了发,描眉画眼后又换了嫁衣,才听喜婆在外头吆喝道:“我说这沐大婶子哟,大喜之日可要麻利些,误了吉时可不好了!”。
沐母应声,将桌子上的红盖头盖在女儿头上,带着她出了屋。
关着的房门被她开启,沐如意只觉得耀眼的阳光在顷刻间将她头上盖着的红盖头照得通红,这耀眼的喜红色让她眼前变得朦胧,心中多了些不真实的感受来,她被人搀扶着上了花轿,隐约听见了沐母的哽咽声,而后便是铺天盖地的锣鼓声响,这一刻心中竟苍白一片。
既无出嫁的欢喜,也无离家的伤悲。
沐如意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嫁王珂,实在只是机缘巧合,就算王珂未曾出现,为躲避那张小公子她也会想些法子去嫁别人。
如今…想到这儿她轻笑出声,遇见王珂,也是她的福气。
沐如意从别处出发,花轿只绕附近的街道走了几圈,便到了家,花轿停,喜娘娇声吆喝着:“新娘子来喽~,我们的新郎官还不赶快出来迎迎?”。
而后沐如意便觉得遮挡轿门的帘子被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