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轿外洒进来的阳光将她的盖头照得火红,朦胧中眼前出现王珂的大手,然后自己的盖头便被掀开,她抬眼,正对上王珂那双染墨黑眸,他那长发高高束起,一身大红喜服更衬得他身形修长,英俊潇洒。
王珂接过喜娘递来的红泥,在沐如意额间点下一点,意为此后生活红红火火,给王家带来欢喜。
他将她的盖头放下,牵着她的小手欲将她带下轿往院内走,喜娘惊道:“不可不可,这新娘子初进家门,脚不可沾地,且得抱着走”。
王珂只扭头看了喜娘一眼,而后俯下身将轿内的沐如意抱了出来,抱着她往院内走,喜娘瞧着二人郎才女貌,掩嘴偷笑,而后娇声吆喝着:“进家门喽!”。
沐如意瞪大眼看着眼前的红盖头,耳畔充斥着各种声音,有孩子们鼓掌欢呼声,有大人的恭喜声,还有王珂的心跳声,这些声音萦绕在耳边,让她那原本安静无比的内心渐渐热闹起来,她将自己那红扑扑的小脸躲在火红盖头下,弯唇轻笑。
而后便被混混沌沌的带进了喜堂,拜了天地,送进了洞房。
嫁人这事,沐如意从前想过许多,她以为自己会在东村寻个瞧上去不错的男人嫁掉,然后依母亲所想,安安稳稳的待在东村。
可无奈,她只和张小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便入了他的眼,她曾无数次的想与对方来个鱼死网破,可想到小吉祥,想到沐母,想到家人,便害怕了。
沐如意坐在被精心装饰过的新房内,心中百感交集,她只遇见一个将她从泥潭里揪出来的屠夫,便稀里糊涂的嫁给了对方,心中其实并不如愿,可来西村,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只有来了西村,才能摆脱张子武。
想得出神之际,眼前出现一双大脚,沐如意收了乱想的心思,正欲抬眼,眼前遮挡着的火红盖头便被掀开,她抬眼,正对上王珂那双不起一丝波澜的眸,那眸中满是认真,她只呆呆瞧着,便觉得这人实在安稳老实。
王珂低头看她,目光落在她额间那一点上,沉声道:“我知你嫁我实属无奈。”
他只说这一句,却惊得沐如意瞪大了眼,她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听王珂继续道:“也罢,你既已嫁我,我便不会亏待你,这洞房之事,你若不愿,我也不强求”。
说到这儿,他拧眉,薄唇微微抿起,沉声继续道:“你若累了,便先歇息,院内还有客,我晚些回来。”
沐如意点头,她想张嘴说上几句,却又发现无话可说,只好做罢,只抬头瞧着王珂开门时那宽阔的背,心中涌上来无数感激与心虚。
他带她来西村,带她寻郎中医治父亲的腿,助她摆脱张子武,她心中感激。可她并不是个好姑娘,她从小到大惹祸无数,为沐家带来无数灾难,如今她打了张子武,那是县太爷的独子,县太爷定不会就此做罢,这便是她心虚的,她害怕自己会给王大哥带来灾难,陷他于水火之中。
沐如意如此想着,便再无乏累之感,只站起身,将发上插着的饰品尽数除去。
她在这边百感交集又无睡意,院外却极为热闹,沐母早在半月前便将喜帖发给了周围邻居,于是今日那街坊邻里便来了许多,零零总总的算起来,竟也摆了十几桌。
她今日穿了件深红色粗布小衣裳,下身裹了同色系的裤子,倒是衬得身上肥肉更多,行走间那腰间肥肉一串一串的上下耸动着,她面带喜色,逢人便笑,因心情激动而多饮了几杯,于是那一张肥脸上便带了几分醉意,脸颊两侧都染了红色,瞧着格外喜人。
沐父平日里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今日却扬起了嘴角,他对王珂十分满意,只觉得这屠夫为人处事都十分稳妥,想到女儿终于寻了良人,心下甚为欢喜,于是面对那些前来道贺的客人都变的话多了些。
老两口面上笑意连连,沐母拽着沐父在每个桌前敬酒,王珂也一言不发的跟着敬酒,他不善言辞,因此这敬酒话语都由沐母说。
等将那所来客人尽数送走后,天也已经黑了,小吉祥玩了一天,此时早已倦极,于是乖乖巧巧的进了屋休息,沐父因腿伤在身,故不能饮酒,饶是如此脸颊还是红扑扑的,沐母早已醉得头重脚轻,肥胖的身子左右摇晃着,口中嚷嚷着:“慢些走慢些走,她董大婶,带着清蒸肉回去罢,你若喜欢,尽管来此,我做给你吃,她张大哥,这这这鱼你带回去罢,给嫂子吃”。
王珂伸出右手扶住沐母摇晃不止的身子,欲将她带回,却见沐母挣扎着,抬头看向王珂,忽而安静下来,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王珂看。
王珂被她这目光骇到,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呆在原地。
只见沐母傻兮兮笑出声来,伸着胖乎乎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好好,为娘第一次见你之时,便晓得你是个好孩子,我将女儿嫁你,你定不会亏待于她,好好好,我这嫁女儿啊,可算是嫁出去了,你可得好好待她,那是个苦孩子”。
王珂只觉得沐母这话似有不妥之处,却也想不出哪里不妥,只对着沐母点点头,沐母对此甚感满意,喜的连连点头,一张脸上笑意不断,而后兀自嘀咕着往院内走,王珂扭头看她,薄唇微微抿起,眉心高耸。
他无家属,从前唯一觉得亲近的哥哥后来也为了权势背叛了他,他从前不畏生死,也视人命如草芥,因此从未有人说他是个好人,他便也从未说过这话……可这沐家之人,竟时时刻刻都在感激他。
王珂抬头瞅了眼落日,只觉得心中无比宁静,他轻笑出声,心中暗暗想道,也许这些便是他该得到的,从前那些权利斗争,皆不属于他,他眼下该做的,就是照顾好这一家老小,安安稳稳的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