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西暇她坐在那石头上,一声不出。
只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这山上少有人来的,太医院那些养尊处优的御医,不会有几人往这山上来。
暮西暇转过脸去,只见着一小小的黑影,朝她移过步子来。
“桃枝。”
看不清她脸,只试探着叫了声。
桃枝她走近了,见着京燕与暮西暇在前面,手里抓着大把大把的草药,叫道:“暮姐姐,你回来了。”
这几日只怕自己不在,京燕又对她疏于管教,她是玩疯了吧。
暮西暇一把将她拉到身边来,训斥道:“天这样黑了,你怎么不知道回去呢,可急死我了。”
借着灯笼光亮,瞧着她脸上,弄得满是泥巴,要人看来又好气又好笑,拿过腰间的手绢为她擦脸上。
“我是见了这山上有多种药草,想要采一些回去,这才晚了。”桃枝立在她面前,任由她擦洗脸上污泥,平声道。
她采那些药草做什么,京燕他会自行采摘,莫非是在帮着这大哥哥做事吗。
“你采这些药草?”京燕拿过她手中的草药,看了看,她倒是会选,都是鸡骨草之类清热解毒的,看来是用心思选来的。
“你采这些做什么?”问了句。
暮西暇将她脸上的污泥擦去,桃枝转过脸来,对着他说道:“昨日我翻看了几页医书,觉着自己身上发热,所以想要试试,调养调养。”
她要自己调养?听来有些可笑,她还不过十三岁罢了,比起暮西暇还要小了几岁,莫非就要自己开方子了吗。
这几日京燕与她相伴,不曾发现,原来这小女子对医药方面有兴趣。
看来暮西暇她年岁是大一些了,已十六了,而桃枝,她还是一小女孩呢,这年岁学些东西正适宜。
反正今后暮西暇与桃枝都要留在太医院,在自己身边了,那么教授一个也是,两个也是。
听她这话,暮西暇便先开口了,从前教了些桃枝物理常识,她好似并不感兴趣,但是也未发觉,她竟然对这医学有兴趣。
以暮西暇的意思,她希望桃枝能够学些东西,就如自己一样,而不是如这王朝的大多数女子一样,只管学些女子的技艺,将来嫁位夫婿便罢。
终此一生,暮西暇可保证,再没有比起富有学识,这一生更有意义的了。
她当然希望,这小女孩能如她一般,与她有一样的心性。
“那不然,往后你我就都随京燕大人学医好了,这往后有个头疼脑热的,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可自行解决。”暮西暇笑笑提议道。
方才为了这女娃娃,险些与自己吵了起来,此时又对这女孩子温柔起来了。
想不通她是怎么回事,这好脾性,怎就不能落到自己头上呢。
“正好,我瞧着桃枝,比起暮小姐来,可是听话多了,反正教一个教两个,都是帮我做事,平日里,我还可清闲一些。”京燕笑说。
只怕往后,暮西暇还可要京燕的想法改观,若是论医学上,暮西暇所懂得,未见得比起京燕要少。
而且外科西医,这技艺是暮西暇从遥远时空带来,与京燕一同,交互互相通晓所学。
这对两人的进步,都是互相的。
“恩,那么就要京燕大人受累了,我们两人会秉承师道,努力学习的。”暮西暇随着笑道。
灯笼光亮打在她的侧脸上,无论在何种光线下,暮西暇都是那么美丽,她这样貌她这出身……
老生常谈了,这话说过不下几次了,可暮西暇她偏生的,就和旁的女子不一样,偏偏要学这医科。
从前她痴呆,而现在已痊愈了,为何非要纠结在这上面。
暮西暇她的理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就算是与人说了,也不会相信。
“好,我便信你的话,很晚了,我们回去吧。”说着京燕牵过桃枝的手。
这山路,上山容易下山难,暮西暇牵着京燕的手,走这下山的山路,还胆战心惊的,生怕摔着了。
总算走到山下,暮西暇脚一个不稳,便扑到了京燕的怀里。
“啊。”她双臂紧抱住京燕的脖子,好久才缓过神来。
而京燕被她抱着,也是吃了一惊,虽说他已在这年纪了,可还未与一女子过分亲近过。
“西暇,大小姐,你……”京燕他双手抚在暮西暇背部,将她推开也不是,抱着自己也不舒坦。
可是头一次与京燕这样亲近,他两人此时算是什么都不可准确定义,总之,两人也是熟悉了,无法生出爱情感觉来。
暮西暇也很尴尬,红着脸,神情默住,将京燕轻轻的推开,“没事了,我刚才没走稳。”垂下头,擦了擦额角。
天也冷起来了,突然之间,两人这亲近举动,令两人都不舒服,他两人脾性不合,做情侣自然更不适合了。
能勉强共处一室,共同做事已是不易。
暮西暇何尝不知道,京燕他性情桀骜,平日里都是独来独往,再来,她眼看着,木苍儿与京燕更适合一些。
一来,木苍儿她温情简单,京燕他又木讷,这两个人性情互补,是很适合做恋人的。
“哦,那么,回去吧。”京燕静静的,压低声音说道。
他说过这话,便牵过桃枝,继续朝太医院方向走去了。
暮西暇随着,在他两人身侧,一路回了太医院。
京燕这里地方并不大,所以来这里住下,只怕要同屋而住了。
踏进门槛,京燕将房门合上,而后便往他那木床去了,开始将他床上那书本之类的都推开,一边说着,“你们就到这里来住吧,我拿被褥打个地铺就是了。”
看来来他这里住,还真是麻烦了,暮西暇很不好意思,和桃枝立在他不远处,瞧他一个人收拾,想上前去帮忙,但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这偏室是太乱了,好似从他入住那日开始,就没有收拾过。
“大人,需要我帮忙吗?”暮西暇问了句。
京燕这几月时候,莫非都是这样,乱七八糟,浑浑噩噩就这样度过了?
他连夜里时,都是将这书本一推,便躺在上面睡去了。
这今日亲眼得见,颇有自己留在实验室里熬夜的风范啊。
“好啊,你们看着哪里乱一些,就收拾了好了。”京燕手抱着一摞子书本,朝她两人走来。
暮西暇一眼环视过去,当真是想不到该从哪里动手,垂了下眼睛,说道:“我看还是明日吧,明早起,我与桃枝一同收拾了,今晚上,先睡下了。”
若是要将这偏室收拾干净,可要费上一段功夫了,这一日里舟车劳顿,暮西暇也累了,便拉过桃枝至那床榻上卧下了。
京燕他到这殿内转角处,将他被褥铺展好,也躺下了。
殿内灯火渐渐熄灭,桃枝与暮西暇在这床榻之上躺着,眼瞧着床榻之上黑漆漆的房梁,这里的条件,比起岚依殿来,可是差多了。
“暮姐姐,这床板好硬。”桃枝说了句。
是啊,这上面只铺了薄薄的一层毯子,并无其他的。
“这样就很好了,往后若是忙起来,兴许连睡的时候都没有。”暮西暇答应一声,而后又道:“快睡吧,明早还要早起,先把这偏室收拾了。”
“恩。”桃枝答应一声闭上眼睛。
太医院中冷冷清清的,到了夜里,正殿之中,也只有一位御医在值夜,旁人都已出宫归家去了。
夜,渐渐深下去,一轮皎月当空,这天气,渐渐凉薄了下来。
岚依殿中,今晚苍寞寒仍然去往那边。
后宫之中,即便新入宫几位妃嫔,苍寞寒却不曾涉足过任何一间。
郭采洁等人,是望穿秋水,因为有馨妃一人,人人都知是盼不来苍寞寒的。
漏液前往岚依殿,此时年馨儿已睡下了,入宫这多时候,她有孕之后,时候越长,便越容易觉得疲倦,所以早早便睡下,也不曾等候苍寞寒了。
可他仍然是会来的,也并非是独宠她一人这缘由,也并非是她怀有身孕,更要紧,是苍寞寒无力再去应付其他女子。
他的身子,行房事太难,他自己知道,所以借着年馨儿躲过。
这宫中女子,不会责怪自己,只唯恐她们,会将这怨气发泄到年馨儿的身上来。
也不管其他了,就如此吧,苍寞寒他冷着脸色,在想着这些事,虽然他为皇帝,但也不可不顾身边人。
尤其是年馨儿,他很在意这女子,只怕她会因自己的宠爱而受人嫉恨,为她惹来灾祸。
苍寞寒自小长在宫中,对宫中,后宫妃嫔之间最是了解,这些女人往后各个都不会安分。可他哪里能够如那些帝王一般做到雨露均沾呢。
再来,帝王之中当真有那专情之人,可帝王的专情,便是错,苍寞寒他是不得不做这错事,不然以他,难道会不懂得平衡各方。
郭公公随苍寞寒进入殿中,替他将身上披风解开,瞧他冷着脸,说道:“奴才这就退下了,这一日陛下也累了,可要好生休息。”
“恩,退下吧。”苍寞寒应了声,便慢慢的,朝那床榻方向走去,轻手轻脚上到床上,撩开被子,与馨妃躺在一起,将她揽入怀中。
她此时正睡得熟,丝毫没有察觉是自己回来了,身上暖的,将脸埋在他胸口。
这日日夜夜相伴在一起,苍寞寒早已将她当做必不可少。
将眼睛合上也就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
暮西暇早早的便醒来,听着窗外有雀鸟在叫,她那桃红色的眼皮之下,眼珠转了转,跳动几下醒来,“几时了。”她咽下口唾沫,手臂搭在额头。
而桃枝还睡着呢,听到她声音才醒来,揉揉眼睛,仰起头来朝窗口看了眼,这天才是蒙蒙亮呢。
“天才亮,再睡些时候吧。”桃枝她猛地又将头砸进了枕头里。
可暮西暇却不愿再睡了,但凡是做事,尤其是做她喜欢的事,睡觉这种事,可以忍耐的。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快起来吧。”暮西暇在她的小屁股上拍了一把,今早起还要将这屋子收拾一番呢,往后就要在这里长久了,有个好环境,做事也会心情好。
桃枝被暮西暇,强迫的拉了起来,暮西暇递给她一铜盆,“你去接些水来,我将这些瓶瓶罐罐的收拾了。”
桃枝她还未睡醒呢,接过那铜盆,满脸委屈的便往那院落中去了,太医院中也有一口古井。
此时这些御医,都才是来,见了一小女孩在庭院当中。
她来太医院有些日子了,京燕那里总是多事,先是有几位侍女来他那里求医,这次又多出一位小女孩来。
瞧她装束便是这宫中女侍,不过她年岁相较旁人还轻一些,这太医院中,可从来没有这年纪的女孩子出现。
她生的又可爱,御医们总会和她搭上几句。
此时太医院首席身背药箱前来,见着桃枝正在古井旁打水,与她笑道:“小娃娃,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