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子把锅铲递过去，他迫不及待地满把抓起来，却又一只一只慢慢往嘴里放，仔仔细细地品味，什么话也不说了。
桑葚儿问：“老人家，知道吃的什么吗？”
老怪被问住了，他还真不知道吃的是什么，一辈子没吃过，包括他的前半生。小子烘焙干蝗虫的时候，去掉了头，去掉了脚爪与翅膀，只留那肥滚滚的腹部，摸着捏着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只是觉得美味无比。
直到吃完了，他才慢悠悠地回答：“好像是大虾，却又没那个腥味，肉质更加疏松细嫩，咸鲜无比，至纯至美，妙不可言……当然，不如鱼的鲜嫩，那更叫我怀念啊……”
鱼？袁小子想起隔壁邻居家的鱼塘，真还可以有。于是问：“你还想吃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搞来……”
桑葚儿抢着说：“还可以给你烧得非常好吃，因为我哥哥是厨师呀。”
人心叵测，这两个小娃娃也不简单，凭什么给我好吃的呢？我刚才还要加害于他们，先要试探一下，就问他们，为什么要救自己？为什么要给自己好吃的？
袁小子只有望着桑葚儿，他是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的。姑娘一个劲儿眨着眼睛，怎样自圆其说也没有把握，只有拿书做借口：“我不是说，我看了天书吗？是书引我到这里来的。”
“你没有目的，怎么会相信书上所说呢？”
“哎呀，那书上把你吹得神乎其神的，说你有移山倒海的本领，说你能扭转乾坤，说你力大无穷，说你是盖世英雄……”桑葚儿口若悬河，把他吹得天花乱坠，最后仿佛不好意思似地说，自己就想拜他为师。
好话不要钱买，小丫头伶牙俐齿的，说话让人受用，嗯，尽管自己没有那么神勇，但像是搔到痒痒上了，老怪听得哈哈大笑，但听到想拜他为师的时候，马上闭住了嘴巴，说自己从来不收徒，更不会收一个女孩子做徒弟，何况在这样一个地方，何况自己这样的状况……
他说了很多理由，直到闭住了嘴巴，桑葚儿这才说：“不要拒绝得太早，老人家，你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你看，我们这里这么宽敞，你在这里面又有吃的，何不干点正经事呢？等我们修道成功，说不定就把你救出去了呢，说不定就把你眼睛治好了呢……”
“鬼扯淡……”老怪爆了一句粗口，想是面对一个小丫头，不该说这样的话，马上就闭住了嘴巴，只是连连说不可能，不可能。
小子听他们两个说了半天，知道现在该自己说话了，连忙说：“老人家，你真不要看不起人，我小，我也是个厨师，我妹妹她也小，可她也是个医生……”
老怪更不相信了，说哪有女孩子当医生的，你们别骗我。
小子嘴笨，说不清楚，桑葚儿干脆自己说了：“我的爷爷是名医，我就是桑氏一脉的传人，他懂医术，把我教会了，不是自吹，本姑娘博览医书，什么《黄帝内经》啊，《黄帝外经》啊，我是倒背如流的……”
“《黄帝外经》？”老怪冷笑，早就被秦始皇烧掉了，哪里还有？
“看起来，你老人家是知道这书的啊？你听我背背，看看对不对哦？”
桑葚儿手中的书变成了《黄帝外经》，轻轻翻开来，从开头第一句读起。老怪看不见，但依稀记得开头，结尾也还记得一点，就问她：“你不是倒背如流吗？倒背我听听？”
这家伙是成心刁难我啊，她自是有应对的办法，反正老头也看不见，就从最后一页翻起，一字一句念起来。倒背如流这个词，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熟练程度，一点用都没有，但吓唬对方有用。
果然，老外点头了，但跟着又说，书读万卷也白费，不会治病也枉然。
“谁说她不会治病？刚才我被你的石子砸破了，就是她治好的。”
袁小子为她辩解，桑葚儿做个手势让他止住了，大着胆子走上前去：“老人家，你也受了伤，胳膊还在流血呢，我来给你治治吧……”
“啊，不不不……”因为半截身子不能动，要不然他早往后退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拒绝，自己也有几分害怕，害怕这个半人半妖的家伙野性未改，顺水推舟，后退几步：“老人家，你收我为徒弟，我学了本事以后，就能治疗你的眼睛了，还能把你解脱出来，当然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因为非常艰难，要想很多方法，要找很多药方，要找很多中药，要跑很多路……拜你为师，我就有义务为你治疗，当然你也……”
后面的话，她想想这话没有说出来，因为还没有到时候。
这话提醒了袁小子，小丫头带我们进洞来还是有目的的，竟然遇到这么个千年修道的老怪，尽管自己开始骂他，但他本事一定在何必子之上。想到这一点，小子拉着桑葚儿就跑，一只把她拉到石屋的一角，尽量放低声音说她腿脚不好，怎么能拜师傅呢？只有自己才能去拜师父的。
桑葚儿也几乎用耳语声音也告诉他，说他是有师傅的，不能拜两个师傅。
小子说怎么不能拜两个师傅，原来鲁大厨师是个师傅，后来学武艺不又拜了一个师傅了吗？不是桑葚儿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他就把何必子的名字说出来了。
“那是两门手艺，两个师傅不怪，如果学武艺拜两个师傅，那就是背叛师门。”
这个丫头机灵古怪呀，说话办事儿总是想得很周到，的确没想到这一点，他就轻轻地说，学个医就差不多了，女孩子学打打杀杀的干什么？你看练武术的都是男孩子……
“怎么没有呢？先有花木兰，后有梁红玉，女子当了将军呢，本姑娘博闻强记，要学武艺，绝对比你一个不识字的大文盲强多了……”
“谁说我不识字？我现在不认识字吗？”
“你学了多少字啊？你看了几本书啊？”
两孩子就在那里吵翻了天，声音越来越大。其实，眼睛不灵光的人，神情专注，听力特别强，他们两个一开始说的话老怪没听见，后来却听见了，更是一头雾水，满腹疑团。
两个孩子怎么能进洞来？进来来干什么？为什么千方百计巴结自己？现在一听到明白几分，原来他们真想拜自己为师啊，难道千年之内后世无高人吗？
哦，就是再高的高人，也难得有像自己这样修炼千年的。小厨师，小医女到底有多少本事，现在还看不出，但能够进来想也是非凡之辈，原来一个读了很多书，另一个拜了师傅学了本事的，看来也不能小瞧。
两个孩子吵起来就旁若无顾，老怪一个人安静惯了，两个人吵架让他心里很烦，怒吼一声：“吵什么吵？老子清静千年被你们两个小家伙打扰了，给老子滚——”
袁小子被吓得不出声，桑葚儿不管不顾跑过去问：“老人家，你还想清净一千年吗？”
似乎是很轻柔的一句话，就像一把钢刀插进老怪的胸膛，好难得的机会呀，总算见到人了——不，尽管只见到个影子，跟着眼睛就看不见了。可再在这里呆下去，什么也看不见，不等于是瞎子一般吗？即使来的是两个孩子，也能陪我说话，又能送给我吃的，他们如果走了，我连果子也吃不到，还能活几天？
想到这里，他马上没有了底气，吞吞吐吐地说不想，还是想到人间，到外面看看。
跟着就听到银铃般的笑声：“是啊，外面的世界多美好啊，清风明月，百草千花，自由自在，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他马上就泄气了，连连摇头，说走不出去了，可能也活不下去了……
“老人家，别泄气，我们进得来，你就出得去，徒弟不会不管师傅的。”
听到这个姑娘的说话，老怪认真地思索起来：“还真要我收你当徒弟吗？女娃娃学武艺不行的。”
“谁说女娃娃不行？你老人家有千年没入世了吧？这世道早变了，谁说女子不如男？花木兰代父从军你知道吗？武则天当了女皇你知道吗？……看看，你都不知道，外面你看不到，里面你听到了吧？你眼前就是一个假小子——小伙子是不是也听我的？我一个姑娘是不是当医生了？”
这丫头真能啊，要是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就好了……嘿，仙家怎么能做这样的荒唐梦？该死……但是……那玉皇大帝不是有七个女儿吗？我比她大一千多岁哩，灰灰灰孙子都够不上。
见他犹豫不决，桑葚儿立即跪倒，说：“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看不见她跪倒的模样，但是听到“噔”的一声，仿佛跪地的声音，再听她说得那么恳切，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跟着又摇摇头：“不行不行，你是个女娃娃，教你有诸多不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