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洪霖轻喝出声。
听到这个名字，先不提殷伽反应如何，倒是洪霖一脸紧张的样子，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一般，脸上汗津津的，随时都可以晕过去一般。
“不过是一个人名罢了，洪尚书何必反应如此激烈，倒像是……”不打自招了一般。
后半句话楚雍没有说出来，不过看在场人的表情，应该是没有不懂得的。洪霖的惊慌失措，在某一方面似乎证实了楚雍指认他的证据。楚霁更是失望透顶，若不是场合不对，几乎要长吁短叹起来。
“太子殿下，老臣……”洪霖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嘴角上的胡须随着脸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拉扯着，极其不自在的样子，许久之后才恢复镇定，“太子殿下为何要如此对罪臣赶尽杀绝？罪臣并无冒犯太子殿下不是，偶尔会政见上提出些意见，太子殿下若是觉得不对，直接指出了便是。”
“不过就是一个人而已，洪尚书何须紧张？”太子看着他的双目不带任何感情，像是看陌生人一般，“而且洪尚书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当今天下有父皇在，政治清明、风调雨顺，若真的说政见之上的分歧，也应该告知父皇才是，洪尚书你又何必知会本宫呢？”
楚雍心里恨极了他，这么些年在朝政上，他自认毫无缺失，所能用人手众多。即便是洪霖，他的要求他也一般不会拒绝。这样的顺应让他少了些防备，从未怀疑过吏部尚书心有二主。可是现在才知道，他的人手将这件事情深入挖掘，竟然发现洪霖与殷伽有偷偷的联系，越州事情刚爆发的时候，洪霖前去找殷伽的那一次，刚好被他手下的人看了个正着。
这还不足以，黎甄这个人刚被不知名的人交接到自己的手上，就传来了黎家湾被屠的消息，后派人追查，竟追到了青冥山庄的地盘上。而后也是在无意之间得知，殷伽入京时，在越州将那些歹徒缉拿归案的那个江湖人，竟然会是青冥山庄青冥剑的传人青彧。
这些证据无论来的途径是什么，都足以让他惊心了？殷伽突然回京，又跟朝廷中的大臣有了联系，况且还打算将楚奕拉下马……这些事情不仔细斟酌也就罢了，若细细想起来，细思极恐实不为过。
联络朝臣、结党营私，他的目的便只有一个，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位。而殷伽自己自然是不可能成事的，所以便是为了后宫的某位皇子铺路，大楚的皇子能让这位侯爷费心费力的，不就只有二殿下楚沣一人了。
提起楚沣，楚雍更是一股气憋在心里。因为殷贵妃的缘故，平日里他本就深受父皇的宠信，可自从他成年以来，丝毫没有表现出有夺嫡的念头，对待自己也都是毕恭毕敬的。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是一匹狼，时刻觊觎着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想到这些日子父皇对自己有意无意的疏远，楚雍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想要在朝政上跟自己分一杯羹，他这个弟弟还需要多修炼几年才成。
“皇上。黎甄带到。”侍卫出去了没多久就带着一人回来了，随后离开。
来人一身粗布麻衣，脸上手上皱纹布满，像是因为多年农活所致。约四十岁左右，步履稳健，似脚下生风。
楚雍望向来人，眸子里有势在必行的凌厉感，方才他来之时，特意吩咐了人前去东宫接他出来，所以黎甄也一直候在殿外的。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个黎甄也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了洪霖将要被查的消息，连夜到了东宫求见，还差点被守宫士兵打成了残废，好在管家还管点事，出去将人带了回来。后来听了黎甄所言，楚雍才知道送上门的，是一颗大棋子。
“父皇，这便是黎甄，越州的上一任州府大人。”楚雍向楚霁介绍着来人，而后挑眉的看着洪霖，眼尾扫视着殷伽，挑衅道：“这个人，洪尚书应该不陌生吧。想当年可是上万两白银，洪尚书才允了其州府之位的。”
“皇上，皇上，罪臣冤枉，这人罪臣不认识，罪臣不认识啊。”洪霖涕泪齐下，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一个劲儿的说了自己冤枉，“不知道太子殿下从何处找来的人，他们，他们……”
“混帐东西，你到现在了都还死性不改，还要将脏水泼到太子的身上么！”皇帝手上的纸几乎被他捏烂了，看着洪霖，眼中既有无奈，又有愤怒，更多的还是一种言语不明的情绪。
“皇上，罪臣、罪臣冤枉啊。”
“冤不冤枉，父皇自有圣断。”楚雍道，看着跪在地上的黎甄，“黎大人，你将当时的情况一一说个清楚吧，父皇宅心仁厚、圣心名断的，自然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是，太子殿下。”黎甄回道，随即看向洪霖，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指着他说，“当年草民也是一时犯傻，多次出仕无望，而后家母不知在何处听到了越州的官钱交易，未曾想到世风如此，一时走了歧路。”
“……”楚霁心里已经将洪霖骂了个半死，这样愚蠢的事情，他都干得出来。
“当年，草民一家是漓江一代的商人，靠江边的一些营生发了家，本来是可以潇洒惬意的过一辈子。可是草民自恃有才，不愿就此随了百草被埋没。即便是州府的交易太过于肮脏，草民也无其他路可走了。”黎甄继续说道：“当时碰巧得知，洪霖尚书大人在越州巡视，草民就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准备了只真金白银大约有万余两，先后三次登门。直到最后一次，洪尚书才将东西收了下去，说是记着了。”
“混账！谁教你的，竟以钱财贿赂官员，谋求一官半职。”楚霁甚是生气，“大楚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皇上，草民自知有罪，虽有未敢负了皇恩，处理事务不敢以逸待劳。”黎甄解释道：“虽然草民的官路来的不正，可是终归还是有一颗为民之心，在任期间也未曾作伤天害理之事。因为那件事，草民无一日不战战兢兢的，生怕被人戳了脊梁骨。”
“哼！如此肮脏之事，不尽早检举，竟然还明知故犯？”楚霁气的吹胡子瞪眼的，“事情做过了，倒是把自己说的跟受害者一般，黎甄，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一点王法？”
说的也是现实可行，这件事情若是黎甄知道的事情，就上书检举，不见得买官卖官之风会滋长到如今这种地步。
“皇上教训的是，草民早已知罪，所以当洪尚书说草民未能尽职，要夺了官职的时候，不敢有一句不满。”黎甄道，微闭了眼睛，随后死盯着洪霖说：“可是未曾想到，洪尚书竟是如此狼心狗肺之人，我布衣还乡，本可过上和乐的生活。可是向来守法的父母亲，竟会在出船打鱼的时候，被官兵拦下，砸沉了船，活活的将爹娘淹死。草民又对商行之事知之甚少，漓江畔的多数铺子顾不过来，是洪尚书派人将店铺一一查封，又以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了爹娘二人的头上！若非邻居与爹娘交好，曾受其恩惠，将草民藏了起来，说不定现在站在这里的，就不是活生生的人了，就只有一缕魂破了！”
每当想起那日傍晚，无数的官兵砸沉了船舶，爹娘二人在冰冷的湖水中拼命挣扎的样子，求救声凄厉，似在耳边回响。
他的爹娘从小出生在漓江河畔，出船打鱼本是常事，二人的水性极好，若说在漓江上无缘无故丢了性命，那是谁都不会信的。恨就恨在当时那一船的官兵，看到有人落水，非但没有搭一把手，反而在一旁嬉笑，以船上的木头、铁棒之类的将他们往水里面压！知道两人淹死，尸体漂在了水面上，才堪堪罢手。
当时的他们可能不会知道，船上除了那夫妇二人，还会有另外一个。是他们邻居的孩子，从小懂些武。因为受了他们家一些恩惠，时常帮着二人出船。那一日船舶停在芦苇荡旁，那孩子要下去解手，刚在芦苇荡中消失，那一船官兵就追了上来。
他的父母在呼救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提醒他：“孩子，不要出来……”
最后那些官兵离开，他潜到了水中心，将他的父母的尸体捞了出来藏在船舱里，一边哭一边驾船趁黑回去。从此以后，黎甄成了孤儿，处处受着邻家的接济，而当时的那个孩子，与他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他感激于那孩子当时捞回父母尸首，不至于让他们二人被鱼虫分食，那孩子感激于他的父母自小的帮助，早已将他当作了自家人……
“洪霖，他所言，可当真？”万万没想到，在这肮脏的交易之下，竟还埋葬着几条活生生的人命，这事情若是一旦传出，民情民怨怕是一时会达鼎沸之势。
“皇上、皇上，他、他胡说、他胡说啊皇上！罪臣、罪臣不认识他、不认识他……”洪霖怎么也想不到，这人竟然还活着，偷偷的将求救的目光朝向殷伽，希望他能救救自己。
可是后者也是一脸无奈，只是对他轻轻的点了下头，洪霖瞬间面如土色。
殷伽也是今天才得到消息，那日派去刺杀黎甄的人，没有成功不说，反而全被歼杀了……一得到消息就要去吏部尚书府上找洪霖商议，可还是晚了一步，他已经进了宫。无奈之下殷伽也只好先进宫来看看风向。
“洪尚书，既然你认定黎甄说的是假话，你何必紧张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是？”楚雍瞬间笑道：“只不过有一点本宫没有看明白，你既然不认识他，为何要派杀手置他于死地！找不到他的人，竟还狠心屠了整个村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