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他离家出走,不幸得了一场大病,却又有幸死里逃生,一个人救了他,也毁了他,从此他从一个王府世子沦为了以色侍人的男宠,当那夜那人将他捆缚在床上的时候,他便知道从此他会过上怎样的生活,他仍然记得,第一次的时候很痛,但痛到了极点便也觉不出痛了,只是很绝望,绝望到想死,但是他还没有为娘报仇,他又如何甘心,因此所有的苦,他都默默忍受。
之后那人找人教他武功,又将他训练成杀手,让他有了报仇的机会,盼了足足十年,他要报杀母之仇,为此,他不惜以身犯险,接受了一道最危险的任务,回到大宋汴京,他曾生活过的地方,做了一名小倌,刻意接近大宋的官员,收集情报,一切的一切都在计划之内,在银月楼的时候他也会忆起那段日子,可他并不恨那个毁他身子的人,只是觉得有些难过罢了,所谓的屈辱比丧母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从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是因为遇见了夏青吧,她微笑的神色和指尖冰凉的感觉竟会让他不禁感到安心,他开始心软,同时也心乱了,他不懂自己的心,心里总似有一丝情愫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是从几时开始的?是她为他包扎开始?还是陪着他看朝霞将他当做朋友开始?或者,是更早?
他的身份,让他不得不如此,什么事都喜欢往心里藏,明明不坚强,他却要假装坚强,明明不快乐,他却要假装快乐,他用假面把自己伪装起来,以为这样便是在保护自己。
可是他没有想到,有一种叫做“感情”的东西,它很脆弱,也很顽固,它容易碎,也能穿透心墙,即便他伪装了一层又一层,费尽心机,铸起一道强大的心防,然而在感情这东西面前,转眼即瓦解崩塌。
只是那个时候他始终不愿承认对夏青有了真感情,因为一旦承认了,他便会下不了手,狠不了心执行任务,他不想自己成为那样的人,杀手是不可以有感情的,哪怕执行任务的对象是自己的亲人,也会以完成任务为宗旨,真正的杀手是不能被感情所牵绊的,所以他不想,也不能。
没有人愿意为了杀人而存活,只是,他这双手早已染满了鲜血,还能洗掉么?这条路确实是他自己选择的,虽然坚定着一定会如此走完,却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条路何其难走,因为永远都不会有终点,要么不停的杀人,要么被人杀死,这便是他的人生。
本以为情是最没用的东西,却仍是沦陷在了这个字眼里,他也很恨自己,明知道不该爱上她,可是却停不下来,矛盾、挣扎终究抵不过对她的爱,所以,第一次,他给组织提供了假的消息,只盼着能保护住她。
没有人能同时走在两条路上,这个道理他当然懂,可是明明心里那么明白,然而一旦走到分岔路口难以抉择时,仍是会贪婪地想:是否可以两边都选,不用挣扎?
可是那些人终究不信他,那个人跟他说过不会伤害夏青,他才会在半路上离她而去,亏他还一心为那人效劳,真是可笑可悲至极。
这些日子他没有来找过她,而他却可悲的发现,自己竟然会那般发狂的思念一个人,想要见她,哪怕是一面也好。
有时候他会一边抚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那道疤痕,一边想着过去的许多事,其实割腕的那一瞬间,他想的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苦肉计,而是突然间真的想要就这样结束这一生,算是对做错事的惩罚,做男宠与小倌的那些日子,他从来不反抗,对于任何事只默默承受着,便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究竟是如何忍下来的。
直到夏青对他绽放出一个个真心的笑容开始,多年中不曾被如此呵护的少年一旦得到了这般的温情对待,竟是如思春少女一般迅速地坠入了爱河,他无数次地问着自己同样一个问题……是不是真的爱上她了?
曾经他不知道答案,至他们并肩逃亡的那刻,在落英缤纷的桃红中感受着她指尖的温柔,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从很早以前就爱上了这个人,亦或许他是爱上了那抹温柔,明知不会属于自己,但是,他却总贪恋着。
如今,那些快乐的,或是悲伤的画面,却都已回不去了吧。
夏青见苏羽对着帐顶发呆,这个满身傲气的少年,突然想起初见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模样,只是当时他的眼神要更冷些。
将手从他手中抽离,夏青柔声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过去的很多事。”
夏青的目光淡淡飘向窗外,长久的沉默,才开口道:“小羽,你连刺杀你亲爹都下得去手,那么那个害死你娘的原凶,宫里失踪的晴妃娘娘,是不是当真也是你做的?”
夏青回过头,淡漠地凝视着苏羽,那眼波潋滟,却好似含着一丝害怕,仿若他只要一点头,那潋滟便会破碎开去。
苏羽微微一怔,无法忽视那一眼之下,他心头恍然而生的一份悸动,抿了抿唇:而后轻轻地摇头:“自从我娘死后,我再也不相信亲情,这世上任何一种感情都胜过亲情,说什么血浓于水?其实亲情才是最没用的,便算体内流着相同的血,那也不过是一种身世的标记,除此以外,它什么都给不了我。”
“所以,我为何会对赵元俨下不了手?若是我当真能进入皇宫,那个晴妃我也定不会放过她的,只是,我接受的任务里面没有跟晴妃有关之事,所以,她的事,与我无关。”
良久,苏羽才又说:“我知道你心底到底还在气我怀疑我……气我过去骗了你瞒了你,但是……但是我是有苦衷的……方才我想了很多,很多小时候的事,我突然害怕将来在九泉之下没脸面对我娘,所以趁着还活着的时候,我想为自己做些事,到那个时候我娘问起时,我可以告诉她,她的儿子,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