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打笑脸人,卓夕站起身微微福了福身,“正是。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老身刘赵氏海娘,你若不介意的话,可随珧儿唤我一声表姨母。”
姚珧的表姨母?她随姚珧唤她表姨母?卓夕心底的火气蹭的一声就上来了,她以为在这城主府会朝她发难的只有姚珧,没想到她这个八竿儿打不着的表姨母倒是先上来给了一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夫人,姚珧小姐充其量也不过是我广安侯府的表小姐,小女虽然只是区区七品女官,可是万万不敢高攀的。”明摆着一个女官还要向你这个边城妇人叫声长辈,这不是自降身份么?
刘赵氏听出她语言里的讽刺,面色也僵了一僵,“这不正是珧儿马上要入主侯府了么,老身也就托大一声,实在是冒犯大人了,还请您原谅老身这个没见识的。”
卓夕面上倨傲之色未褪半分,只惊讶地问,“夫人您何出此言?姚珧小姐要入主广安侯府?”
刘赵氏愣了愣,这不是全城都知道的么?她在这装什么装?
卓夕见她没有回答,正色拱起双手向着北面虚虚行了个礼道,“夫人,侯府之事自有王上作主,若无王上旨意,这坊间有什么谣言都是做不得真的。下官忝为侯府宜侍,自然是要为侯府名声着想。夫人可莫要以讹传讹,以免坏了侯府清誉。”
李赵氏不知道眼前这个卓夕有什么底气这样对待未来的侯府夫人,但看她这一副生人勿近的咄咄逼人,不禁舔了舔嘴唇,“伍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珧儿成为侯夫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您可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了。”
卓夕淡淡一笑,“李夫人,若侯府真有了正经主子,本官自然会尊为主上,这些就不劳夫人操心了。但是如今我家侯爷生死未卜,今日小女子也是念及姚小姐曾经在侯府住过几日的情分,才不愿驳了她的面子。小女如今心忧侯爷,怕是酒菜也吃不下的,夫人还请自便,恕小女无礼了。”
李赵氏仗着城主的威风,在这赵城作威作福惯了,从未遭过如此羞辱,如今被一番话顶了回来,气得浑身发颤,一根手指指着卓夕的鼻尖,“你,你这个小贱蹄子,以为爬上侯爷的床就可以如此无法无天了?待今日珧儿与侯爷拜了堂,看你还不恭恭敬敬尊她一声夫人?”
卓夕大惊失色,后退一步,口中却大声说道,“你是说,与姚小姐拜堂的是我家侯爷?”
叫声引来了厅内众人侧目,虽说大家私底下似乎都心知这新郎十有八九便是那失踪的广安侯,但正主一没承认,二来又没其他旁人佐证,所有的说辞都是姚珧和赵城主放出来的,故而卓夕这一番嚷嚷,引起了众人的八卦之心。无论何时,谣言的证实和证伪都是如此具有吸引力。
那李赵氏被她这么一嚷,顿时明白自己犯了个什么样的错误,脸上尴尬几分,“我,我没有这么说。”
卓夕不依不饶,一面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一面激动得语无论次,“夫、夫人,您、您说的可是真的吗?侯爷真的在这里?”
刘赵氏摆脱不得,面色渐渐急出红晕,“不不,我可不知道,我只是……”
卓夕越发激动了,连忙扶着旁边的惊言和小骊,笑中带泪地说道,“惊言,小骊,她说,她说侯爷就在这里,天啊,我们找了他如此之久,没想到他居然好端端地在这里,还要……”她擦一把眼泪,“不,不,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惊言看着她演戏深入情景,心里苦涩难当,没有说什么。倒是小骊口齿倒伶俐地转向刘赵氏,“夫人,您刚刚说,与姚小姐拜堂的便是侯爷,是真的么?侯爷现在处何?”
卓夕也眼泪涟涟转向她,“夫人,还请您实言相告。我等追寻侯爷下落整整一个半月,食不下咽夜不安寝,如今一丝线索也不可放过。您就当做个好事,告诉我,侯爷现在何处?”
暗里的肖魂抹一把额上的汗,主子,您演戏会不会太逼真了?
刘赵氏看着卓夕情绪激动,一时怕坏了事,又不知如何收场,只得眼珠一转,哎哟大叫了一声,另一只手立马捂住了腹部。旁边有认识的,赶紧过来扶住她,一边喊着,“咦?夫人身边的那个晴儿呢?晴儿,这小蹄子上哪儿去了?”
刘赵氏有气无力地说,“她去为我车上拿一件披风去了,马上就来。我没事的。”
卓夕擦了擦眼泪,却也不再相逼,只得嘴上也着急地喊了两声,夫人夫人你没事吧?然后就看着刘赵氏被搀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不一会儿一个丫环果然手上扶了一件披风,快步跑到刘赵氏身边,见她身边围了一群人,赶紧把披风给她盖上,又问夫人怎么了。众人都拿眼神殷切地瞧着卓夕,卓夕在一旁也不好袖手旁观,只得伸出手来拿了干净帕子覆在她手腕上小心替她把了把脉,又远远地看了看她的舌苔,只说是心火上攻,休息一会喝些水便也好了。
倒是那个叫晴儿的丫环着急地问,“大人,您看夫人疼得都冒了汗,您医术高明,是否能开个方子先让夫人缓解了这疼痛?”
卓夕暗自佩服,不知这丫头是故意的还是临场发挥,这汗明显就是之前急出来的,到了她口中便成了疼出来的。她不知这刘赵氏今日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又扮演的什么角色,自己本就不敢贸然伸手,连碰她一碰都小心万分,如今听晴儿这么一说,更加警惕了,“姑娘,是药三分毒。莫说夫人身怀六甲,便是寻常人也不能随意用药。你们最好还是找个地方让夫人好生歇息一会儿,喝些温水便是。”
晴儿倒是声色俱厉起来,“枉费大人一身医术,如今眼睁睁看着我家夫人疼痛难忍而袖手旁观,您是何居心?”
卓夕好笑地看着她,“我不开药方便是有居心,倒是你一心让我开药方,是想借机在药里做什么手脚暗害夫人么?你倒是说说你有何居心?”
晴儿噎得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俯身看向刘赵氏,“夫人,您感觉怎么样?”
刘赵氏呻吟着说,“疼,疼,疼死我了。”
卓夕冷眼瞧瞧,问,“夫人有孕可是五个多月?”
晴儿点点头,“正是。”
“五个月的胎儿稳健着呢,也不可能就疼出小产来,还是躺回去歇着吧,最好把所有心思都歇了,身体自然就全无毛病了。不管怎么说,身子最是重要,夫人,您说是不是?”
刘赵氏心下一惊,不知是不是对方察觉了什么,但当下只得按捺不动,哼哼着让晴儿扶起往内房走去,走前似乎还看了一眼惊言。
卓夕也看了一眼惊言,见她神色痛苦而纠结,暗叹了一口气,把热切的目光投向四周围着的众女眷。那些妇人见热闹已经散了,谁也不想惹麻烦上身,于是没有一个人接她的目光。她只好长长叹了一口气,重又坐下等着。
不一会儿城主府的当家赵括的儿媳妇林芒儿出来与大家寒暄了一阵。这个林芒儿是个爽利性子,举止落落大方,谈吐十分得体,四周走马观花地与众女眷全都招呼了一圈,就邀了大家入席。
开宴时主子和奴婢们自然不在一间。走的时候她还特意嘱咐小骊,“你们俩人莫要走散了,免得散席的时候我找不到你们俩。”
卓夕一个人被引导到宴席上的时候,很是惊诧了一番,这餐前点心就这样没了?她还白白提防了那个迟迟才露面儿的林芒儿,结果她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了一句感谢宜侍大人远道而来就没了下文。她都还没接招呢,还是已经无形中又中了招?
很不凑巧的,那个刘赵氏被安排在她旁边。
刘赵氏满脸堆笑地坐下来,一一替她引见了桌上其他的女眷,都是城主府四面八方的长辈亲戚,要论资排辈,似乎这样一群组合坐在一起也是合适的。
卓夕以小辈礼向她们问安了一圈后坐下来。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分配摆好了。
刘赵氏已经端起她面前刚添好的油茶,抿了一口问,“姑娘可是自小长在京都?”
卓夕看着自己面前的油茶混浊的茶面,实在没有什么饮用的欲望,兴趣缺缺地说,“也不算是吧。”她闻了闻油茶,好像没有什么酸味嘛?
刘赵氏放下茶杯,用帕子沾了沾嘴角的茶渍,笑了一声,“姑娘自京都来,想必是吃不惯咱这边城的茶食。要说这茶啊,老身还是以为这边城油茶最带劲儿,三姐,你说是不是?”她突地转向了对面的一个老妇,那老妇点点头,“可不是,这油茶带了十余种香料,每一种都能让人口齿留香啊。”
卓夕撇撇嘴,拿香料切成细碎末直接冲茶喝的,那口感实在能让人生无可恋。她自是知道古时香料珍贵奇缺,有钱人就是拿这种茶来炫耀家底的。平常百姓能有一种香料放入菜肴就稀罕得不得了,何况这些人一下就拿十几种当茶喝。
“可不是么……”刘赵氏才兴致勃勃地起个话头,却突然转头干呕了一声。她扣住喉咙,朝立在大厅边上的女仆招了招手。
卓夕立刻警铃大作,侧身离她远远的。
女仆过来与刘赵氏耳语了一下,便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