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那女仆端来一大碗黑乎乎的热汤,替刘赵氏盛了一碗。
刘赵氏赶紧接过来,咕噜咕噜喝了一下去,长舒一口气,“舒服了……”
旁边的女眷问,“海娘,你这喝的什么呀?”
刘赵氏赶紧推销,“我不知怎的喝了那油茶似乎有些恶心想吐,便想起早些时止吐的法子来。就是这一碗酸梅子煮成的汤呀。一喝我整个人就舒坦了。”她立马提起精神,“哎,我告诉你们,这梅子汤不是非要有孕之人服用,我家那老头儿,常常有点食欲不振的,一喝这汤,立刻就能吃下三大碗饭!”
旁边那妇人眼睛睁得老大,“果真?”
刘赵氏得意地说,“当真!都说人老了能吃是福,就怕有个头疼脑热的吃不下饭,有这汤水,饭前开食饭后消食,甭提有多好了。”
卓夕倒是点点头,“梅子本就有开胃舒气之功效,日常食用一些是无妨的。”
果然下一刻刘赵氏热切地拿起勺子,“来来,我们大家都喝一点儿,给肚子里暖暖气儿也好。”
卓夕看着她把自己面前的空碗拿过去装汤,连忙把碗抢过来,“夫人,我怕吃酸的,真的,我打小儿就很怕吃酸的。”
刘赵氏按着碗不让她抢走,另一只手强硬地把勺子浇了过来,“这汤是甜的,又酸又甜,不信你喝一口试试看。”
卓夕强忍着胃里泛起的酸味,只觉得牙关都酸了,也不再说话,看着刘赵氏按着别人的碗往里装汤。
于是这一桌子热闹起来,大家都在餐前大肆喝起了梅子汤。
隔壁隔一条大帘子是正厅,男人们全都坐在那边。已经能听到清晰的喊声,“新人到~”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侧目朝帘子那边看去。只见两道身影,一黑一红缓缓步入正厅。
司礼喜娘说了一大串儿吉话,便指挥着他们行三拜礼。
卓夕隐约见那主座上坐着一个槐梧身影,侧座一个女性长辈,估计是舅姑之类。
很快三叩拜完,舅姑喝过茶说了句什么结束祝福语,喜娘高声喊“礼成,送入洞房,行合卺礼……”
卓夕明显感觉这一边的人似乎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这婚礼算是板上钉钉了。
刘赵氏见着卓夕这神色,似有些困惑。
卓夕反应过来,连忙显出焦急的神色,悄悄在刘赵氏耳边说,“夫人,刚才那新郎官隔得太远,没看清楚。他真是我家侯爷?”
刘赵氏见旧话重提,连忙摆手小声道,“不知不知,等一会儿新郎官会独自过来敬酒,到时你一看便知。”
卓夕略感意外,她不知他们结婚的流程,便语带好奇地询问,“这仪程还是较为繁杂的么?”
刘赵氏掩嘴一笑,却也不忘了提醒她面前的梅子汤,“老身倚老卖老,与您说说这咱这边城最复杂的大婚仪程……咦?姑娘,这汤还是要趁热喝的好。”
卓夕勉强地拿起梅子汤,掩在袖后喝了一口。
刘赵氏口若悬河说了许多,末了不忘加一句“不过这规制自是不能与京都世家之人相提并论的,更加比不上那王……”她突然惊觉自己失了言,赶紧捂住嘴不语。
此时上首的林芒儿已经宣布可以开席了,一时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卓夕举起筷子,象征性地吃了一点点东西,心下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
正在她们等得心焦之际,刘赵氏突然脸色大变,抚住腹部叫了一声,“哎哟”。众人奇异地看了她一眼,又见她勉强扶住腹部想要站起来,额上已经沁出了汗,却咬着唇不再发出声音。
卓夕奇怪地看她一眼,按理此时她应该陪在这里,等待那新郎官出现。
刘赵氏也奇怪地看卓夕一眼,勉强笑道,“老身有些吃坏东西了,去,去趟……”还没说完她已经疼得跌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有气无力。
旁边的妇人赶紧叫来女仆,女仆眼尖,不敢有所动作,赶忙出到偏厅把晴儿叫了过来。
卓夕犹豫着要不要再出手诊诊脉。晴儿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一见刘赵氏这模样,丢开手中正在嗑的瓜子,也不管有没有洒到旁人,一把抓起刘赵氏搁在椅背上的披风,一把搀扶着刘赵氏,大声叫着,“夫人夫人,您怎么样?还是到后堂歪着吧?”
其他女眷连连点头,“刚刚就见她身子不爽利,还是去歇会儿。”对面的那个三姐也冷声说,“都说你身子重不要来凑热闹了,你偏不听。先去后屋躺着,莫要出点什么事儿。”
刘赵氏已经说不出话来,大颗的汗沁出来把鬓角都打湿了。
卓夕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又看看晴儿,也不像是装的。
此时晴儿也看看卓夕,冷笑道,“宜侍大人还是袖手旁观么?莫不是您认为夫人这是假装的?”
对面的三姐恍然道,“对了,听说姑娘医术超群,不若替小妹诊诊脉,看看是何情况?”
还没等卓夕回答,晴儿焦急喊,“夫人,夫人,您怎么样?奴婢先扶您去躺着。”
眼见着她要晕厥过去了,晴儿忙把披风披在她身上,两手搀起她,吃力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喊,“大人,奴婢求您了,到后堂替夫人诊个脉吧。”
旁边的众人都说,“是呀,诊个脉而已,万一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
卓夕在一众女眷的殷切目光下,硬着头皮站起来,从另一边扶着刘赵氏要往外走。
那刘赵氏却突然挣扎起来,口中呜呜地似要甩开卓夕的手。卓夕连忙趁势后退一步,稍离开她一点点远,晴儿本缠在刘赵氏腰后的手突然朝卓夕抓过来,“大人,求您帮个忙。”
卓夕的袖子被她攥在手心里,踉跄着两步,三个人走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她与晴儿两人一起搀扶着刘赵氏。她有些奇怪,这个剧情好像与她设想中有点不一样啊?
这时新郎官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帘子那边进来。
卓夕与他四目相对,突然好像时空都静止了。
那人眉目俊朗,神情淡漠,眼神无波,但却又妨似一切都在他眼里,一切都不在他眼里。
卓夕也不知是怎么了,理智上知道他不是他,虽然是一模一样的五官,看那眼神她知道不是,
但她的脑子先于她的理智行动了。她的脚步迟滞下来,连晴儿拉着她衣袖的力道都勉强不了她。她终于停下脚步,就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他。
场内寂静无声,只有那人和身后之人的脚步声,声声入耳,声声靠近。卓夕拼命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痛换回一丝神智,才发现自己藏在右手袖子里的那柄匕首已经悄悄滑落到手心。
那人缓缓地朝主座这边走过来,就要与她擦肩而过。晴儿猛地一攥她,拇指似是生生挖进她的左臂肉里。卓夕才觉神智更加清明了一些,僵硬地抬起脚步,使尽浑身力气不去看他,才艰难地与那两人相携而去。
那一瞬,她觉得晴儿搀扶的人不是刘赵氏,而是隔着刘赵氏的她。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路过偏厅,卓夕弱弱唤了一声小骊,小骊便奔出来与她们一起到了内堂一处厢房内。
路上小骊匆匆对卓夕解释了一句“惊言姐姐刚才说肚子痛去找方便处了。”卓夕脑子昏沉沉,本也就没指望能看到惊言,她一定藏到不知哪个角落去吹她的萧了。
晴儿丢下刘赵氏在床上,便不再管她,自顾坐在一旁喘了两口气后,慢慢掏出瓜子磕起来。
卓夕满身大汗,颤抖着丢下小匕首。小骊抓起她的手,满是鲜血,吓得惊叫起来,“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卓夕用那匕首把手掌心割得鲜血淋淋,才止住了脑子里的那种悸动。
卓夕把双手都递给小骊说,“你先把我捆起来。”
小骊哭着摇头,“不,不,小姐,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晴儿侧耳一听,也摇了摇头说,“不必了,现在应该没事了。”
卓夕浑身一松,示意小骊把那匕首捡起来,一面用衣襟缓缓擦着上面的血迹,一面看向晴儿,“你不是晴儿。”
小骊却立刻撕下一片里衣,拿出早前卓夕藏在她怀里的药粉,细细把它洒在伤口上面,再细细把卓夕的右手包好。
晴儿嘻嘻一笑,“那我是谁?”
“你是林琅。”卓夕肯定地说。
小骊手下的工作停了停,惊奇地看着晴儿,更惊奇地看着卓夕,她知道自己不该问,但又忍不住要问,“小姐你怎么知道?”
卓夕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从晴儿手里抓起一颗瓜子,放在嘴里磕了出来,满意地点头,“核桃味的,我也喜欢。你竟然能把这些香料都找全了?回头把配方share给我。”
晴儿竖起大拇指,“smart girl。”
卓夕跳起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用英文跟她说,“so you’re really came from 21 centry too?”
晴儿,不,是林琅回答,“yes, how do you come here?”
两人兴奋地交流了一番穿过来的方式和心得,并就魂穿还是体穿等问题讨论了很久,才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是,两人都完全找不到穿回去的任何线索。于是冷静下来环顾四周,才看到面前昏迷的刘赵氏和已经完全傻掉了小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