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两人走到近前,还未出言,那妇人厉声喝斥,“你们是什么人,怎敢随意闯入此间来?!”
姚珧自她怀中抬起头来,肿着两颗核桃大眼,见是熟人,不由得哽咽着问,“你怎么来了?”
卓夕看了看身旁的两位,开口道向刚刚那位妇人道,“姚小姐没事吧?这位夫人不知如何称呼?下官是广安侯府宜侍伍媛,您可唤我小字卓夕。今日受姚珧小姐之邀来参加她的大婚,未得亲口向表小姐恭贺一声总是不该的。刚刚听闻此间巨响,下官心忧表小姐,前来探望,见得表小姐毫发未伤,心下就放心了。”
那赵括声如洪钟,“广安侯府来人了?我怎么不知?”他急切拉过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新郎官,紧紧盯着卓夕的神色,虽然姚珧再三向他保证此人就是广安侯,但这个景元以失忆为由并未承认,虽是听闻广安侯失踪,但他消失放也放出去了,却也一直未见有人前来寻,心中实在是不能大定。如今一听广安侯府的宜侍来了,管她是个什么官,总是认得自家侯爷的吧?他此刻急切地想要从卓夕口中得知旁边这人的真实身份。
果然卓夕一见此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半晌才喃喃说,“这人,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像我们家爷?”
赵括如雷轰顶,像?像的意思就是“不是”?否则哪有下人认不出自家主子的道理?
卓夕绕着他又走了一圈,“真是太像了。”
姚珧擦干了眼泪怒道,“什么像?!他根本就是沅哥哥!卓夕,我好心请你来喝杯喜酒,你居然连你家主子都不认得?!”
卓夕好笑地看着她,“表小姐,你与侯爷不曾长久地生活在一起,把他认错了也是正常的。本官已经服侍他很长一段时间,朝朝暮暮的,岂有不认得的?不知这位爷怎么称呼?”
她转向那个身着黑色吉服的新郎官。
那个男子朝她略施一礼,“姑娘有礼,在下所有记忆都是半月前自恒河岸边被珧儿救起之后才开始,此前之事一无所知,故而在下本名为何已经全无印象。如今珧儿叫我景元。所以在下只能暂时名唤景元,景色的景,元气的元。”
“你竟不疑心她唤的是另一个璟沅?”也不疑心她把你看作了替代品?她在心里质问,嘴上却没那么犀利,不过她相信他听懂了。不过转念一想,他执意把璟沅改成景元,又岂会不知自己也许只是一个影子?
果然景元苦笑一声,“珧儿救了在下的性命,且倾心相待,如今我二人已大婚,诸事尘埃落定,在下余生有珧儿相伴,已然知足。”
姚珧听得怒火中烧,“卓夕,此地不是京者侯府,你不要在此胡言乱语!沅哥哥只是暂时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自己姓名来自何方有何稀奇?他日回到京都,自有人与他相认!”
那妇人也随声附和道,“珧儿与侯爷曾朝夕相处半月有余,岂有不认得他之理?!”
卓夕笑一声,“验证一个人是真是假实在太容易了。第一,他与爷虽然长相一般无二,但是周身气质与我家爷相去甚远。都说眼神是心灵之窗,虽然他眼神空洞,没有过去,失了记忆,但我相信我家爷若是真失去了记忆,那骨子里的傲气与警觉绝不会失去。第二,一个人可以失去记忆,但不可能失去武功。武功对于一个练武者来说是一种本能,爷是统率十万大军的将军,武功卓绝,这位爷,请问您能飞到那屋顶上让我看看吗?”她看看摇头的景元,又看看脸色煞白的姚珧,下了最后一记猛药,“京都之人皆知万沙城之战,侯爷身中三箭,一箭在前胸,一箭在左侧腹部,另一箭在右肩。请问,你身上可有这三处箭伤?”
景元再次摇摇头,用手温柔抓住姚珧的右手。姚珧甩开他的手,左手抚住胸口,脸色惨白一片。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本侯竟然不知,夕儿你对本侯居然如此了解?”
璟沅带着子然一众人等大踏步走进来。
门房仆人一脸不安地弯着腰向赵括请罪,“城主恕罪,广安侯爷说听闻府内有雷暴之声,情况紧急容不得小人通报,便,便……”
赵括立刻大手一挥,上前拱手行礼道,“原来是侯爷大驾光临,此乃蔽府之荣幸,下官失礼了。这里是内院宅子,又狼籍一片,不如到外间会客厅,下官陪侯爷好好喝上几盅。”
璟沅摆摆手,又一步上前,揽着卓夕的腰,笑意盈盈,“夕儿,本侯回来了,让你担心了。”
姚珧惊愕地指着他们俩,胸口剧烈起伏着,说不出话来。
璟沅这才看到她,朝她点点头,“表妹,你的气色不错。今日突闻你大婚,表哥来不及准备什么贺礼,待回到京都后再给你补上可好?”
卓夕不安地扭了扭腰,什么气色不错,这明晃晃的睁眼说瞎话么?
那妇人也不屑地看了看璟沅搂在卓夕腰间的手。璟沅又笑道,眼睛粘在卓夕的脸上拨不下来,“是了,忘了告诉你们,卓夕不仅是侯府的宜侍,也是本侯的未过门的妻子。”他就爱秀恩爱,怎么的?
姚珧脸上显出嫉恨的神色,身子摇摇欲坠,再次推开上来要扶她的景元。景元苦笑一声,看着对面这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但气场强大的男子,面色暗沉。
璟沅的艰难地把眼神分给了对面,看一眼转回来,又转过去仔细看了一眼,松开卓夕的腰,走上前去,“咦?你果真与本侯长得一模一样。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景元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小民参见侯爷。小民此前因受重伤,失了记忆,至今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姚珧小姐救了小民的性命,赐名景元,小民以为,应是荣华春景有元气的意思。小民今日才知名讳冒犯侯爷,自知死罪,还请侯爷收回此名,另赐姓名。”这一番话就连站在一旁两个高智商的二十一世纪女青年都不得不佩服,伸出了大拇指:虽率先承认了自己冒犯侯爷,但仅仅只是个名字读音上的冒犯,而不是其他足以诛九族的冒充;又完美地解释了此名的来由与意义,替姚珧遮掩了认错人的乌龙事实,实在是为两人开脱的好说辞。
璟沅抬头让他起身,沉吟一下说,“景倒不必,说起来紫桑国主与本侯也是同姓。但两个字读起来确实容易让人混淆,元字嘛,就改为陌如何?你既已失忆,自是来路陌陌。待到有一朝一日你忆起往昔,再改回原名。”
景陌又叩首道,“景陌拜谢侯爷。”
姚珧出了这么大一个乌龙,非常丢脸,走上前去泫然欲泣,“表哥……”
璟沅赶紧后退回卓夕身边,给景陌甩了一记“拉住你夫人”的眼刀,才说道,“表妹,你如今已嫁作人妇,表哥也很是为你开心。若是这边城住久了,也便回家去吧,免得舅舅那边担心。”他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新房,担心地问向赵括,“赵城主,这天雷是怎么回事?”
赵括一摊手,“下官也不知,据珧儿所说她蒙着盖头坐在床上,只听得外厅靠墙一角突然巨震,接着房屋一半倒塌了,随后火光四起。下官正着人查找原因。看今日天气晴朗,不应该有天雷才对。”
一旁的妇人赶紧道,“如今天朗气清,哪里就会有什么天雷降下?依老身之见,一定是哪个贪玩的孩子点了爆竹放在外面玩儿呢。”
璟沅看一眼她,疑惑地问赵括,“这位是?”
赵括连忙拱手介绍,“舍妹冯赵氏,其夫婿,前几年故去,如今舍妹独自寡居,是以在下官府邸小住几日。”
冯赵氏上前正式来给璟沅见礼。
“民妇拜见侯爷。此处风大,不如请侯爷和卓夕大人一同移步前厅小聚?”
璟沅点点头,一直老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拉起卓夕的手,才发现她的左手缠着白布,眼神犀利。
赵括手心朝上往前一伸,“侯爷先请,小湖,前面引路至西暖阁。”前头月亮门边一个小侍应了,小跑着往前带路。
璟沅拉着卓夕往前走,卓夕脚下不稳,回过头来越过后面跟着的子然间容等几人看一眼林琅,发现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向他们两互相介绍一下。林琅却会意,用手略略指了指后面,意思是说她不跟他们去了,另有去处。卓夕侧目看了一眼景陌,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与赵括对视了一眼。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想起那日在那珠宝楼前见到神情暴戾的他。
那边冯赵氏又转过头来叫来一个老仆吩咐了几句,并建议新郎新娘到另一处去压惊休息,可景陌要借酒陪罪,执意一起过来,倒是姚珧称头痛,回去找地方休息了。
赵括招手唤来管家,吩咐他一面照看前厅的众宾客,让他们饮宴继续,一面再整一席酒菜来送到西暖阁。随后才抬脚向西暖阁走去。
林琅在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悄悄尾随在一群奴仆中离开,不知去了哪里。
一群人便这样四散开来,散到了各自的命运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