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了瞧见了。”贴身服侍老夫人的红袖脸红气喘地奔进来,朝着老夫人就嚷嚷。
老夫人笑骂她,“有什么稀奇的物事,让你这么着急忙慌的?”
红袖的脸更红了,众人都知道她是被派去偷偷瞧那新郎官儿的模样的,纷纷打趣她,“瞧见了?什么模样?俊还是不俊?”
红袖吞了一口口水,本来这样偷偷去瞧新郎官不合规矩,但横竖她是老太太屋子里的,日后也不可能惹上什么瓜田李下的嫌疑,便把心一横,说道,“瞧见了,六姑爷是个俊俏的,比女人还俊。”
哈哈哈,惹得一干妇人大笑起来,又取笑道,“红袖姑娘平日也是个口齿伶俐的,怎么今日倒是笨拙了起来?什么叫比女人还俊?”
“就是,就是比女人还俊的那种俊嘛。总之是俊就对了。”红袖也笑嘻嘻地插科打诨,心里暗暗抹一把冷汗,开玩笑,侯爷是个日斩十万俘虏的杀神,谁敢正眼瞧他?自己偷看一眼,不是歪瓜裂枣的有个交代就成了,哪里还敢仔细去瞧?万一被人逮住了岂不落个觊觎姑爷的名声?
刘氏也笑道,“我们六姑娘服侍了侯爷那么久,岂会不知是个俊的?你这一趟啊,真是白跑了。”
红袖向太夫人撒娇道,“老太太,那可是姑爷!红袖瞧上一眼就吓得腿软,哪里还敢瞧上第二眼?”她强调了姑爷二字,就是表明了自己要避嫌的态度。
太夫人也哈哈大笑,“得了得了,你们就莫要为难我这个还没有出嫁的丫头了。新郎官儿长什么样儿,明日大家伙不都能看到了么?”
卓夕抿嘴笑了笑,这伍家的和气与温暖,她从心底里感激,只是想起那对母女,心下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前些天请吴妈妈帮着去打听那周姨娘的母家,适当给些补偿,也不知办妥了没有。
下午酉时,伍家的嫁妆就随着迎亲傧相的队伍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回到了侯府。
良裕着着浩浩荡 荡 的嫁妆盒子,暗自庆幸自己带足了人手。原本这次婚期订得急,王上怕是伍家来不及准备嫁妆,特意准了内府帮衬一二,不想伍家竟然也凑出了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明日是迎亲的正日子,自己更不可怠慢了。
到了第二天,卓夕一早就被小骊等丫头折腾着沐浴洗漱,用了早饭后开始着正妆。上妆的嬷嬷是从宫里派出来的,非常老练地就把她的头发一把抓成她想要的造型。
她嘴上不敢说,心里直叹道,这一穿越,人生实在是太圆满了,一辈子一次的大婚竟然就举行了两次,算上那次鲜血淋淋的拜天地,好像有三次?但想想以后日日可睁开眼睛就看到那个人,心下还是充满了甜蜜。
柯敏带着小吉小乖也过来送嫁,帮着递递钗环衣袜。
出乎她的意料,本以为不擅服侍他人的肖魂一反常态地对这大婚礼仪十分熟悉,一会儿提醒她头上的双囍金簪要插在脑袋的中部,方便新郎替她“高升”,一会儿又说口脂要等到衣饰都穿戴整齐了才上,免得弄脏了衣裳。甚至于在喜娘给她讲完整个婚礼的流程后,还咬着她的耳朵悄悄补充说夫妻对拜的时候一定要等新郎先拜了自己再浅浅再拜,否则日后事事都要被新郎压上一头。
卓夕听了吃吃笑着,“瞧你也就十七八岁,怎么好似已经成过亲了?”
换来的是肖魂的一顿白眼,和她略带黯然的语气,“我不过是伺候着家姐嫁过一回罢了。”
“哦?你还有个姐姐?嫁到了何处?”卓夕顿时来了兴趣。
肖魂却怎么也不肯说了,卓夕见她面色不郁,便也作罢。
吉时到的时候,外间吵吵嚷嚷地好生热闹了一回,几个孩童惊喜尖叫声不断,怕是得了不少喜钱。小骊几个因着上次在凉州已经接过喜钱,倒是不好意思再去捡了。卓夕推搡着她们去,她们几个才去捡了两个意思一下。
待喜娘喊“哭嫁”的时候,她看着面前已经噙了泪水不舍地望着她的老夫人和刘氏等,不禁鼻子一酸也掉下泪来。两世为人,她一直以为自己亲情缘薄,不料还是能有如此圆满的一场婚礼,实在不枉自己再世一回。这么想着,眼泪也扑漱漱掉下来,抱着老夫人和刘氏哭 了一场。
这一场哭,哭 得刘氏心定了不少。她一直怕这个“女儿”日后与伍家生分了,看样子,是个感恩念旧的。
然后出门的时候,伍行这个大舅哥义不容辞地蹲了下来,背了卓夕上花轿。
鞭炮声又是啪啦啪啦一阵乱响。
她隔着红色轿帘影影绰绰地看着外面的人影,长长舒一口气,掏出早就藏在袖里的小点心,小心地吃了起来。这才是前奏,最要紧的,还在侯府!
跟在轿外的肖魂耳力过人,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小声在旁边说,“小姐,不,夫人,小心弄花了妆!”
“咦?怎么是你?小骊呢?”她一直以为跟在轿外的那个是小骊,不料却是肖魂。
“小骊和小 吉她们还留在伍家收拾您的日常衣物呢。”
卓夕掀开盖头望了望,隐约见到花轿另一边还有个人影,问道,“那边那位姐姐是谁?”
那个人影立刻转回来恭敬行了个礼,脚步却是不停,“属下花焉。奉侯爷之命前来服侍您。”
卓夕默然,见肖魂并没有出声,知道是璟沅的意思。小骊、小吉等与羽衣会有关的人都留在了伍家。到侯府的都是璟沅的人,怕是这个花焉也未必是个泛泛之辈。今日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她想起那日,璟沅说,“大婚之日,如有变数,你一切听肖魂的。我都安排好了。”
到了侯府,踢轿门跨火盆一系列动作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完成,她只能在盖头下看到璟沅的脚后跟,便一直跟着他的脚后跟到了正堂。她透过盖头看到大堂内一众人等济济一堂却鸦雀无声,想来是太后亲至了现场观礼。璟沅早就与她提过,有可能王上和王后也来了。
她心里有些感慨,上次在凉州热热闹闹的都是璟沅的好友下属。此处虽安静无声,但却有高堂亲人。人生也就是这样了吧,总有圆满和不圆满的时候。
只有司礼官的声音高声叫着,“拜天地——一拜——”
两人转身朝着门外,轻轻拜了下去。
“二拜——三拜——”
“拜高堂——”司礼官又高声叫喊。
两人转过身,朝着正堂跪了下去。她知道,那上面坐着的是太后。
“一拜——二拜——三拜——”两人端端正正地行了三拜,才慢慢站起来。
“夫妻对拜——”两人站定,同样端端正正地对拜了三拜。
司礼官喜笑颜开,“礼成——”
待两人被喜娘引至新房内坐下。
璟沅用秤杆挑开了她的盖头。那一刹那,卓夕看到身着喜服的他,面如凝脂,深瞳如墨,笑靥卓然,长身玉立。向来性情爽直的她也不禁看得呆住,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一旁的喜娘倒是怕冷场尴尬,连忙就送上了吉祥话,并捧上了交杯酒。
两人依言将酒送入口中,卓夕只觉自己要溺毙在他如深潭的黑眸中,却见他朝自己眨了眨眼睛,她顿时破功,差点笑了出来。
福临心至的,她似乎知道他的意思,也朝他眨了眨眼睛。
喜娘送上水饺,她与他一同吃了一个,又忙不迭地吐了出来。
喜娘适时问道,“生不生?”
“生!”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屋内的一干女眷哈哈大笑起来。
又行了高升、铺帐、滚单等流程,女眷被喜娘招呼着回了内院用膳。新郎黑眸深凝视着她,似有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忍了,悄悄在她耳边低声耳语道,“等我回来。”随后也出了洞房。
屋里安静下来,卓夕抬眸四望,见肖魂和那个新来的花焉肃立一旁。她不禁放松了腰板,叫了声肖魂,“你们饿了吧?看看有什么点心你们也吃点。”自己在花轿上吃了些点心垫肚子,没得让这两个丫头也饿肚子。
话音刚落,吴妈妈已经领着一个小丫头捧了食盒过来,“夫人,终于等到您了。您也累了吧?侯爷交代我们先服侍您用膳休息。您快趁热吃了好歇息。”
卓夕晃了晃头上的繁重凤冠,指了指面颊,“吴妈妈,您就忍心让我这样吃饭?”
为什么别人家的洞房花烛夜是旑妮无比冒着粉色泡泡,她的洞房花烛夜只有一个老妈子三个丫环?
吴妈妈放下手上东西,上来就要服侍她换了吉服。卓夕连忙道,“怎能劳烦吴妈妈,让肖魂来就行了。”
肖魂也已经动手给她拆了头饰,花焉也一起过来替她除服。卓夕净了面换一身舒爽服饰,顿觉轻松多了。招呼了肖魂和花焉一起,三个人三大碗面,吃了个底朝天。
吴妈妈看都差不多了,告了声退便下去了。
留下卓夕一人坐在新婚的大床上闭目养神,肖魂和花焉则立在门边,看着墙角的龙凤双烛熊熊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