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当时王祖母为王祖父喝了那碗莲子羹,马醉草也只能让您腹痛如绞。而替王祖母诊脉的是黄太医,周几便令他禀陈您是中了盅毒,将所有过错推给瑚夫人一人承受。于是在先王下令彻查巫盅之案时,他在瑚夫人房中搜出巫盅之物,再暗中给您服了解药。于是您腹痛得解,瑚夫人畏罪自尽。与此同时,他还在瑚夫人房中搜出她与纪清往来的通信。可怜纪清,满腔忠君之意还不及上达天听,便阖府被抄,自己也即刻被打入天牢,满门皆斩。不仅丢了性命,还反被诬与瑚夫人有私,落个身死污名的下场。”
室内人惊呆了。
室外的两个人也惊住了。
而那周几,终于成了兔死狗烹的最佳写照。黄太医也不明原因死在了城门外。
那周几只是交出了兵权,他的儿子周珉,如今已是埗洲三县司马,埗洲年年治水,司马岂能是个清白差事?如若王上要查,周珉也是逃脱不了。周几自然知道其中厉害,他也需要寻求自保之道。
若不是这次北面突起的战事,周几又怎会这么快复用?
璟浅颤抖地出声,“那后来呢?”父王前年年初才逃过一劫,怎么这么快又……
“后来,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一发不可收拾。而恰好,王后孙瑶又让赵家妇人培养出了一种蛊,成功地下在了王祖父的身上。三个月后,王祖父日日受黑虫啃噬之苦,殡天了……”
他可怜地望向太后:“王祖母,您身上的蛊虫,知道是谁下的毒手了吧?”
满室寂然。
所有人都沉浸在新接收到的信息中,太后尤其如此。她早就对此事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得知先王竟然是因为一个贪墨案而招致的杀身之祸,而自己,竟然因为要追查当年之事,也被他下了毒手。只觉遍体生寒,无言以对。她该流的眼泪早就流尽了,该感叹的悲哀也早已在慈安宫那个冰冷的大殿中经历过了,此时,她只是恍恍惚惚地想着,这个她一手养大的孩子,一心替他找个实力雄厚的外家护佑的孩子,怎么会变得如此冷血残酷?这真的是她的孩子吗?
璟汰终于大笑出声,“哈哈哈,璟枬啊璟枬,你这一出故事编得可真够好的。你究竟是受了什么魔怔,竟然要如此诬陷寡人?你疯了不成?你莫不是以为,如此构陷寡人,你秽乱后宫的罪名就能逃脱?依寡人看,你还要再加一条罪名——大不敬!”
仍然是满室寂然。
太后最初清醒了过来,立刻说道,“枬儿啊,你今晚受到刺激太甚,不要在此胡言乱语了。还是先回宫歇息吧,待明日醒来后,就会发现今晚是一场梦。”
“来不及了……”璟枬惨然一笑。
“什么来不及了?”太后问。
“我今晚是活不成了,只可惜,王祖母、两位姑姑,是我拖累了你们。”他把所有的丑恶都和盘托出,知道这些事的人,怕也是活不成了吧?他转向璟汰:“父王,动手吧!若你还有一丝良知,请放了王祖母和两位姑姑!儿臣只是不甘心,儿臣一心一意想要为母妃报仇,却不想今日落入这个贱人之手!这个贱人,如此蛇蝎心肠,父王您夜夜让她睡在您的枕边您不害怕吗?”
璟汰胡子已经要吹起来了,怒喝一声,“来人!”
姜驷又冲了进来,璟汰道:“如此逆子,死不足惜!把他给我带出去,乱箭射死!”
姜驷和五河一人一手叉起太子枬,就往门外走去。
太后已经怒气上冲,“孽子啊孽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么就能说出这样的命令!”
璟汰环视在场的每个人,面色沉静。
苏嬷嬷早就在在太后的身后跪了下来,头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
璟沫和璟浅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恨不得自己真是做了一场梦。
璟浅颤抖着推了璟沫一把,璟沫大着胆子说,“你,你,哦不,王上,您想怎么样?我们都是你的亲姐妹,您……”她随即想到,他连父母妻儿都可以不顾,又怎会放任这两个姐妹活着?
太后操起拐杖,“你这个魔头!我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魔头?”
璟汰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是魔头?是,我是冷血。我从小被逼着学这学那,从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自从被封了太子后,总共经历过三百四十二次暗杀,二百一十三次下毒,危机感从来就没有从我的生命里消失过。我睡觉都要拿一具身体挡在我的前面,每日饭前悄悄吃上一点砒霜,以增加自身的抗毒性!母后,这些您都知道吗?不,你从来不知道。您就知道与父王的那些大妃夫人们争风吃醋,替我娶了惠元后就对我不闻不问。反而是那个不是你亲生的六弟,你日日夜夜护着。你却不知道,我最大的危机感就来自于他!你把爱都给了他。而我只能像野草一样生长,日夜挣扎在父王的信任与不信任之间。我在朝堂上行事战战競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还是日日被父王责骂。那个纪清,我不过是从河道治理的官银中节省一些下来,他就对我紧咬着不放。父王 对我的不满已是由来已久,若是父王知道了,他就有可能废了我。母后,我做了整整 三十年的太子!三十年啊。如果一个人做了三十年的太子最后还要面临被废的危险,您能想象吗?所以我对生存的渴望超出了我对父母妻儿亲情的需求。母后,这些您都知道吗?如果我说,那些事都不是我做的,都是她下的毒手,您会相信我吗?”
璟汰颤抖地指着孙瑶。
太后怒极攻心,用手指着他“你!你……”突然就头一歪,晕倒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苏嬷嬷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扶着太后悲伤地喊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璟沫和璟浅也吓坏了,赶紧过来抱住太后,“母后,母后您怎么了?”
随后又是满室寂然。
璟汰也觉得不对劲,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姜驷?”
无人应答,他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句:“五河?”
“老奴在。”这次倒 有人回应了,却没有进来,仍在外面的院子 里。
“进来。”璟汰命令道。
“老奴,恐怕如今是进不去了。”五河轻轻的沙哑中带着一丝苦笑声音传进来。
璟汰惊骇道:“出什么事了?”
五河的功夫他是知道的,什么样的情况能让他进不来?他的那一百亲御军呢?
他下意识想要走到门边看一看,五河却制止了他,“王上,您千万别出来。”声音竟然还带了一丝惊恐。
“哈哈哈。”
情势急转直下,太子又神清气爽地跨进来,这一次,却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四名副将。
室内的人都没有在军伍上行走过,一时竟没认出来是谁。
倒是璟汰认出了那军服,喝道,“你们是五军营的?”
前几天他借了五军营赵挺的一万多残兵去围剿璟沅。难道太子和他勾结在了一起?
才想着,外面一阵兵器相交之声,听起来像是乱箭齐发却被兵器挡了开来,隐隐有人喊着,“别让那老匹夫跑了。”
璟汰心里升出隐隐的希望来。
果然不一会儿听到远远传来五河的声音,“王上,老奴去也!”
他知道他去哪里,不由得心定了定。
赵挺前日进京来复职,就住在驿站里,不过随行兵马也不过两百人。其余人马按制不得入城。即使那两百人悉数到了此处,再与他安排在外面的一百亲御军短兵相交,怕也是有所损伤。五河只要到了顺天府,无论是借调府兵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都至少可以调一两千的人手。他只要拖住了太子枬,自然安全无虞。
自太后昏迷后,房顶上的两人就看不下去了,璟沅心急地带着卓夕一口气飞到了地面上阴暗之处。立刻就看到姜驷浑身是箭地倒在地上,应该是当时就被射成了刺猬。璟沅抬眼一打量,便悄悄朝一个领头之人走去。
随后一个松快的声音溜了进来,打破了整个厅堂的剑拨弩张,“这么热闹的戏,怎么不叫我们一起来看?我们不是一家人么?”
璟沅和卓夕手拉着手进来。
太子璟枬惊怒道,“六王叔,您是怎么进来的?!”
璟沅轻笑道,“本侯只跟赵挺说了句借道,他就让我进来了~”
“什么?外面真的是赵挺?”璟汰一时还没转过神来。
璟沅点点头,“我还问了问那日苍翠山上的蛇肉味道如何。”
听他说到苍翠山,璟汰神情有些不自然,转移了话题,“你不去你的洞房花烛夜,到这里来干什么?”
“听说王兄借了臣弟的宅子要夜审太子,臣弟一时好奇,忍不住要过来看个热闹啊。”
“你们……”璟汰直觉血气上涌,今夜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么?他狐疑地看着璟沅,环视着厅内之人,全是妇孺,自己唯 一的倚仗五河也在外面被制住了。自己的两个暗卫,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如今他们夫妻的出现,有什么意图?璟枬和赵挺勾结到一处,这里面有没有璟沅的份?怪不得三番五次都拿他没办法。他只觉得自己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直觉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璟沅笑道,“难得王兄王嫂如此看得起我广安侯府,要借了我这荷风堂做道场。夕儿,内院是归你管的,你说,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卓夕也笑道,“自然是不能的,就是怕这道场若是连上唱上三天三夜,那我们还回不回门了?”
璟汰神色一变,“你说什么?外面出了什么事?”否则为何要等上三天三夜?
“王兄还不知道吗?行军营的人,已经包围了我这广安侯府。如今这侯府可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
“什么!?”璟汰脸色铁青,“沈煜他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