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营大总管沈煜,就是惠元王后的兄长!行军营深得先王宠信,一直负责保卫京都,是京都城最主要的城防军队,手上至少三万人马。这城防军队守的就是京都,虽然不可入内城,却可以在城中行走,反而无令不得离京,否则当初他也不需要舍近求远地调动赵挺和王峰的手人千里赶来。自己刚登基不久,还腾不出人手来撤换沈煜,又深觉亲御卫和五城兵马司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也暂时看不到敌人所以,便想徐徐图之,不料今日反受其害。他有些悔不当初。
更何况,这里是广安侯府。要是平日,他知道广安侯府被围个水泄不通,他高兴还来不及。可今日他在这里,自然不会以为这些人是冲着广安侯来的,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内有赵挺,外有沈煜,他们是什么时候勾连在一起的?璟枬才初封太子,怎么可能如此深谋老成,早早就勾连好了这两人?
今日之事,原本璟枬是受害者,想来他也对此毫无准备,那这两人是临时被召集到此的?据前面五河的禀报,璟枬身边的伺候太监都被拘在马房,一个也没有逃脱,是谁去报的信?
还有,广安侯府何时变得这么脆弱了?往日他派来试探的人都说此处滴水不露,难以潜入。今日怎么随随便便就让人包了个密不透风?
孙瑶此时却是脸色铁青,她想起了那个一直不在自己眼里的太子妃陈氏。陈氏出身低微,听说是惠元王后十分喜爱的一个养女,临死前托付给他,亲族借力一概没有,所以她刚才听闻太子妃要回丹阳宫照顾幼儿也没有多想,才放心地让她回去。没想到竟然引了如此大祸!
“老夫有何不敢?!”一个声如洪钟的声音传进来,随即一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走了进来,正是太子枬的舅舅沈煜。他向璟汰拱手道,“王上,末将听闻王上被困广安侯府。赵大将军遣人送信给末将,欲让末将助他一臂之力,末将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璟汰听到这一番话不免生出些许希望来,“沈将军的意思是……”
沈煜抬头挺胸,倨傲地说,“自然是确保太子和王上安全无虞!”
璟汰一听,遍体生寒。
太子和王上!
他把太子排在了王上的前面!
璟汰面色铁青,看向太子枬,“太子,你究竟 要干什么?难道是想学那裕雁之乱?”
后面的几个妇人都听了浑身一震。
卓夕则在一旁捅捅璟沅,“什么是裕雁之乱?”
璟沅笑道,“前朝宇氏的瓦解就是由当时的裕王和雁王争夺王位,带兵围住了皇宫,想要逼皇上退位,从而引起了天下大乱。后来群雄并起,最瓦解了宇朝皇族,分成了如今的五国。这裕雁之乱就是宇朝祸乱的根源。”
太子枬自然明白,闻言又哈哈大笑起来,并不回答璟汰的问话,反是亲热地挽着沈煜的手,“舅舅,您来了。枬儿好久没见到您了,您身体康健否?舅母可好?珏表哥如今在西北大营一定被晒成个黑炭头了吧?”
沈煜哈哈笑着,“枬儿,你这一连串问题,叫老夫先回答哪个好?”他拍拍璟枬的手说,“叙旧倒不急于一时,我们先解决眼前的难题。”说罢,他眼神沉沉地掠过室内众人,带着沙场上的肃杀之气,最后视线落在了孙瑶的身上。
太子枬点点头,指着她说:“就是她,当年害死了母妃和大哥!赵家的蛊术就是她找来的!”
璟汰也醒悟过来,现在不是追究排名的问题,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要紧的。他见沈煜的目标竟然是孙瑶,便想也不想地推了孙瑶出去,“对对对,寡人当年受此女蒙蔽,委实不知竟会害了清芜和桢儿。沈大将军,你若要报仇,就尽管找她!”
众人都一惊,不料王上竟有如此举动,立刻看向孙瑶,却见孙瑶毫无异色。
璟汰继续说道:“还有先王所中的毒蛊,母后所中的水蛊,全是此女一手炮制!寡人什么都没做。还有今日之事,枬儿,你应该也猜到了,全是她设了局害你!寡人如今已经知道了,你是无辜的。”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就连璟沅也不忍听下去,只赶紧带着卓夕去看看太后情况,直到卓夕替她把了脉,摇了摇头以示无碍又喂了颗药丸之后,才放下心来。
苏嬷嬷也松一口气。璟沫和璟浅却相视一眼,互相都从双方的眼中看到了希望。
孙瑶却仿佛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只是清冷地说道,“王上,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一样那么怕死。这河还没过呢,您这么快就要拆桥,会不会显得太心急了些?”
璟汰听着,突然捂着脸,说,“贱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你做了什么?”这牙痛来得真不是时候,看来自己真是怒极攻心了。
孙瑶整了整衣裳,仿佛恢复了那雍荣华贵的气度,冷冷地看着他说:“王上,在本宫眼里,您可知道,您最大的本事是什么?”
璟汰像是牙痛一般,咝咝地吸着凉气,一手捂着腮梆子,恶狠狠地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您最大的本事,就是可以彻彻底底地把自己的心拿掉,可以毫无感情地除掉任何一个对您构成威胁的人!哪怕这个人是您的父亲、您的母亲、您的妻子和儿子。”她顿了一下,看向太子枬,“这一点,本宫到死也做不到。本宫至今还记得,那年一个小小的生命从体内慢慢流失的恐惧和痛感。那种感觉,本宫终生难忘。说起来,太子枬,本宫还要感谢你,若不是你那年故意引只猫来吓我,让我小产,以至于我整整调理了六年,才怀上孩子。我此生都无法体会将子女从自己生命里剥离的痛苦。也是因此,我才更明白,一个人,若要将父母妻儿都 生生从自己的身上剥离,那该是要有多么的狠心!所以,从那天起,我就明白,一定会有今日。”
太子枬撸了一把头发,笑起来,对孙瑶说,“不,原本今日母后要对付我,不是因为怨恨我害你小产的旧事,而是为了七弟吧?”
孙瑶倒是好整以暇,“本宫只是就事论事,何来对付一说?原本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小小的秽乱宫围的事件,此事的结果,是明堂会审,还是暗中调查,自有王上和太后娘娘作主,本宫一个深宫妇人,又哪里懂得这些?谁知,事情的结局竟然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
太子枬说,“父王的手段向来令我佩服,如今,却不得不更佩服母后您。这么多年来,父王膝下唯有我、三弟以及七弟,大哥走后,四弟五弟六弟,他们一个坠 马而死,一个挥剑自刎,一个死于时疫,难道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既已知会有今日,只怕这早就是您期待以久的吧?”
孙瑶两只手优雅地放在小腹前面,轻轻叹了一口气,“本宫既然知道会有今日,又怎么能不未雨绸缪呢?”
璟汰只觉腮梆愈来愈痛,痛得他非常不自在,看到一旁的沙发,坐下去不一会儿又站起来,如此反复再三。此刻听孙瑶这么一说,他不由恨声道,“孙瑶,你是不是对寡人做了什么?”
孙瑶看着他,问,“王上,您是不是觉得牙根处疼痛异常,像是有什么要长出来?”
璟汰红着眼睛,咬牙切齿,“贱人,这到底是什么?快给我解药!”他愤怒得连寡人的自称都不用了。
孙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是一种梦蛊。你放心,你不会死的。它只是想要从你的牙根处长出来,长出来才能把触角伸进你的脑袋,给你最最美好的梦。这天下有多少人都梦想得到这梦蛊。我用了十年时间,在你们身上培育的梦蛊,一旦长成,你们都会日日活在美梦当中。梦里,全是你心心念念的人和事,不管你要的是权顷天下,还是绝色佳人,梦蛊都会满足你。你一旦尝到了这滋味,就再也不愿意醒来了。哈哈哈,王上,你说,我对你这么好,你又怎么忍心让我替你的那些你不重视的亲人偿命呢?”
璟汰愤怒地站起来,一把就掐住她的脖子,“贱人!你竟敢连我也下手!”
沈煜却立刻发现了重点,“你说的他们,是指他和谁?”
孙瑶被掐的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煜上前一个手劈刀,璟汰吃痛,就放开了孙瑶。
孙瑶用力地咳着,一边咳一边用手指着璟枬。
璟枬脸色大变,“你说,我也中了梦蛊?”
孙遥哈哈大笑起来,“咳,哈哈,你要杀我,可是找错了人呢。都说蛊必成双,杀母解子。你们一个是子蛊,一个是母蛊。只有母蛊死了,子蛊才会有活命的机会。只是,这蛊是冯赵氏给我的,给我时并没有指明哪个是子蛊哪个是母蛊。哈哈哈……”
话音还没落,璟汰就自袖中拨出了他最后一道保命匕首,动作敏捷地朝太子璟枬刺去。太子枬尚没从自已身中蛊毒的打击出清醒过来,反是他身边的沈煜驰骋疆场多年,反应极快,伸出铁臂就挡住了他的匕首。太子枬反应过来,抓住璟汰的手,反手一个用力,本来是想把他手中的匕首夺下,不料沈煜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抢匕首。两个人的手撞到了一处,力量叠加,便眼睁睁地看着太子握住王上的手,把匕首刺在了璟汰的心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