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跑了多久,她明显感觉到踏云已经疲累不堪,脚速也慢了下来。
“吁”一声,璟沅跳下了马背,也伸了一只手让卓夕跳下来,让踏云到一旁的溪边喝水喘口气。
卓夕也终于有间隙问他,“谁派的人?”
璟沅沉声道,“可能是太子。”只有太子的人来了,间云和间影 才会分头引开追兵,替他们争取到了出逃的时间。
话音刚落,他却神色一变,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打在了踏云的臀上,然后另一只手拉着卓夕,就地一个翻滚,藏到了一丛灌木后面。踏云吃痛,向着远方奔去了。
璟沅到了灌木后面,却也没有停留,矮身拉着卓夕静悄悄往前钻。
她知道是追兵到了,也不敢言语,只一边跟着他往前走,一边从他身侧的口袋里摸出一些药瓶来,打开盖子,洒到了身后。
慢慢的,卓夕隐约也听到身后有马蹄声。看样子是追 兵到了附近。
如此大约走了大半个时辰,璟沅终于停下来靠在一棵树上喘着气。
卓夕也靠在一旁。马儿临时跑掉,他们除了身上口袋里揣着的几瓶药,就什么都没带了。
如今跑了一上午,两人俱是又渴又饿。
她不禁怀念起小白来。
璟沅看着她,不禁伸手捏一把她红润的脸庞,问,“怕不怕?”
卓夕一把拍掉他的手,说,“跟你一起被追杀,又不是第一次,怕什么?”
“有一段时间,我对这种逃亡与追杀的游戏非常厌恶,但是突然有一瞬间我发现,如果我就这么死了,那我就没有机会等到我爱和爱我的人,也没有机会等到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于是我从此变得无所畏惧,可是这一次,我怕。”他握紧她的手,苦笑一声。
“你?”她奇怪地问。
“是。”他深深地看着她,人一旦有了想珍惜的,谁又不会真的怕死?不怕的另一层意思,比如苍翠山那次,不过是他已觉得生无可恋罢了。
卓夕一时并没有想明白,觉得他的眼光有些骇人,便问,“怎么了吗?”
他叹一口气,眼里好像泛出一层水雾,“我迷路了。”
……
她却真是觉得生无可恋,此前她见他遇到岔口毫不犹豫地选择方向,以为他是认得方向的,谁料竟然迷路了?他都迷路了,她怎么办?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没了方向,难道在山林里过夜不成?想到要露天席地,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不由地就往他的手臂依偎过去,看着他仿如困兽般害怕的眼神,只好反过来安慰他,“不打紧的,等会我在这周围洒一圈药粉,很快就可以烤蜈蚣吃了。若是能生上一堆火,也不怕冷的……”
璟沅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搂紧卓夕,“娘子,你怎么这么好骗?”
卓夕立刻就大怒,“你骗我?”
但是下一刻她眼泪就出来了,“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我不断告诉自己要坚强隐忍、适应力要强、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要努力活下来,自从遇上你喜欢上你,我突然发现只要把自己全心全意交给你,你都能护我周全。原来这些竟都是错的?你居然骗我……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他立刻就后悔不迭,连忙一边胡乱擦着她的泪水,一面轻抚她的背呢喃道,“不哭不哭,不生气,是我的错……”自己只想和她开个玩笑,想着她之前毫不犹豫地信任着自己,无论生死、无论未来、无论结局,问都不问一声就随他出宫。哪里知道自己不过想逗逗她,她就这么伤心。
“你错哪儿了?”她低着头哽咽地问。
“错在不应该骗你瞒你……”他说到这里突然浑身一凛,暗道不好。
“你还有什么事骗了我瞒了我今日就一并说了吧?”
……
一片寂静,空中仿佛三只乌鸦飞过。
他额上的汗开始沁了出来。
卓夕猛然抬起头,脸上哪里还有一滴泪水,唇边噙着的笑意僵在嘴边,“你真还有事瞒着我?”
他此时的心虚盖过了被她戏耍的尴尬,“我……”
她右手揪起他的耳朵站了起来,“我是不是说过,不许有事情瞒着我?嗯?我是不是说过,不许骗我?嗯?”
“痛痛痛……”他捂住耳朵随着站了起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娘子,我都说了我错了……”
“那还不快从实招来?!”
“好,我……”话音未落,一只飞矢疾射而来。
璟沅一把拉过她揽着她的腰就飞上了茂密的树冠。
远处隐隐有些搜寻的声音传来。
不料树冠上竟然斜斜刺过来一把刀,璟沅一凛,侧身避过,只得护着卓夕几个跳跃落到地上。
地上又落了一根箭矢。
随后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
然后又有几个人也飞奔而至,见到璟沅面色一喜,“侯爷,属下来迟!”正是间云两人还带了几个侍卫。
璟沅瞥了一眼刚刚那落在地上的箭矢,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朗声说道,“本侯竟不知,周几大将军何时竟然与太子丹勾结了起来!”
那十几个黑衣人俱是身形一顿,彼此相视一眼,并未说话,直接挥刀就砍了上来。
璟沅把卓夕藏在身后,抽出腰间软剑,与他们缠斗在一起。间云几个也加入战局。
后面陆续有几支短箭射到。
卓夕也认真看了一眼那箭矢,暗叫不好,竟然用的是自己教授技术的铁制箭矢,虽然款式老旧,射程只有三十步,但自己如此是被追杀的一方,对方的劣势反变成了优势。这几个黑衣人只要拖住几息功夫,大批的弓箭手就会到达射程之内。她快速地想着,要速战速决才好。
璟沅等也是这么想着,下手越发狠厉,力图边战边向前逼去,尽可能拉开与后面弓箭手的距离。可是身后的箭矢明显越来越多。
卓夕背靠着他,早拨出了短剑,紧张地注视着前方有可能射过来的箭矢。
璟沅的武功卓夕是见识过的,身形鬼魅招式诡异,刚才在树间遭遇突袭悴不及防,只得先避了开来,如今后有追兵哪还不使出全身的力?再加上间云等人从旁协助,十几个黑衣人顷刻间就被消灭干净。
他已知道是周几的人,就没有必要再留活口,护着身后之人要紧。于是便也没有一句废话,护着卓夕就一路向前奔去。
没了阻力,他们很快就将身后的追兵甩开了一段距离,总算脱离了弓箭的射程。
间云便一路将他们的遭遇作了简短的汇报。
原本就计划这几日要离开这个山坳,于是他们昨日回到京都城中去打探消息的时候,顺便将踏云带了出来,并唤了几个兄弟一起骑马过来。谁知刚出了城就发现有尾巴跟着,他们兵分几路也不知到底甩掉没有,只得在山头附近徘徊,后来发现果然有几批人马摸过来。他们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这已经是他们灭掉的第四拨人了。每一拨有大约十五人左右。手法很像军营里的小旗分队的作派。
璟沅便直接告诉他们,“这些人用的都是凉州新上缴的兵器,十有八九是周几的人。”太子丹被封为太子才一年多,便有周几、沈煜、赵挺这样的大将为他所用,怕也不是个简单的。沈煜是他的舅父,赵挺与他有同仇敌忾之谊宜,周几想来是怕璟汰鸟尽弓藏所以早早地和太子丹勾连到了一起吧?
卓夕知道先王璟汰一直对他这个弟弟有敌意,怕他夺了他的王位,也常常使一些阴私手段来对付他。之前她也知道太子丹有派人来刺杀,但她一直以为太子丹是受命于璟汰,如今璟汰已经殡天,太子丹不是把精力放在如何登基上,为什么反而还要对他们穷追不舍呢?
她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间云几个不敢答话,璟沅却是握紧了她的手,“回去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走在前面的间影却突然停了下来,警惕地朝后退,轻声说,“前面有埋伏。”
璟沅也立刻把卓夕护在身后,几个人围成一圈。
卓夕四周看了看,小声说,“左边有条小路。”
璟沅摇头,“那条路是死路,尽头是个悬崖。”
右面临山,后有追兵,前有埋伏,这可怎么办?
她后悔之前那瓶药粉用得太快了,才撒了半个时辰,就用完了,否则 再吸引一些蛇虫毒物来也能干扰一下后面追兵的路线。
一个侍卫出来行了个军礼说道,“侯爷,让属下先去探探路吧。”
“不,我们总共就七个人,一个都不能少。”璟沅环视一圈,“好在我们人少,先藏到树上,待后面弓箭兵过去,我们再下来。小心别被他们发现了。”
卓夕一拍手,“这倒是个好主意。”
于是几个分头几个纵身,就藏到路旁的密树上。
不过几息功夫,后面就传来悉悉的脚步声,还有人小声嘀咕,“快些快些,前面都看到他们的人影 了,怎的转瞬又不见了?”
倏忽就一群人小跑着过来,个个手上都端着弓箭。
“他娘的,大刀营的几个小旗呢?怎么堵几个人都堵不住?”
“不是刚刚没了一旗吗?其他的大约都还没围过来。”
“我就说几个小旗要一起行动,一旗十五人,都不够他们砍的。”
“原以为他们就两个人,要那么多人干什么……堵住他们几息工夫就好……”
他们大约对前面堵截的大刀营的人十分自信,丝毫没有发现有人藏在树上,很快就一路小跑着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