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在里面急急地喊着,“太后娘娘,您不急,不急……”
太后的喘息却越来越粗重。
卓夕起身急急地就闯了进去,一面用手帮着抚顺太后的后背,一面口里喊着,“听我的口令,呼——吸——呼——吸——”
太后慢慢呼吸平稳下来,苏嬷嬷赶紧擦了一把眼泪,去端了一碗参汤过来。
卓夕一见,笑道,“嬷嬷,这汤怎么这么香?我看这参没有千年也有好几百年。”
苏嬷嬷笑道,“可不是么,这几日娘娘身上总是倦倦的使不上力,御医就送了两根老参过来。”
卓夕又说,“老参补气是好,可是若是生着火气再喝参汤,难免火气也会补得蹭蹭往上窜,又伤肝又伤脾。母后,您要喝这参汤,可得心平气和着喝。”
太后刚喘过来两口气,被卓夕这么一说,又怒气冲冲,“哼哼,你们两个不是逍遥自在去了?还回来管我老婆子做什么?!这一个两个三个的,都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正好气死了干净!也免得碍了你们的眼!”
卓夕跪坐到太后床前的矮杌上,用手捏着她的手臂,亲昵地说,“哪能呢,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今我和璟沅才成亲,以后又要住在宫里,我娘家人也没法经常进宫,身边要没个老人看顾着怎么行?万一有了一点什么状况,我年纪又小,出了什么意外……”
还没说完,太后就“呸呸呸”连声骂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什么意外不意外的!你已经有状况了?真的还是假的?”
卓夕就把头靠到太后怀里,“没有啦,哪有那么快啦!这不正好遇上国丧,璟沅他……”
太后突然就觉得没了火气,“什么璟沅璟沅的,他现在贵为一国之君,你要称呼他为王上!你呀,看他捧着你如珍视宝,也是个王后的命,这口啊,现在就要开始改过来。”
“我就说吧,要是我身边没人唠叨没人提醒,那我不得犯多少错误啊?说不定哪天被莫名其妙砍了头也不知道为什么……”
俏皮的语气惹得太后哈哈大笑,冲着苏嬷嬷说,“你看看她,还我我我的,现在开始,要自称‘臣妾’!”
卓夕一副热锅上的蚂蚁:“那怎么行!我还没受封呢!万一他要娶个小老婆什么的……”
太后脸一板,“怎么,还想着出宫?!”
卓夕一吐舌头,“没,没有!”
太后脸色沉了下来,“说说看,为什么要出宫?这宫里就这么不受你们待见?迫不及待的就要逃离?多少人打破了头都想进来,你们倒好,送到眼前的泼天富贵说不要就不要了……到底是为什么呀?”
卓夕摸了摸头,能把璟沅招出来吗?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说道,“母后,我,我说出来,您可不要生气。”
太后叹道,“说吧,我的气早十几天就冲出来了,现在剩下的,不过是伤心罢了。你们忍心丢下哀家这个孤老婆子独撑大局,就不怕哀家提前去见武帝了?可怜哀家已经一只腿都伸到黄土里了,好不容易养大的两个儿子,还要一人推一把……”
卓夕眼泪都出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她好像看到了自己那个世界的奶奶,自己走了,留下她一个人,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她稳了稳心神,“母后,是夕儿不孝。您不要生夕儿的气了好不好?其实,其实夕儿是怕……”
“怕什么?”太后语气陡然凛然起来,“有谁还敢对你们下手不成?!”
卓夕一愣,怎么话赶话说到这儿了?
太后急急问道,“难道那天你们匆匆离宫,不是因为要丢下哀家,是因为有人要害你们?”
卓夕又是一愣,难道母后只是以为他们要抛下她才伤心的?但是能跟她坦诚是因为璟沅不想接这个烂摊子吗?这跟抛下她有什么区别吗?不行不行,现在只能把太子枬推出去了。
她点点头,“母后,您不知道,今天要不是五河带了两千金御卫,我们可能就回不来了……”
“什么?!”太后目光如锐射向孙嬷嬷,孙嬷嬷连忙上前说,“五河来报时,您还睡着,奴婢见王上王后娘娘毫发无损,所以就没有叫醒您。五河说,他迎到王上和王后娘娘时,他们正遭遇一群黑衣人的堵截围杀,听他们说,是璟枬的人……”
卓夕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太子枬已经被贬为庶民……
太后明白了,爱怜地伸出手来拍了拍卓夕的手,“你们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璟沅身份已定,以后断然不会出现这样悴不及防的情况。你要对璟沅有信心才好。”
卓夕点点头,“我自然是对王上有信心的。”
太后对她及时修正对璟沅的称呼极是满意。
可是她又开始吞吞吐吐起来,“其实,其实我还怕……”
“怕什么?”太后反而好奇了,除了生死攸关,以前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还有什么怕的?也顾不上去纠正她的自称了。
卓夕努力憋了几口气让自己的脸看起来红一点,然后用手捂住了脸,深吸一口气快速地说,“我怕以后王上会有三宫六院!”
太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苏嬷嬷也笑出声来。
“母后——”卓夕跺跺脚,跑了出去,马上又转了回来,塞了一个瓶子到苏嬷嬷怀里,“舒肝补气丸,每日晚饭后半个时辰吃一粒。”说完又跑了。
太后又是一阵笑。
苏嬷嬷见她心情大好了,把参汤递上去,“娘娘,凉得正好,您趁热喝吧。”
太后笑着接过来,舀了两口喝了,一面又问,“你说,以她那泼辣性子,璟沅哪里敢有三宫六院?”
苏嬷嬷笑道,“奴婢瞧着王上与王后娘娘真是感情好的。再说他们也才新婚燕尔,这事不急。”
太后笑容稍敛了敛,“他们感情好,自然是好。若是能让哀家早些抱上孙子孙女,哀家也不愿做那讨人嫌的,就是怕周几那边……”
苏嬷嬷劝慰道,“如今王上回来就是最好的了,江山承继有人,有什么事比这更要紧呢?”
太后恍然,“倒也是。如今哀家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是落下了。哎哟,哀家倒还真觉得饿了,上回王美人送来的鸡丝粥可还有?”
苏嬷嬷大喜,“早就让厨子里备了几种粥了,奴婢这就去看看。”这十几日了,太后终于有喊饿的时候了,看来还是得心药医心病啊。
她转出了内室,正要到茶房吩咐,却见卓夕仍在外面徘徊,惊讶地道,“夫人,您怎么……?”
卓夕腼腆地说,“我也饿了,能让我蹭口饭吃么?”
璟沅处理好诸多杂事时,天已经黑下来了。他赶往慈安宫,正瞧见卓夕陪着太后有说有笑。他上面行了跪拜礼,“儿臣参见母后。”
太后半晌没理会,垂了眼拿过一旁的茶杯喝了起来。
卓夕马上起身,向璟沅行了跪拜礼,中规中矩:“臣妾参见王上。”
却不等璟沅喊起,她便扭头看向太后,“母后,这个礼行得可还标准?”
太后憋不住笑了出来,也不好再绷着了,“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冤家,都快起来吧。”
璟沅眼里含笑,知道这一下午功夫,卓夕已经安抚好太后了。他欢喜地看着卓夕。
卓夕朝他悄悄吐了吐舌头,起身扶起他坐在了自己刚刚的座位上,她自己便又坐在了璟沅的下首。
太后见了,又打趣道,“哟,这就适应了?不枉哀家跟你唠叨了一下午啊……”
卓夕说,“我,不,臣妾就说,若是没有母后提点着,臣妾可不知要犯多少错误了。”她又朝向璟沅道,“王上,您跟母后说说,以后三宫六院的事儿请母后帮忙管管,臣妾可做不来……”语气里颇带有撒娇的味道。
这意思是太后已经跟她提了封后之事了?璟沅心下甚喜,面上却佯怒道,“胡闹!哪里来的三宫六院?再说了,母后是那么不经事的吗?怎能纡尊降贵帮你打理后宫?你是后宫之主,理应负起管理后宫的责任来,怎能让母后操劳伤神?!”
卓夕立刻得意地说,“母后,您可听见了?他说了没有三宫六院!日后他若反悔,您可要为我作证!”
太后哈哈大笑起来,“璟沅,这话你可不能胡乱承诺。夕丫头之前说,她想离开王宫有个原因就是怕你日后有三宫六院!”
璟沅惊奇道,“真的么?寡人竟然不知道夫人竟是如此深明大义。”
太后笑容僵了僵,隧又打趣道,“你五日后便登基,夕儿的封后大典也要提上议事日程。免得你们一个自称寡人一个还要称夫人,虽说夕丫头身份未正不可逾矩,但未免也太奇怪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上在与一个外命妇说话呢。”
璟沅恭敬应道,“是。”
太后又看了看天色,问苏嬷嬷,“什么时辰了?”
苏嬷嬷“哎哟”了一声,“竟然已经酉时末了,娘娘,可要摆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