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着对二人说道,“这半日说笑,不知不觉差点过了晚膳时间。你二人是自行回去用膳,还是在这里蹭饭?”自下午苏嬷嬷进来和她说起卓夕说要蹭饭的话,就笑个不停,很是喜欢“蹭饭”这两个字,带些亲昵,又带些撒娇的味道。
璟沅和卓夕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蹭饭!”
众人又是一阵笑。
苏嬷嬷心情极好地在旁边的小花厅摆了膳。几人安静用完膳,太后放下碗筷说道,“你们想好了住哪个寝宫?”
璟沅看卓夕一脸茫然的样子便说,“夕儿才来,万事不熟。况且这新的寝殿入住新人,儿臣想着也需要修缮修缮。这几日便先住紫阳殿,其他的待夕儿满意了再说。”
太后颔首道,“夕丫头日后是后宫之主,寝殿自然是要翻新一下。紫阳殿也是好住处,离哀家又近些。如此,夕丫头你便先回紫阳殿收拾收拾吧。哀家下午让人临时准备的一些衣裳鞋袜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身量,其他的万事还要你打起精神来打点,哀家可就管不到紫阳殿喽。”
卓夕知道他们母子定有话要私底下说,也不敢再玩笑,恭敬行了礼,谢了恩才出来。
出来后又后悔,她不认得路呀,好像也没有说要留个宫女太监的给她使唤使唤。待走出了内殿,才发现五河在一旁等着。
五河殷勤地上前行礼说,“王上吩咐奴才在此候着,说是若娘娘出来了,便让奴才送您去紫阳宫。”
卓夕舒一口气,点头微笑,挺胸夹背便走了出去。
内殿,太后回到主座上,璟沅从苏嬷嬷手里接过刚沏好的茶递给太后,笑道,“这茶汤看起来如此清爽,儿臣看了也很有食欲。”
太后看了看杯中正是夕丫头替她准备的枸杞菊花茶,金黄色菊花旁几点殷红,很是喜人,冷着的脸也有些松动,“你净替你那媳妇说好话也没用,这茶是专供哀家这样的老婆子吃的,你可没得吃。”
璟沅笑道,“儿子怎能觊觎夕儿孝敬母后的东西呢?儿子与媳妇琴瑟和鸣,母后不是应该欢喜高兴么?”
太后叹一口气道,“可是王嗣传承事关重大,岂可儿戏?”
璟沅正色道,“母后,自古帝王家内无亲情。儿臣是从兄弟子侄的尸体中间侥幸活着走出来的,不希望日后看到自己的儿子兄弟阋墙,互相残杀。王室血脉贵在精而不在多。若是嫡庶有别,失了教养,即使子嗣多了,最终也不过是王陵多添几坯坟土而已。但若后宫无嫡庶,子女皆一母同胞,悉心教养,又岂会好勇斗狠,争权夺势?您也不愿再看到璟家子孙为了区区权势撞得头破血流家破人亡吧?”太子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太后想起璟枬的两个儿子,那么可爱的孩子,若是互相残杀……她不敢往下想,脸色缓和了些,“按旧例,每年一次小选,每三年一次大宫选,不仅是为着王室子嗣,也是为着平衡前朝的各方势力。祖宗家法,岂可无视?”
璟沅说道,“若是前朝的各方势力要靠后宫来平衡,那儿臣也显得 忒无能了些!是不是有哪个大臣这么快求到了您这里?”
“不是!哀家只是担心后宫若只一人独大,难保不出些什么事端!”太后心惊,本能地否认,后宫内部的确也需要一些平衡。
璟沅的眸子更深了,“夕儿若有不懂的,母后教她便是了。母后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夕儿的品性没有信心?”
太后怒意上涌,“哀家知道你们感情深厚,便也没想要阻拦封夕丫头为后。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若你许下如此承诺,日后你们夫妻感情淡了,厌了,那你可怎么办?”
璟沅脸色更柔和了,“红颜易老知音易逝,这些儿子都知道。儿子就是想试一试,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底会走出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母亲,您就放手这些事吧。让儿子自己去尝一尝个中滋味。也许日后会后悔,但也许我们会一直相濡以沫。无论身在帝王之家还是百姓之家,求的不都只是一个家宅安宁、顺心顺意吗?”
“你们若是争气些多生几个嫡子也罢了,若是万一……”
璟沅笑道,“不会的,夕儿自身就懂医术,这不是问题。”
太后无奈地说,“你自小就很有主意,不合你心意的事,怎么说都没有用。你既已打定主意,哀家便也不劝你了。”
璟沅一揖到底,“儿子谢母亲成全。”
太后神色舒缓了些,“就你会说话。若是汰儿有你一半孝顺……”她又想起自己的亲生儿子,悲从中来。
璟沅又跪倒,伏地磕头,“母亲,是儿子不孝。之前一直想着怎么逃避这吃人的深宫,却忘了母亲才经历的伤痛。儿子这几日想清楚了,既然这是父王的遗命,儿子理应承担,不让这勿凉国有丝毫损伤。如今万事皆休,母亲在上,儿子儿媳定会多加努力多生几个孙儿孙女承欢膝下,好好孝顺您老人家的。母亲莫要过于伤心难过了才是。”离宫的原因还是解释清楚为好,免得她老人家把过错都怪到夕儿头上。
太后破涕为笑,“你能有此想法最好不过了。好孩子,快起来。”
“母后您不生气了?”他讨好地问。
太后佯装生气,“赔罪的时候就称母亲,原谅你了就称母后!你可真会看脸色!”
“您若喜欢,儿子就一直称您为母亲!就怕有女官听了要怪儿子不守规矩!”他赔着笑脸道。
“你也别在这里杵着了,快回紫阳殿休息去吧。”
他依言又嘱咐了几句才行了礼出来。
卓夕从软轿中出来的时候,五河已经安排了一排宫女太监跪在门口迎接,并向她介绍,“这是至圆、至方、至善,是原先就在紫阳宫里服侍的。至圆是紫阳宫里的大太监。紫阳宫没有大宫女,只有这几个小宫女,分别是春花、粉球、小五和小六。王上说了,这几人您先使唤着,明儿奴才再从内府要个名册来,您再看着选几个合眼的。”
卓夕奇道,“这三个太监的名字都不错,谁给起的?”反是那几个小宫女,名字也太过随意了。
至圆恭敬跪过来答道,“早些年奴才们幸得王上赐名。”
意思就是小宫女没人赐名?她想起璟沅在宫外的侯府中也没有贴身女婢,难道是因为他从来不待见宫女,所以连名字都懒得取?
为首的春花看起来年长些,斗着胆跪过来求道,“王后娘娘大安。奴婢们没有主子赐名,就一直用的原来的名字。求王后娘娘也给奴婢们赐个名吧。”她们在这冷清的宫里守了多年,本以为没了指望,谁知竟然时来运转,怎么也要抓 住这个机会。与其跟着完全看都不看她们一眼的王上身边,不如讨好新来的王后娘娘。只要王后娘娘给她们赐了名,她们就有机会留在王后娘娘身边。
卓夕也明白,便笑道,“你们原是紫阳宫的老人,本宫初来乍到,如此喧宾夺主有些不妥。五河,你可有办法将我留在伍家的婢女带进宫来?”
五河一听就明白,连忙点头哈腰,把伍家的婢女姓名年龄等基本信息都记了下来,就告辞了。
春花听了明显垮下肩来,但还是打起精神,把王后娘娘引入内殿,又服侍她沐浴更衣,这才躬身退下了。
晚上璟沅回来,由小太监们服侍着沐浴更衣后进入寝殿。卓夕还在擦着头发,璟沅心下不喜,“怎么回事,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外间的春花领着几个小宫女跪在外面瑟瑟发抖,又不敢进来,只得小声回道,“奴婢在。”
卓夕一看,把手里的干帕子丢给璟沅,“我就等着你来替我擦头发呢,你跟她们置什么气?”
璟沅怒火顿消,拿起帕子细细地给她绞起头发来。
卓夕又道,“让她们都先下去休息吧。别跪着了。”
璟沅咳一声,“听见了还不滚出去?”
春花连忙磕个头出去了。
卓夕从铜镜里看到隐隐绰绰他的身影,长发披肩,模糊的脸一片玉色,心情大好,摸了摸头发,“我的差不多干了,我来给你擦吧。”
他笑笑,依言坐下,“怎么,她们用得不顺手?”
她把帕子先是整个覆到他的头上,一通乱擦后才忍着笑说道,“不是,她们毕竟是紫阳宫里的老人,我怎敢用?”
他略一思索,道,“春花是父王留给我的,很是忠心,你尽可以用。日后肖魂她们几个若是过来了,宫内的人事怕是一时难以熟悉起来,有什么事倒是可以让春花挡上一挡。”
她迟疑道,“你日后是要住到紫宸殿去的,她们不跟过去吗?”
“我从来不用宫女,你还不知道么?她们几个都给你了,你好好调教调教。”
她笑道,“看你刚才一进来就恶 言恶 语的,我倒放心了。”这样春花几个才不那么受人关注,这也许是他保护她们的一种方式。
她看着他被揉乱成一团的头发,哈哈大笑。
璟沅也玩心大起,眼睛往上一翻,舌头长长地吐出来,双后却悄悄往后伸去,猛地一个转身,将自己的俊颜放大到她面前,好吓她一跳,不料头发还缠在她手中,这一转身,自己的头发被揪痛,不觉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