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夕冷笑着说:“果然一到这样的关头,你心里的主子还是自动指向他。”
肖魂心下一凛,直觉地反驳,“下官不敢。”
卓夕继续说道:“本宫知道无法阻止你向他传递消息,但是,你却不能阻止我关闭宁安宫。所以,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像以前一样,是本宫的贴身秘书,但是你的身边会多一个春暖;二是你把工作全部交接给春暖,回到他身边继续当他忠诚的属下。”
肖魂不能理解,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出现这样的状况?难道之前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她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既然涉及到下官的职务调整,下官有一个请求:下官不能理解娘娘的想法,能否给下官一个解释?”
卓夕冷笑一声,说道,“你可真是忠心护主,是你要的解释,还是他要的解释?”
肖魂的脸瞬间通红,她跪在地上,挺直了胸背,“娘娘,下官追随您的时间虽然 不长,但是娘娘的行事作风、工作方法常常让下官心折不已。您与王上本是夫妻一体,下官认为,忠于谁并不重要,忠于您就等于忠于王后,同样忠于王上就等于忠于您。如果娘娘非要让下官在这样不可分割的忠心里做一个选择,下官认为,有依据才能做出判断和选择。所以才请求娘娘给下官一个解释。若是娘娘不给下官一个选择的理由,下官实在无从选择。”
卓夕反倒一时语塞,原本在她的心目中,肖魂和花焉,在他们两人水乳交溶的时候自然是忠于其中一人就相当于忠于两个人。如今两人有了分歧,她自是认为肖魂和花焉一样会毫不犹豫选择璟沅,毕竟她们是他派来保护自己的。如今被肖魂这么一问,反而又高兴起来,好歹肖魂还是经过思考的,还知道需要有原由才能作出选择,这是不是说明,在肖魂的心目中,自己的份量至少是不低于璟沅的……
她叹一口气,“肖魂,你先起来吧。就当本宫欠你一个解释,本宫也不逼你作出选择了。”
肖魂松一口气站了起来。
卓夕又把春晚和春暖唤进来,“传令下去,即日起,宁安宫闭门谢绝王上;不止是王上的人,甚至是所有有关王上的消息,都一律不得进入宁安宫。”
春晚和春暖对视了一眼,都互相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疑惑和不解。
卓夕斜视了她们一眼,“怎么,本宫一觉醒来,说的话都没人听了?”
春晚几个立刻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遵旨。”
卓夕看她们一眼,知道也是难为了她们。
卓夕却又说道,“春暖,你本就管着本宫宫外的一些大事,今日起便跟着肖大人,学习作为本宫贴身秘书所要掌握的工作方法。日后,由你二人承担王宫内外相关工作,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春暖面有喜色,“是!”
自这一日起,整个宁安宫陷入了可怕的安静当中。
所有宫女太监连走路都要踮着脚尖,有什么话需要交流的都尽量憋着到门外才开始说,实在在门内需要交流的也都几乎是用耳语的音量轻声说着。
所有人都知道王后娘娘自沉睡醒来后心情极为低落,所有人都暗自揣测王后和王上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对于这些念头,卓夕并不是一无所知,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理会他人的心情。
如果说岁月是一把杀猪刀,生活便是那头自愈能力极强的猪,无论岁月在他身上凌迟几刀,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愈合伤口。
第二日起,她不顾春晚几个的劝阻,开始了往日的工作强度。每日按肖魂的日程安排处理内宫事务,有时去陪太后打打麻将。那些内宫事务在肖魂和春暖的合力筛选下,竟然真的剔除了与王上有关的一切事务。即使有几个与王上有关的事务,她们两个也在卓夕的授权下全权处理了,不敢报到卓夕面前。召开后勤工作例会时,那些能在她面前汇报工作的管事女官更加不会提起。她们都是在内宫里混得极有眼色的,从来不会提起与王上有关的事情……
但是在宁安宫内伺候的春晚几个贴身宫女,却是急在心里。且不说王后娘娘大病初愈,进食也不多,营养跟不上,何况她的肚子里如今还怀有龙种,日夜操劳不得休息显然对身体、对宝宝极为有害。值夜的春早几个私下都偷偷跟春晚汇报说,娘娘好几个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甚至春暖发现王后娘娘命人拿来捆人的绳索,裁成半丈差不多的长度,踮着脚尖快速地跳,当场就吓得春暖扑上去哭着抢下了绳索……
所有人都在暗暗祈祷王上能早些回来,早些结束宁安宫这冰冷诡异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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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被人惦记的王上,却在遥远的紫桑国一处叫蓝坚的土城里,脸色铁青地看着手上的信笺。
子然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子的神色,不知是该保持沉默还是该说些什么。
信里的内容他都知道,因为那信不是写给主子的,而是肖魂写给自己的。他也完全不明白为何有此变故。
“去把左右将军、车骑正副将、参事等一并叫来,寡人要召集他们布署下一步作战计划!”璟沅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子然行了个军礼,走出了内室。
一直等在外面的五河蹿上来,讨好地问道,“子然大人,王上有何吩咐?”
子然其实一直对这个迅速在新王面前站稳脚跟的大监有些不屑,因为他不仅是在先王逝后马上转投了新主,而且行事极为媚上欺下,常常见到下人有妄议擅动的,便动辄打骂重则杖杀的。但后来发现,其实内宫里的太监,也不过是想求得一个安生立命之所罢了,而且虽然御下较为严酷,但全然都是从维护王上的利益出发。而且这次半个多月的随行相处,他深觉得这个五河虽然一副奴颜媚骨,但武功深不可测,对王上也是忠心耿耿。虽然他不知道这份诡异的忠心来源于何处……
几息之间,子然已经几转心思,一字不差地将王命传达给了五河。
五河躬身谢过,收敛了神色,严肃地应了声喏,下去传达命令了。
璟桦是第一个到达的。
他在外间见到正在发呆的子然,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心情沉重,心下也不免多了分谨慎,但还是调侃道,“子然兄可是在思念京都的肖大人?”
子然猛地就红了脸,佯怒道,“肖大人乃王后娘娘近身女官,岂是下官能肖想的!车骑将军莫要坏了肖大人的清誉!”
璟桦大笑,凑近了他低声说,“子然兄在醉梦里喊着人家的名字,也不见有人说你坏了她的清誉!”
子然大窘,那日蓝坚大捷,几个人一时高兴喝多了,一夜不省人事,早晨醒来就见众弟兄目光暧昧地看着自己。多番威逼利诱,才有一个小兄弟说自己说了醉话,嚷嚷着要娶肖大人……
璟桦接着又低声说,“本将军之前可是曾听王上与王后提过,想要为王后娘娘身边几个大龄女官赐婚……”女官是有品级的,赐婚理所当然。
子然脸色瞬间又煞白,紧张地问道,“可曾听说他们中意的人选?”
璟桦摇摇头,倒是建议他,“你若有心,不妨在王后娘娘跟前递个话。他们为谁赐婚不是一样?何况子然大人年轻有为,前程似锦……”
子然却是苦笑道,“眼下这情景,也不知王上和王后娘娘何时能和好如初……”
璟桦咳了一声,面现尴尬之色,一来王上和王后是君,二来又是长辈,他们之间的私事他这个作为臣属又是侄儿的人实在不好议论。
子然也明白自己说了不当的言辞,但还是为了大家的福利着想,硬着头皮低声说,“两位主子闹得不愉快,阖宫上下都大气不敢一出。您心里也清楚,此次王上御驾亲征所为何事,何不想办法弄清原委,早日替主子们解了心结?”
璟桦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便也低声说,“这个心结怕还是在王后娘娘那里。只有肖大人能窥得一二了……”
话还没说完,其他几个将军身着铠甲气势汹汹地进来。
人高马大的几个往外堂上一站,立刻空间就显得逼仄起来。
众人皆见了礼。
来的几个都是白卉军原来的几个骁勇善战颇为重用的好手。
原白卉军第七营指挥使王翰、第十营指挥使白忠分别任南征军左右将军。第七营奉常陈沆和第十营奉常张云还分任左右副将军。璟桦资历尚浅,但由于他掌握了行军路线及其目的地的重要机密,也任了车骑将军。第十营副指挥使李辽则是参事。子然是要随璟沅回京都的,便没有任军中职务,只作为王上的上书房行走随侍记录。
五河随后跨进来,见人都到齐了,又一一给众人行了礼,才步入内室请出了璟沅。
璟沅面色沉沉地环视一周,直接了当地问,“这几日南征军整体得如何?”
白忠上前一个抱拳,“禀王上,南征军自八月初以来得王上御驾亲征,士气猛增,又得奇人相助,三日前一举拿下蓝坚城,休整两日,如今更是气势如虹之时,王上但有命令,随时可开拨!”
璟沅面露松快,略一沉吟,“寡人知道,此战来得蹊跷,这一个月来,你们心里一定有多有揣测。今日寡人就向你们交个底。”
一个月前,一直在紫桑和勿凉之间保持中立相安无事的赵家岭突然爆发了一件事,一个紫桑商人公然在市面上抬高粮食收购价格,诱使农民将粮食悉数卖给那个商人。有勿凉商家气之不过,上门与其理论。几言不合,两家竟然打了起来,更有些贪小便宜的百姓公然混水摸鱼,把粮食搬回家。其他一些来晚了的眼红前面搬了粮食回家的人,居然也不顾脸面,上前看见粮食就抢……
然后赵家岭当家的就派出了他的府兵,不料紫桑那商人身后有紫桑军队出面……
然后就出了人命。死了的那个百姓,居然是凉州一个到赵家岭探亲的长使……更离谱的是,那紫桑军队出场的时候,是连人带马踏在了那个抱着米袋不肯松手的长使身上……以致于家属前去收尸时,需要用铲子一点一点把那血肉和泥土混和的产物装敛入棺……
赵家岭人怒了……
凉州人怒了……
勿凉人更怒了…… 然后璟沅当即就下令,由凉州出兵镇压……这一镇压,就一路南下,直入紫桑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