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是在熟睡中被震天的巨响闹醒的。
她一骨碌就爬起来,本就是合衣而睡的,起来倒也方便。
她撩帘而出,发现门口左右有两只手臂同时伸出来挡住了去路。
是两个不认识的士兵,其中一个很有礼貌地说着:“林姑娘,小人奉王上之命,说时候未到,还请姑娘留在帐内等待。”
林琅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怒意,脸上扯出一抹笑,“这位小哥,我有些口渴,不知哪里有水?”
另一个小兵很殷勤地说,“林姑娘请稍等,小人马上去取!”
说完转身走了。林琅一直目视着他走远。
先前那个小兵陪着笑脸说,“林姑娘,您还是进帐等吧,外面风大,没得吹迷了眼。”
林琅好脾气地问,“劳烦你们二位在这里守夜了,您困不困?”
小兵笑说,“这算什么,俺们这战打得舒爽,莫说一夜不睡,就是十夜不睡,心里也是高兴的!”
林琅客气地点了下头,“那就辛苦你们了,我先进去了。”
说完她撩帘进去。
小兵转身站好。
林琅在帘子放下的瞬息间突然跃出,一个手刀劈在小兵的后颈处,小兵软软地倒了下去。
“就让你好好补一个觉吧。”
她得意地说着,摸着黑,蹿入了黑夜中。
璟沅面色沉沉地看着眼前火光冲天的城池。子然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烟花升腾的信号,告诉主子,“林姑娘出了营帐。”
他没有用“逃”,是知道主子并不是下了死命一定要把她拘在帐内的。
璟沅点点头,“她要是连营帐都出不了,那她就不是林琅了。”
子然有些看不明白了,明明主上一副十分信任林琅姑娘的样子,为何还是要安排了间云二人贴身“保护”她……
不过他也知道,有间云在,林姑娘便也不可能做出有危害勿凉国的事……
“去请璟桦过来吧。”
“诺。”
片刻,一身戎装的璟桦登上了小山坡,单膝跪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一脸兴奋地说,“王上,才短短一刻钟功夫,东城门已经裂了一个缺口。白忠已经派人把前两日砍下的紫桑大司马大将军林鹤的首级送了过去。”
璟沅点点头,一面吩咐子然,“如此,按计划吩咐下去,休战半个时辰。”
子然也是一脸兴奋地下去传令,按以往的经验,城主多半会缴械投降。在他们一路占领的十二个城池中,只有三个城池的城主是负隅顽抗到底,但仍改变不了城破被占的命运。其余的九个城池无一不在令人闻风丧胆的坚兵利炮之下举了白旗。
眼前这个虽是紫桑国的国都,无论他们是哪一种选择,结局都将不会改变。
因为他知道,主上已经等不及了……
之所以选择在丑时末这个人心最为松散、睡眠最为深沉的时刻发动雷霆之击,就是要让君瑶城的人在深度睡眠中尝到极端的恐惧;又送上了援军的首级,让他们彻底没了希望,最终才会下定决心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争。
何况,这样的火光雷炸之效果,自然是夜晚更显得威力巨大……
真是不枉他们连制造火雷炮弹的工匠都随军带上,以便随时就地取材,源源不断地提供火雷炮弹。上次听说乌林山那黑水挖出来可以加入到火雷中,威力将大增,可惜还在研制中……
坡顶上就剩了璟沅和璟桦两个人。在璟沅的示意下,璟桦心领神会地拿出了一张薄薄的绢纸。
两人又具体明确了一下行动的路线,便把绢纸又收了起来。
当子然传了军令再次攀上小山坡时,看到眼前的城墙楼上灯火通明。
璟沅面露微笑,“可以进城了……”
子然和璟桦对视一眼,互相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兴奋之色。
璟沅一行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走到了已经残破不堪的城门楼前。身后是一列整齐的将士。将士后面是一字排开的十一门大铁炮。炮口上还隐隐冒着青烟。再后面就是那八万士兵。
四周全是火把照得烟雾四散,还夹杂着阵阵令人作呕的焦肉气味,隐隐的有呻吟声传来。
城楼已经塌成一座土堆,原本坚实的大门已经令人难以置信地碎成了无数小块,上面还有铁钉铁片的碎块附着于其上。
土堆略为低洼的地方变成了新的可跨越式通道。陆续有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然后跪伏在地上。
最后出来的是一个身着甲胄,却面缚粗绳,口衔璧玉的大汉。
他一眼就认出了走在队伍最前列的璟沅,跪下大拜了三下,然后才用手艰难地取出了口中的璧玉,一张脸因为被粗绳绑着显得又丑陋又狰狞。
子然心里革登了一下,以这样的投降礼仪出现的,想必官职位列九卿。
只听得他说,“亡国之罪奴姜健,恭迎新王!”
子然心下再感诧异,果然,姜健是紫桑国君瑶城廷尉,负责整个君瑶城的安危,但他为什么开口就是“新王”?
他看向璟沅,见璟沅开口说道,“你倒是个清醒的,璟珵那老儿何在?”
姜健却并不回答,伏地说道,“新王远道而来,所持神器无人可挡,想必四海臣服之时指日可待。紫桑有此一难,也是天意。罪奴只有一个请求,但求新王莫要为难我城中四万百姓,罪人率君瑶城守卫八千乞怜降伏。若是他们还堪可用,还望新王留下他们一条性命。罪奴死不足惜……”
璟沅却沉声道,“果然说你是个聪明的。你只领着君瑶城卫军,王宫却还有个内史尹、璟珵身旁还有金御卫,这些人马准备留给寡人去处理?你这是引君入瓮呢,还是以退为进?”
“罪奴不敢。实不相瞒,自三日前北下援军在蓝坚城全军覆没之后,知新王来势汹汹锐不可挡,朝中有一大半人主张弃城投降,以保全百姓性命。罪奴手握君瑶城数万百姓性命,岂可将之作为赌注?罪奴已备好廷尉大印,恭迎新王入城。”他再拜,伸手从后面随从的手中接过一个包袱捧在头上。
璟沅向子然示意,子然将其捧到怀里。
璟桦在一旁便道,“如此,就请姜廷尉,带着这八千降士,替我等开路,直击王宫吧!”
姜健却是抢过一旁人手里的大刀,横在脖子上,“新王,姜健虽降,但并不意味着要背叛旧主。罪奴相信,君瑶城八千守卫也都是热血刚直之辈,我等可以为百姓投诚,却不可击杀旧主。若新王定要如此,我等死不足惜!”
说完,他大喊一声,“为百姓而降,为旧主而死!”便举刀刎颈,血喷了一地。
后面跪着的人群中竟也发出同样的呼应,“为百姓而降,为旧主而死!”然后此起彼伏的抽刀声,沉闷的自刎声……
然后就看到人群中倒了一大片。
子然见状不对,连忙高声喊着,“诸位且慢动手。诸位都知道,自我军南入紫桑国以来,皆是降兵不杀。尔等均是家有妻小,若枉然丢了性命,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家人。王上并无此意,只是希望尔等为我军指个道路,尔等切莫中了姜廷尉三言两语的奸计!”
剩下的人犹豫着互相对视,有一个人就出来说道,“既如此,我等带路便是。还望新王莫要食言,放过城中百姓。”
子然看璟沅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说道,“请诸位带路。”
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城。
早有人把一旁的道路给清了出来,好让那十一门神器顺利入城。
城中除了这些军士行走的声音、马蹄之声、炮架移动的声音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百姓们还在熟睡,不,或许都被那滚滚雷声炸醒了,却什么也不敢做,躲在屋里瑟瑟发抖……
璟沅显然很满意这样的有序,心情舒畅地朝自己那最终的目的地前进。
很快地一群到了王宫高高的围城外面。
守卫王宫的内史尹和守卫君王的金御卫自然不会因为百姓的性命而投诚。
但在强大的压倒性神兵利器面前,他们都无一不是悲壮地怀着死志。
没有悬念地,铁炮一字排开,所有人屏气静息。
前面剩余的几千紫桑降兵已经被白忠的一个参事接管了。既然要经营这座王城,自然需要很多人手做事。
然后不经意地,“砰”的一声,第一发炮弹打在了王宫的城墙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大洞。
王宫的围墙怎能比得过城墙的厚度?
墙上立刻有尖细箭矢射出,也有巨石被投石块投出。
这是他们能想出的最远距离的反击了。
然而勿凉大军只是冷冷地远望着这些无力到达他们跟前便掉落的箭矢和巨石,一路之前攻破的那些城池一样。
神炮营也被这第一炮打得出乎意料,没想到这宫墙脆弱至此。于是姜源打了一个手势,让他们的射击密度分散开来。
然后很快的,一阵轰天巨响后,他们正面的一排王宫城墙及宫门,全都消失不见。
指挥着神炮营的姜源打一个手势,所有的铁炮便暂时停下了攻势。
全场鸦雀无声。
很快的,宫内响起了哭声。
同样很快的,神炮营变换了一个队形,整齐地排成两列;数百手持新式弓弩的弩兵,分列两侧;随后又数百身穿重铠的士兵分列在最外两侧,举起了盾牌。这个队形如同一把利刃,堂而皇之地开进了紫桑国的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