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桦老神在在,“你怎么也来逼 我?你不怕我一怒之下撂挑子不干了?”
周青一脸苦菜色,“主子,爷!您是堂堂侯爷,哪有侯爷撂挑子不干的?”
“爷我都打算好了,你就瞧着吧。爷准备在璟?这儿住上个儿一年半载的,管它什么君瑶城,什么奉旨成婚!若是追兵来了,爷便直接往沙漠深处跑。爷这几日都在勘探地形知道不?”
周青大惊失色, “爷,爷你,你莫不是要……”抗旨拒婚?打探地形密谋逃跑路线?
“瞧你吓的!爷的心思,岂是你能看透的?好好喝你的茶!”璟桦大言不惭。
说话间小二送了几样小菜上来,二人就噤了声。
小二打开门离去,却听得楼下一阵哄堂大笑。
有个公鸭嗓门传上来,“也实在不知那刘益州怎的就走了这样的狗屎运!竟然攀上了定远侯爷这样的好亲事。你们说,他这回出门,总算可以趾高气昂一回了吧?”
哈哈哈……又是一阵笑。
璟沅朝周青使个眼色,周青会意,起身把包间的门打开半扇,好让声音更加清晰地传上来。
另一个粗野的声音答道,“上回我见那刘夫人从京都回来,入城之时马车都不敢下。听说还带了那刘三小姐一同去京都。想来她们也是个胆儿肥的,要是这门亲事不成,那刘三小姐岂不是丢脸丢到京都城去了?”
“哈哈哈哈,也不知那刘家今年是不是正当运道。”那公鸭嗓子又冒出,“虽说那亲事都定了十几年,可那先惠元王后明显就不舍得自己的儿子结这么一门烂亲,何况还去世了这么些年。不想这刘夫人一到京都,竟然就这么被皇上和皇后娘娘认了下来!你说,她们可不知是使了什么 手段不成?”
“说是好运道倒也未必吧?听说婚期本是订在了八月中旬,可今日已是八月初一,怎的京都完全没有一个人来催妆迎亲的?不管怎么说,至少聘礼也该送来了?谁知道那定远侯心里是多嫌弃这刘家啊!依我看,这门亲事,最后结不结得成,也未必啊!”
“就是就是!这刘家为着几个儿女亲事,每年都要闹些笑话出来!依我看,今儿这从京都来的戏班子,演什么《贵妃醉酒》啊!直接演一出《拉郎配》得嘞!”
哈哈哈,楼下又是一阵笑。
那公鸭嗓门又问了,“可不知这刘三小姐长得如何?脾性又如何?自小在庶兄庶姐的压制下,若不是个河东狮吼的悍妇,便是个柔弱绵软的杮子。怎么看怎么说,都怕是会糟蹋了定远侯府!你们说,是不是啊?!”
显然其他人对女子长相更感兴趣,便有人不怀好意地问,“你们说,那刘三小姐到底长相如何?竟然能让皇上和皇后不顾这刘家在益州的名声一口应下亲事,莫不是美若天仙?”
“你没听说定远侯在君瑶城已经是位高权重么?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上面的那位怎能不防备猜疑着些?如若那刘三小姐真的美若天仙,我看这亲事反是不成!依我看,这刘家反是占尽了声名不佳、其貌不扬的便宜,成全了这门好亲事。只是那定远小侯爷,可惜啊可惜!”
璟桦听到隔壁包间的房门打了开来。有人出来,似乎是站在廊上向下望了望。
楼下又有人说,“也是。单看她那位二姐,若不是那个穷秀才,穷得揭不开锅,哪儿就能做了上门女婿?那到了十八才出嫁的刘大小姐更是,听说仗着自己支撑着夫家的嚼用,日日河东狮吼!也不想想她若不是嫁妆丰厚,怕是到了二十岁也说不了亲!照这么一分析,那刘三小姐莫不是个无颜女?”
哈哈哈,众人一阵笑。
突然有个声音说道,“咦,今日这酒可甚是厉害!我才喝了三杯,好像头有些沉……”
“咚”的一声,似乎是那人醉倒在楼上。
公鸭嗓子也察觉,“倒真是好酒!这迎客楼何时有了如此佳酿……”他的声音也渐低下去,最后没了声。
陆续又有几人躺倒,别个没怎么喝的也嚷道,“小二,你这酒何时换的?也不打声招呼,如今我等都快醉倒了!”
便有小二蹭蹭地跑来的声音,惶恐说道,“这酒没换啊?各位这是怎么了?怎么醉得如此厉害?”
又有人道,“也罢也罢,这戏班子还要一个多时辰才到哩,便让他们睡会儿,怕是到时便醒了!没想到,这贵妃醉酒还没开始,你们倒先醉了一场,哈哈哈……”
接着璟桦听得隔壁有人走出来,一个压低了的女声音道,“小姐!他们如此言语不堪,诋毁刘家也就罢了,居然把您说成了什么无颜女!您就这么放过他们?”
璟桦靠在屏风后面,竖起了耳朵。
周青也神色一凛,竟然隔壁刚刚就坐着自己未来的女主人?
另一个声音伴随着她们的脚步渐渐远去,“算了,这益州日日都有人在笑话刘家。我们略施小惩便罢了。只是可惜了这出《贵妃醉酒》,看不了了……”
璟桦凝视细想了片刻,觉得这道声音甚是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他隐约闻见门外飘来一丝奇异的香味,皱了皱眉,突然神情一僵,吩咐周青道,“快快把门关上。”
他突然明白过来,刚刚楼下那几人突然醉酒,怕是由这香味引起的。那这香味,分明与刚刚走过的那两个女子分不开。而听那话,这两个女子就是那刘三小姐和她的婢女……
窗外底下便传来先前那个婢女的声音,“小姐您慢着些。”
璟桦猛然站起身来,从窗户探出头去。楼底下是酒楼的后院,果然有几棵金桂树,树旁停了一辆马车。
他看见一个熟悉的戴着帷帽的身影在一个婢女的搀扶下钻进了马车。
他顿时如五雷轰顶。
周青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肚,刚刚一直竖耳听着楼下的谈论之声,倒也一时没顾上桌上香溢四处的饭菜,如今壁角也听完了,便十分期待主子能开饭。眼见主子起身到窗外看了一眼,却两眼圆瞪失魂落魄地转身坐下,就如在凉州那日突然发病时的情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赶紧起身,拿起桌上的凉茶就泼在主子的脸上,大喝一声,“何方妖魔鬼怪,还不速速离去?!”
璟桦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周青的头顶上,“你脑袋被驴踢了?!”
周青摸摸脑袋,喃喃道,“主子你没事啊?小的以为你身上的梦蛊又发作了”
“你个猪脑袋!梦蛊又不是鬼上身,若真是梦蛊发作,你泼杯茶喝两声有用吗?!”他怒斥道,掸了掸肩上落下的水渍,“还不快去买两件衣裳来让爷换?”
周青沮丧地起身麻溜地出了门,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看了桌上的饭菜一眼。
璟桦掳一把脸上的水渍,飞身就从窗外掠出,朝那马车行走的方向追 了过去。
……
周青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家主子爷倚窗眺望,那身形,说不出的哀怨与寂寥,以为是自己刚刚一杯茶水泼得他冷清,正待上前宽慰两句,转头却瞧见桌上的饭食丁点儿未动。原来爷还在等 他回来吃饭……瞬间那股感动立刻取代了他先前的念头,急忙上前见礼,并把衣服呈上。
听得璟桦懒懒地应了声,他感动地上前关了窗,又服侍主子换好了衣裳,才重重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坐回饭桌前总算能吃上饭了。
不料璟桦却直直往门外走说,“我们快走,趁城门关闭之前赶出城去,回大营!”
周青一下就给跪了,抹一把眼泪说,“主子!我们今日自用过早膳后就米水未进,您不看那《贵妃醉酒》,好歹也吃口饱饭回去啊!您想想,若是回去了,那军营里有什么?还不全是烤羊肉、烤牛肉……好歹咱也换换口味啊……”
璟桦看了看天色,沉吟道,“现下离城门关闭还有一个时辰,罢了,我们快些 用吧。”说罢他先自坐到了饭桌前。
周青含泪点点头,照样坐了半个屁股在桌前。
两人风卷残云般把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丢下几个布币,便出了门急急回了军营。
一路上周青强忍住心下的好奇心,只是扼腕叹息竟白白错过了那《贵妃醉酒》。听说那可是京都流传开的本子,一夜之间风靡整个京都城,比之当年的《武皇传》丝毫不逊色。且这戏班子一路行来一路演,所过之处,无不赚得盆满钵满。
第二日一早,璟桦破天荒起了个大早,还特意跑到大漠东面去看了一场日出。早早用过早膳后,照例去了后营那专门堆放聘礼的营帐。
出乎周青的大意料,璟桦进去不久后,等在门外的他竟然看到两个小兵急步跑出来。
他意外抓住其中一个,问是怎么了?
那小兵满脸红光地说,“爷今日终于要去送聘礼了!”
周青立刻石化成雕,怎么一夜醒来,爷居然转了性了?他不是号称要把这些聘礼运回京都的吗?他不是说已经探好了逃跑路线准备跑路的么?